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節濟世藥房(五更)

<!--go-->張安仁的眼皮從早上起來就一直跳個不停,可作為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他不相信什麼預兆之說。

與其把安全寄托在這些上,不如把日常的保密措施做好,敵人是不會因為你眼皮不跳就不上門的。

「快把牌子掛出去。」張安仁站在櫃檯,對著小夥計喊了一聲。

夥計麻溜抱著牌子走了出去,在門外與一群人正撞了個正著,看著對方的模樣,夥計心裡一禿嚕。

他回身喊了一句:「掌柜的,外面有老總來了,您趕緊出來啊。」

夥計話剛說完,就被幾個蠻橫的黑皮推到一邊,左重掃了一眼這家藥店門口的環境,非常的乾淨。

這不是指衛生,而是指視野非常乾淨,沒有任何遮擋物,路口的幾個方向一覽無餘,位置非常好。

是個絕佳的監視點,他腦海中回憶起附近的地圖,這座藥房後就是幾條小巷子,地形非常的複雜。

離最近的警署大概有十五分鐘的車程,離重要的黨政機關距離更遠,是一個很安全的潛伏點,按照特務處的標準可以稱作甲類點。

左重呼吸微微加快,將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真要是日本人的秘密窩點,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戰鬥。

放在身後的手做了個手勢,他知道附近一定有手下在觀察,先做好準備以防不測,別陰溝裡翻船。

左重三人走了進去,這家濟世藥房大堂面積很大,比先前那家足足大了一倍有餘,白廳長很興奮。

從面積來說,一百元怎麼也要翻個倍吧,他跨步走到最前面,打量了一下店內,然後皺起了眉頭。

濟世藥房大歸大,可裡面的裝飾很樸素,放滿了各式藥櫃,迎來送往的接客區里就幾個老舊桌椅。

誰家店鋪不是把最好的東西用在客人身上,白問之覺得這家藥店掌柜有點小氣,怕是沒那麼容易吐出錢,必須從氣勢上壓倒對方。

他擰著眉毛說道:「掌柜的是哪位,我們是新生活促進會的,今日特來檢查清潔,你們的人都出來。」

張安仁很自然走了出來:「鄙人就是掌柜的,這兩日已經把店內外死角做了徹底清掃,請長官檢閱。」

又對發獃的小夥計喊道:「你還不趕緊去給長官們泡茶,就知道拿個破牌子在這裡磨洋工,快點去。」

說話間,他掃了一眼來人,這些黑皮狗都是老熟人了,以前沒少被他們盤剝,倒是這三個身著便服的白狗子值得關注,來者不善。

特別是說話的這個胖子身高體壯,聲音洪亮,應當是個不小的官員,腦門有一道戴帽子的印跡,軍人還是警察,他看不出更多的。

這邊白問之眉頭一挑:「聽你這意思是不怕檢查啊,我就來見識下貴號的清潔工作,快帶我去廚房。」

左重看著跑去泡茶的小夥計皺了下眉,白問之真是一個蠢貨,要錢也得講策略,除了用檢查廚房的藉口威脅店家,他還會幹什麼。

「好的,我帶幾位長官去廚房看一看。」沒成想,濟世藥房的老闆很硬氣,直接帶著他們往大堂後走。

這下不想檢查都不行了,三人在黑皮保護下抬腳走去,一路上左重不動聲色觀察著,一切很正常。

來往的夥計目光畏懼躲閃,身體不自覺畏縮,這個年代看見果黨軍警的合理反應,行動間沒有任何訓練痕跡,至少不是職業特工。

經過的房間都大大方方的敞開著門窗通風,構造沒有改建過,院中的布局沒有可以利用的火力點,院牆上插著許多鋒利的玻璃碴子。

很標準的商家防盜手段,可情報點很少會用,因為這麼做雖然可以阻擋可能的秘密滲入,但同樣斷絕了一條人員的緊急撤離通道。

特別是在國府力量最強的金陵潛伏,面對強行進攻別說是玻璃碴子,就算炸彈也沒用,日本人不會幹自絕生路,弊大於利的事情。

走在最前面的張安仁,也在猜測著剩餘兩個不速之客的身份。

年紀較大的矮個子中年人,應該是某個機關油水科室的小幹部,對方袖子上的袖套勒痕清晰可見。

這是為防止墨水和油印紙張弄髒衣服,還得幹活自然不是什麼大幹部,加上他身上那件價格不菲的外國大衣,油水肯定沒有少撈。

這會幾人已經走到廚房外,白問之如餓狗撲食一般沖了進去,他今天一定要找到清潔不力的證據。

張安仁的表情茫然,站在門外擺出不知所措的樣子,暗中將注意力放在了最後那個年輕人的身上。

此人的衣著與身體上沒有任何可以表露身份的細節,行走間動作非常正常,步幅和擺臂不恆定,不像嚴格訓練的職業軍人和特工。

年紀這麼輕卻可以跟兩個官員平起平坐,這或許是一個跟著來鍍金的二世祖,可心裡的警惕沒有降低,事情有時就壞在這種人上。

就在這時,互相觀察的左重和張安仁視線正好對撞,張安仁沒有躲躲閃閃,露出笑意討好地點了點頭,反應正常,符合他的身份。

而左重則是微笑著走過來安慰道:「還請放心,我們來此只是例行公事,你們做好清潔那就沒事了。」

這話怕是傻子都不信,例行公事有例行到廚房的?正常情況下廚房每日煙燻火燎,加上堆積的稻草柴火,怎麼可能符合衛生標準。

張安仁眼中適時露出不信,嘴上稱讚:「諸位長官真是辛苦了,我們一定遵從委員長新生活運動之規定,認真清理店中和人員衛生。」

左重欣慰點頭把目光轉回廚房裡,白問之急得轉來轉去,活像頭快要被宰割的大肥豬,他沒能在廚房找到任何不符合規定的地方。

所有柴火被都被砍成了規整的長度,鍋台上擦的整整齊齊,更誇張的是連爐灶里都按規定掏的乾乾淨淨,白廳長這是遇到對手了。

左重臉上帶著笑意,瞄了一眼旁邊的掌柜:「掌柜的怎麼稱呼?你這真是新生活運動的絕對標準啊。」

「免貴姓張,名安仁。」張安仁恭恭敬敬回道,反正本就是化名。

「安仁,仁者安仁。」左重自言自語了兩句:「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看來掌柜家學淵源吶。」

張安仁有些惶恐:「當不得長官謬讚,鄉間秀才起的名字,我也不知什麼意思,長官真是博覽群書。」

左重認真看了看他,對白問之喊了一聲:「老白啊你慢慢找,千萬不要著急,我和老楊去庫房看看。」

張安仁心中越來越警惕,這個年輕人竟然跟那個身份不低的軍警幹部如此說話,他哪裡來的底氣。

面上,他彎了彎腰:「我帶二位長官去庫房,警署平日也來檢查清點數量,只有張某一個人有鑰匙。」

楊科長自是無所謂,他來這個狗屁督導小組就是為了討好左重,去哪裡看什麼不重要,欣然跟著左重在張安仁的帶領下前往庫房。

濟世藥房的庫房很大,就在院落的最深處,靠近院牆的位置還有一個巨大的水泥平台,方便卡車的上下貨,左重大概估算了一下,這裡足夠存放地下工廠的所有藥品。

「麻煩張掌柜開門。」

「好的,長官請稍等。」

張安仁從腰間拿出一串鑰匙,按照左重的要求打開了庫房門,一股中藥味迎面撲來,十分刺鼻。

「哈欠。」一旁的楊科長發了一個噴嚏,連忙拿起手帕堵住鼻子。

「抱歉,鄙人有些鼻炎,每到初春時候就會犯病,一旦聞到刺激的氣味就忍不住打噴嚏。」他解釋道。

左重也用手捂住口鼻,往裡面看了一眼,幾堆中藥和幾箱西藥放在庫房正中央,其他地方都空著。

他隨口問道:「張掌柜,你們的庫房也太浪費了吧,這種大倉庫不怕找不到貨主,就這麼白白空著?」

張安仁苦笑:「做生意的誰不想賺錢,可是我這都是藥材,一怕擠壓,二來氣味大,怕把其他貨物染上味道,所以找不著合適貨主。」

解釋的很合理,左重見問不出什麼就揮揮手讓他關門,同時像是開玩笑道:「你可以找這位楊科長幫忙,他在金陵城交友廣闊,說定就能幫你找到願意租用倉庫的人。」

楊科長疑惑了,怎麼看左重也不像個熱心腸的人,怎麼突然給陌生人幫起忙來了,難道是想撈錢?

張安仁連連擺手:「使不得,張某已在報紙上登了廣告,不敢勞煩二位長官,長官還要看什麼地方?」

左重笑容更盛,沒有說話轉身往回走,最終在濟世藥房的大堂跟白問之匯合,白廳長此時臉色很難看,浪費了這麼長的時間,竟然沒有任何收穫,真是豈有此理。

張安仁畢恭畢敬地把這群人送出門,直到看到對方走進了另一家藥店才轉身回到店內,表情凝重。

那個年輕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最後看似要幫自己的忙,其實是在試探他是否真的要把倉庫出租。

幸虧他確實在報紙上登了廣告,不然這一下就會暴露,組織就要承受廢棄中轉倉庫的巨大損失。

「他到底是什麼人?」張安仁心緒不寧,總覺得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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