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沐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這樣的做派,讓林炫怒目而視,悲憤欲絕,恨不得立刻把他痛扁一頓。

眼看著兩人就要爆發衝突,張光沐的劇本提示又來了。

【林炫是堡主的第七子,在諸多子嗣之中,並不受寵。】

【雖然我很瞧不起這樣一個廢物,但我一直牢記堡主的恩情,看在堡主的份上,我不打算過多為難他。】

【林炫……不管他再怎麼不甘心,終究也只是個廢物罷了。】

【人類的命運,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定下了!】

偽裝成心聲的劇本提示讓張光沐怔了怔。

控場組可以啊!

這臨機決斷能力沒的黑!

自己這邊剛剛遭遇主角林炫,相關的小劇情就加班加點地趕出來了。

真要在這些提示的影響下,脫口而出一句「廢物」,那才是仇恨度直接拉滿,劇情矛盾點就出來了。

按照正常的主線推進,用不了多久,林炫就能在他身邊那隻小炎狼的帶動下起飛,然後像碾死一隻螻蟻一樣,將張光沐徹底碾碎。

張光沐懂了。

或許……

在製片組眼裡,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唯一的作用就是塑造主角形象,製造小爽點和劇情爆點,順帶也能為主角團和大反派勢力的最終決戰做鋪墊。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必須反駁一下你的錯誤觀點。」

張光沐沒打算跟著劇本提示走。

叛逆心強的潛意識演員多如過江之鯽,完全順從「心聲」的反倒是少數。

前輩們的貢獻,讓張光沐就算再怎麼放肆地撕劇本,也不用擔心有什麼後顧之憂。

清楚這一點的張光沐,打算直接放飛自我。

他站在炎狼白月身旁,目光灼灼地盯著林炫,狗仗人勢道:「首先,羞辱你的人不是我,你這話說的根本站不住腳。」

吃了張光沐烤肉的白月,也十分給面子,狼足跨開,齜牙咧嘴,口中含著些許熱量驚人的火星。

林炫面色難堪,心臟怦怦狂跳,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卻並未偏開視線,而是咬緊牙關,和張光沐四目相對,寸步不讓。

「其次,就算我羞辱你了,你也可以侮辱回來,露出這樣的眼神是想幹什麼?想殺人啊?喲呵!還敢瞪我!該不會有人以為這樣做就能嚇到別人吧?你是小孩子嗎?」

說到這裡,張光沐砸了咂嘴,用一副吹牛皮的語氣說道:「別看我這樣,我也是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想要嚇到我,你還差了點火候!」

「最後……」

「你剛才那番話說的,少了點氣勢。」

「要是我的話,我會這樣說……」

張光沐面上神色一變,原本吊兒郎當的模樣瞬間變幻,眉頭一皺,眼神陰鷙,神態憤怒,整個人似乎在眨眼之間變成了壓抑到極致、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

他雙眼瞪圓,眥目欲裂,聲嘶力竭,字字泣血:「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莫欺少年窮!」

林炫眼神一滯,感覺原本一肚子的火氣,現在卻不知道應該往哪裡發泄了。

跟這樣一個傢伙置氣,真的有必要麼?

說到底,剛才大放厥詞的,並不是眼前這位馭狼者,而是他身邊那個嘴欠的平民。

「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

林炫警惕地看著炎狼白月,又將視線重新聚焦在張光沐身上:「我也不是什麼小肚雞腸的人,既然只是一個誤會,那你我之間的事情,就這麼算了。」

「只不過……」

凡事就怕「但是」和「只不過」,因為這些錶轉折的詞一出口,就往往意味著前面說的那些都是用來做鋪墊的廢話,都是次要的,重點都在轉折之後。

林炫目光一轉,視線落在龍套路人身上,表情略顯猙獰:「骯髒的賤民!區區一個下等人,連馭狼者都不是,也敢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是誰給你的膽子?」

「跪下!」

「自己把舌頭割了,我饒你不死!」

聽到這話,龍套路人面色慘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地,想要開口求饒,卻又似乎說不出什麼話來。

一些漂浮在空中的小白團對林炫的表現感到迷惑。

「賤民?下等人?」

「這是楊熾能說出來的話?簡直不敢相信……」

「應該是劇情安排吧,大家別著急,接著往下看!」

「扯淡!楊熾扮演的林炫頭頂上,剛才根本就沒出現劇本提示!他這麼說,是因為他真的這樣想!懂?」

「啊這……又崩了一個!」

啪!

張光沐打了響指,將在場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他笑嘻嘻地說道:「雖說我一直覺得『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話說的很有道理,但咱都是大老爺們,被人家說兩句,又不會掉塊肉,你罵他幾句,打他一頓,其實都無所謂的,但讓他直接割舌頭,就有點過了。」

「再說了,像我這樣的無名之輩,想要被罵,都沒人罵我呢。」

精明市儈的龍套聞言,立刻跪在兩人面前,瘋狂扇自己巴掌,一邊扇,一邊罵自己「有眼無珠」、「狗眼看人低」之類的話。

林炫覺得張光沐說的似乎有點道理,看這小人物認慫,心境有些變化,卻又不太甘心輕飄飄地把這件事放過去。

於是他眉心緊蹙,苦思冥想了一陣,看向張光沐,開口槓道:「光看你身邊的炎狼,就知道你絕不可能是什麼無名小卒!更何況,這世界上有什麼人願意被人無端辱罵呢?我不信你和我換位之後,被人罵了,還能心態平和!」

張光沐虛著眼,語氣淡淡道:「你剛才問我姓甚名誰的時候,我沒有回答,現在可以給出答案了。」

「我是堡主收留的孤兒,沒有姓氏,也沒有名字,甚至連個代號也沒有,別人稱呼我的時候,都會說『喂』或者『那個小鬼』。」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的確是個無名之輩。」

對於張光沐來說,製片組的每一個疏漏,都是可以充分利用起來的武器!

「另外……」

張光沐偏著頭,用一種嚴肅的語氣說道:「來自外界的負面情緒,可以讓人迅速變強——這是常識!你居然不知道?」

一番話聽下來,林炫整個人都麻了。

常識?

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常識啊!

這人腦子有病?!

話說回來,對方的確是個「無名之輩」。

林炫認為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被張光沐一通嘴炮轟炸之後,林炫忽然發現,自己心裏面殘存的一點怨氣和怒火,竟然神奇地消散了不少。

「我不知道。」

林炫心神恍惚地回了一句,看著眼前這名陌生少年,有些驚訝地意識到,自己居然絲毫提不起多少敵意。

在唇槍舌劍之中落入下風的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挽回顏面。

可他一開口,就問了個腦癱問題:「你叫什麼名字?我總不能喊你『喂』吧?」

話說出口,林炫就恨不得給自己來一巴掌,尷尬的想直接遁入地底。

他深深吸了口氣,強撐著說道:「我剛才沒有表達清楚。」

「我的意思是,人都應該有名字。」

「你應該給自己取個名字。」

兩人的一番對話,讓漂浮在街道兩邊的小白球們紛紛議論起來。

「本來還以為要打起來呢,結果就這?就給我們看這?導演是幹什麼的?製片組呢?楊熾的表演太讓人失望了吧!」

「不懂別瞎噴!愛看不看,不看滾蛋!林炫這個角色本來就不太行,楊熾已經演的很好了!戰勝本能,你以為誰都能做到呢?」

「老實說,雖然沒有直接開戰,但這一對的互動挺有趣的,這新人有點意思,感覺能和楊熾對戲不落下風,真的很難得啊!」

「你在重新定義『不落下風』嗎?可以的!這一幕,明顯就是張光沐碾壓楊熾好吧!」

「誰的潛意識更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楊熾變了,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熱血少年了。」

「哎……確實,人的潛意識的確是會變的,當初楊熾出道的時候,多善良啊!現在被人在背後說了兩句,就直接讓人家割舌頭,不然就要殺人,簡直不像是個正派角色,反倒像極了壞蛋。」

「好人?壞蛋?哈哈哈你們這麼天真的嗎?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啊!」

「凡事都怕對比!如果沒有張光沐在旁邊做對比的話,楊熾的表現的確是在水準線之上,可惜,沒有如果!」

「我決定,追更《炎狼堡》的時候,把視角從頭到尾都鎖在張光沐身上了!」

「高情商——我是個無名之輩。低情商——爺是孤兒!」

「不太懂,但我大受震撼,孤兒院裡出來的人,說話都這麼有趣嗎?」

「有趣沒趣不太清楚,豪橫倒是都挺豪橫的,畢竟孤兒從小到大都只能依靠自己,不橫一點,容易被欺負。」

張光沐摩挲著下巴,像是在給自己想名字,實際上卻在窺屏白嫖情報。

可惜這次沙雕觀眾們給出的唯一有用信息是楊熾的人設有點小崩——這一點不需要他們說,張光沐也能感受出來。

好消息是……

楊熾扮演的主角林炫,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的取名字機會!

從沒有名字的龍套到有名字的配角……

張光沐在《炎狼堡》這部戲裡的處境,似乎逐漸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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