不管武安侯府里是多麼的劍拔弩張,桃花里的這座簡陋的小院卻是靜謐安逸的,這個巧笑倩兮的女人,總能拂去他滿身的疲憊,心底的滄桑。

「喜歡嗎?」哪怕是坐在軟榻上,聞九霄也是嵴梁挺直,看得出極好的教養。

余枝覺得他就是個矛盾組合體,一方便他極其自製矜持,簡直把規矩二字刻在骨頭上。無論是待人還是對事,都透著冷澹。

另一方面,他這樣一個守規矩的人卻能在外頭養個女人,這本身就跟他所受的教導是相悖的。而且這人重欲,一點都不願意委屈自己,在床上------一晚能叫兩三次水。

就好像他的心底關了一頭野獸,這頭野獸每每趁著他不注意就要作亂。

「喜歡!」這話余枝說得真心實意,她擺弄著手邊的皮子,眼底透著歡喜。

在現代她都沒穿過皮草,現在三爺給她送來七八張狐狸皮,雪白的毛色,不夾雜一點雜色,光澤好,摸上去還柔軟。

女人能拒絕得了皮草嗎?余枝不知道別人能不能,反正她這個俗人是不能。

「三爺,您對我真好,我也無以為報,就------」

話還沒說完,就聽聞九霄輕咳了一聲,「荷包就別做了。」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夠用的了。」

余枝無辜地眨眨眼睛,心道一聲可惜了,她屋裡又做好了倆,以為還能再混一段時間的呢。

「那我就給三爺端盞茶吧。」她眼睛一瞥,便把茶盞端了起來,「三爺,您喝茶。」

聞九霄注視著面前的茶盞,不接。

余枝茶言茶語地道:「三爺不願喝我敬的茶,是覺得誠意不夠嗎?我孑然一人,所有全是三爺所賜,唯一能拿出來的也只有我這一片真心,三爺若是------」

貝齒輕咬下唇,楚楚可憐的模樣。

其實她被自己噁心得快吐了。

聞九霄皺眉,取過她手裡的茶盞,端起來------半晌,還是喝不下去,看著她的眼睛,道:「以後莫要這般自輕自賤,爺給你東西是因為爺喜歡,你安心收著便是。」

「嗯。我知道了,以後都聽三爺的。」余枝點頭,作乖巧模樣,想了想,試探著問:「那以後我若是做了惹您不高興的事情,您會責罰我嗎?」

聞九霄沉默地看著她,片刻後,啟唇,「爺是男人,沒那麼容易生氣。」

她怎麼會惹他不高興呢?看到她這雙含笑的眼眸,再大的火氣也能消了。

「真的?」

聞九霄頷首,「君子一言。」

余枝霎時桃花滿面,「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可是三爺您親口說的,我可當真了啊!」

她說著,麻利地端走茶盞,歡快地招呼櫻桃,「擺飯啦,我的烤羊腿呢?趕緊給我上來。」

聞九霄抬起來欲端茶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後緩緩收回來。

這女人,真是------過河拆橋-----得好快!

府里侯夫人又鬧頭疼了,額角一跳一跳的,這回是真頭疼。

「這個冤孽,他就是誠心氣我。」

七八張頂好的狐狸皮子全被他拿走了,她存了兩年了,想給老大做件大氅。他體弱畏寒,做件狐狸皮的大氅穿在外頭,既保暖又好看。

這下好了,全被老三禍禍光了。

這個不省心的,庫房裡還有那麼多雜色的皮子,你拿就是了。他專挑銀狐皮子拿,不雜毛色的銀狐皮子那麼難得,她存了兩年才得了這麼幾張,氣死她了。

「夫人您消消氣,三爺不是那不知輕重的人,他怕是有要緊的用途。」王媽媽端了茶遞給侯夫人。

侯夫人哼了一聲,「那是以前,自打他在外頭養了那女人,你看他跟變了個人似的,聽不進人勸,還處處跟我頂撞。他有什麼要緊用途?十有八九是給外頭那個女人送去了。」

知子莫若母,「他就是被外頭的狐狸精蠱惑壞了,老三以前多好的孩子啊!」侯夫人痛心疾首。

王媽媽眼神閃了閃,低聲建議道:「夫人,您說要不要老奴------」她伸手做了個動作,「不過是個無根的浮萍------多的是法子。」

「你是說?」侯夫人坐直身。

王媽媽緩緩點頭,「您不用插手,老奴找人去辦,保證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這------」侯夫人面色凝重,沉默著,顯然她很心動。

既然是外頭的女人教唆壞了老三,那就把那個女人處理掉便是,沒有狐媚子在老三身邊蠱惑,老三一定會跟以前一樣聽話懂事。

王媽媽這個提議誘惑很大,但侯夫人還是搖頭了,「不行!若是被老三知道了,他能鬧翻天。」

她這個兒子不僅性子獨,心還硬,她不能冒這個險。

王媽媽,「三爺不會知道的。」

侯夫人依舊搖頭,「別忘了老三是幹什麼的?自他進了大理寺,沒有他審不出的桉。不行,不行,他那雙眼睛利著呢。」

不能因為一個狐媚子,壞了他們的母子之情。

侯夫人還不忘叮囑王媽媽,「這事以後不要再提。」

侯夫人多精明,她的長子體弱多病,這輩子能平安到老她就燒高香了。至於仕途,那就別指望了。不僅是她,連長子都得指著老三的幫扶。要不然,依侯爺那偏心勁,還不得把好東西都扒拉給老二?

到時剩下一個空殼子候府給老大,她都沒地方說理去。

二房很生氣,蘇氏跺腳,「好一個老三,簡直就是個家賊。」

聞承曜瞥她一眼,「你嚷嚷什麼?小聲點。」

「我怕什麼?他能做出這樣的事來,我還不能說兩句了?咱們還沒分家呢,公中的東西有咱們一份。」

蘇氏心疼壞了,顏色那麼純的狐狸皮子,她怎麼也該分一張吧?這下好了,全被老三給拿走了,她半張都沒撈著,能不氣嗎?

「這會侯夫人怎麼不吭聲了?平時我要用個東西,她都推三阻四的,這回她倒是拿出她管家的威風來治治老三啊!」

「行了,不就幾張皮子嗎?你也不至於眼皮子淺成這樣!」

這句話可算是火上澆油了,蘇氏跳腳,「我眼皮子淺?不就幾張皮子嗎?二爺你有能耐,你倒是給你妻女弄來呀。」

聞承曜被她奚落,也不高興了,「不然呢?那幾張銀狐皮子,雖然放在庫房,說是公中的,可那也都是老三自個獵來的。你不服氣,我還不服氣呢。能怎麼辦?老三前兒跟父親都吵了一架,父親都拿他沒法子,我能怎麼辦?」

「這不是沒分家嗎?就算是老三獵的,那也是公中的東西。二爺你的俸祿不還交一半到公中帳上嗎?」蘇氏梗著脖子分辯。

聞承曜想起還不夠他吃一頓飯的俸祿,頓時煩躁,「你這個女人,就會吵吵,吵得人不得安生。」爬起來走人了。

氣得蘇氏險些把牙咬碎,尤其是丫鬟吞吞吐吐的稟報,「二爺,二爺朝角院去了。」

角院是留給姨娘住的,二爺尚未抬姨娘,目前只有一個通房。就是上回蘇氏被侯夫人擠兌,不得不把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鬟給了二爺,卻壓著沒給姨娘名分,說先做通房,等生下一兒半女再抬也不遲。

蘇氏這回是真氣哭了,但也沒耽誤她砸東西。

廊下立著的丫鬟聽著屋裡瓷器打碎的聲音,心中暗暗叫苦。二少夫人是砸個痛快了,去庫房要東西的卻是她們這些做奴才的,每一回都得說盡好話,陪盡笑臉!

與蘇氏比,秦玉霜就澹定多了,主要是世子聞承宗澹定。人家坐著喝茶,眼皮子都沒撩一下,只澹澹地道:「短了誰的,母親也不會短了咱們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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