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科動了起來,沒有任務的特務迅速集中,懂得沖洗膠捲分為一組,負責沖洗鄔春陽手下送回來的膠捲,洗出一批就比對一批。

其他的特務暫時中斷了與外界的聯繫,規規矩矩坐在會議室里等待辨認照片,門口還站著歸有光的行動小組,保密措施非常嚴格。

就連女特務們也在何逸君的帶領下組成了一支後勤隊伍,為辨認人員提供熱水與食物,這幅場景讓吳景忠頗為感慨,並連連稱讚。

「科長,不是我老吳吹捧,咱們情報科真算得上萬眾一心啊,上一次看到這種場面,還是在民國十六年之前,唉,真是太可惜了啊。」

左重笑呵呵的看著一臉惋惜的吳景忠,這種話底下的人可以說,上面的人可以說,唯獨他這個情報科長不能說,說了就是犯忌諱。

吳景忠說完也察覺到了此話的不合時宜,連忙咳嗽兩聲找了地方坐下,心說怎麼就管不住這張臭嘴呢,這種話也是自己能說的嗎。

晚上七點過一刻。

在醫藥公司監視的人員陸續返回,並帶回了膠捲,情報科這部精密機器轟然啟動,開始按照計劃辨認,優先排查那三個重點人員。

左重、古琦、鄔春陽各選了一人,他們作為情報科的科長、副科長和業務骨幹,必然要承擔重要目標的辨認,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不過為了防止錯漏,其他人員的辨認也在同步進行,兩到三個特務負責同一批照片的比對,多人一起辨認,情報科徹夜燈火通明。

凌晨一點四十分。

有人發現拜耳公司的一位員工在堂子巷出沒過,此人早晨七點十三分在路邊攤點買了一份早餐,被秘密監視點的特務拍到了正面。

經過緊急排查,對方的住所就在堂子巷附近,家中父母健在,有兄弟姐妹數人,以往的從學、工作經歷有跡可循,可以排除嫌疑。

凌晨兩點五十分。

又有人辨認出一位九州藥房工作人員,可對方的工作是文員,沒有機會前往中央醫院,同時祖籍在金陵,相關的背景資料很清晰。

更重要的一點,此人那天只是路過珠江路,沒有觀察閔苹住所的角度,這從照片、監視人員的描述里得到了雙重證實,嫌疑排除。

凌晨三點零五分和三點二十分鐘。

各有人分辨出輝瑞、羅氏的職員在附近出現過,可惜有一人不是學術拜訪人員,一人雖然是學術拜訪人員,可只入職了不到一年。

而閔苹明確說過,她與天府通過死信箱聯絡的時間不短,況且第二人在從事學術拜訪前一直在滬上學習,並不在金陵,沒有嫌疑。

接連的發現,接連的排除,讓特務們有點失望,恰好何逸君等人此時送來了夜宵,熱騰騰的豆漿和包子,安撫了眾人沮喪的情緒。

「科長,吃點東西吧。」

何逸君端著夜宵走到左重的面前,還細心的準備了一副乾淨的碗筷,她知道左重在生活習慣上很講究衛生,不願意跟人合用餐具。

「恩,別說,站了大半夜真有點餓。」左重揉了揉眼睛,接過夜宵後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還得抓緊時間辨認。

他手裡的照片是勃林格製藥公司的孔集,對方不高不矮,樣貌普通,不胖不瘦,臉上和身體沒有明顯特徵,是最難辨認的那類人。

何逸君看著他的樣子,微微笑了笑,然後拿起照片替左重繼續辨認,在特務處這麼久,她一直沒放下過訓練,特訓更是一次不落。

照片辨認這種工作對她而言非常簡單,而且女性天生就比男性細心,也更加容易集中注意力,只是個認真觀察時視野相對小一些。

這在其他事上是缺點,在辨認上反而是優點,何逸君快速的查看、排除,很快就將面前的照片牆看完,輕邁步子走向另一面照片。

她從照片牆底部最右側開始逐一辨認,至於為什麼不從最上面開始,那是因為在辨認了這麼多照片之後,人很容易看錯或者疲倦。

先從容易看清的底部辨認,等人覺得累的時候,正好需要一點點抬頭,直到仰頭查看最頂部,可以強迫辨認人員逐步提高注意力。

簡單點解釋,那就是抬著頭不容易睡著,猛的一低頭就會突然驚醒,相反低著頭打瞌睡就非常容易睡覺,這就是所謂的工作經驗。

左重將一個包子扔進嘴裡,不動聲色看了一眼何逸君,發現她觀察的順序沒有出錯,便不再管了,說實話,他眼睛現在已經花了。

多休息是好的,不然等到四五點最累的時候,想集中注意力都沒法集中,萬一看錯了照片,那就浪費了大家這麼多天的辛苦付出。

何逸君這會看完了最底部,稍稍抬頭看起了倒數第二排,但只看了兩張,她就露出了一絲疑惑表情,原本要移開的目光也停下了。

牆上的某張照片拍的是一個坐在黃包車后座的男人,大約三十來歲,戴著黑色禮帽,鼻樑架著副圓框眼鏡,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此人身上穿的很普通,一件灰色的長衫,腳上穿的老式布鞋,跟千千萬萬的民國男性一般,沒什麼不同,最多是有些守舊和古板。

從照片里的環境來看,他當時是在中山路上坐著黃包車自南向北行駛,左側可以看見遠處的金陵中學,右側是匯文女學和堂子巷。

何逸君微微靠近照片,認真觀察起對方的眼神,很快確認對方當時目視前方,對於右側的堂子巷並不在意,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

可他的眼神跟今天拍到的孔集眼神太像了,一樣清澈深邃,這兩張照片都是秘密拍攝的,減少了其他因素的干擾,這會是巧合嗎。

只是那人的鼻樑、面部輪廓和膚色跟孔集完全不同,特別是嘴唇看上去沒有那麼薄,不過這些都可以靠偽裝實現,說明不了什麼。

何逸君不敢確定,立刻回頭對左重說道:「科長,我這裡發現了一個人,眼睛似乎跟孔集很像,可是樣貌相差太大,您過來看一看。」

眼睛?

左重放下手上的豆漿起身走了過去,不能放過任何線索,更不能小看一個女人的直覺,同時他跟何逸君想的一樣,樣貌是能變的。

比如將棉花含在嘴裡,這可以讓臉頰顯得突出,從而改變臉部的輪廓;合理的佩戴假牙則會使嘴巴周邊發生巨大變化,改變臉型。

前額髮際處稍微修整一下,給人感覺上也會有所不同,髮型部分就更加簡單了,只要你買得起假髮就能隨意變化,都不帶重樣的。

唯一不能改變的就是眼睛,這個時代沒有隱形眼鏡,無論是瞳孔顏色、眼黑和眼白的比例,父母給你什麼樣就什麼樣,無法偽裝。

所以何逸君說發現了一個眼睛很像的人,他是有點激動的,孔集可不是普通的嫌疑人,是重點目標,一旦確認基本就可以實錘了。

左重快步走到何逸君身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照片,這一看,他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太像了,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

鄔春陽手下拍攝的孔集,眼中也是那種看似微笑,實則無比淡漠的眼神,看得人心中發寒,這種眼神放在商人的身上可能是冷靜。

那放在間諜身上呢。

在角落裡默默注視著一切,有足夠的信心掌握任何事,連閔苹的住所都不用看,因為那是非常低級的手段,高手不需要直接觀察。

像他這樣的職業情報人員,只需要用餘光掃上一眼,不過眨一下眼的功夫,就能看清一百多米外的窗簾究竟是拉開的還是拉上的。

「就是這個王巴蛋!」

左重一字一頓說道,眼睛死死的看著照片,對方在笑什麼?驕傲?自豪?或者不屑?是啊,他的謀劃輕易撕開了國民政府的防衛。

他有這個資格嘲笑當天在現場的所有人,包括特務處和左重,不管是不是一處的無能導致了刺殺發生,這個責任是他們所有人的。

想要將這個恥辱洗涮掉,那就只能靠鮮血,不是他們的,就是日本人的,雙方之間必然要倒下一個才行,那就看看誰更高一籌吧。

左重抬起手拍了拍,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下,斬釘截鐵說了一句:「我們找到他了,從現在開始,所有知情人員不得隨意外出。

到行動結束結束之前,任何人離開特務處,都需要兩個以上的人陪同並報股長一級批准,咱們這次的敵人非常狡猾,一定要小心。」

經歷漫長的較量,天府第一次出現在他們所有人的視線內,到了這一步,天府別指望能活著離開金陵城了,他的歸宿只能是刑場。

「是。」

上至古琦,下至普通特務面露驚喜,立刻大聲回答道,案子一天不破,他們就一天不得休整,忙碌了數個月,總算是看到曙光了。

「來,大家一起看一下天府或者叫孔集的照片,記住此人的體態特徵,長相就不用多看了,注意他的眼神。」左重對眾人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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