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的門不高,人要彎腰才能通過。

蒙古包里整個地面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正中間有一根撐木刷著紅漆用來撐起頂上的氈布。

一進門這裡是換鞋的地方,幾個人脫了鞋踩上地毯,很軟,踩上去很舒服。

蒙古包里是沒有床的,吃飯支上桌子,睡覺把桌子收起來直接在地毯上鋪上被子。

這裡用的桌子是一種矮桌,有三十公分左右,人是直接坐到地毯上的,不過,可能是因為這裡已經是對外經營了,桌子邊上擺了一圈小板凳,這是考慮到漢族人不擅長盤坐吧。其實東北原來在炕上吃飯也是盤著的。

張軍也沒和大家商量直接安排了飯菜,然後大家就隨意坐下來說話。小紅和耿惠拉著手滿包里亂轉,到處摸著看,像探險一樣。

等兩個好奇的丫頭把整蒙古包都探索了一圈,門帘一挑,進來一個穿著蒙古族傳統服飾的女孩,手裡捧著一疊土碗,拎著一個大壺。

張軍招手說:「來來,都過來嘗嘗這個。」

幾個人圍到桌子邊上看著,小紅問:「這是啥?」

服務員手腳麻利的在桌子上擺碗,說「烏古台措。」

小紅仰起頭問小偉:「啥?」

張軍笑著說:「茶,蒙古人傳統的一種茶,以前接待貴客用的,蒙古話就叫烏古台措。」

服務員跪在桌子邊上把碗擺好,在碗里加了一塊酥油,然後拿大壺往碗里加了些濃濃的奶白色奶茶,攪拌以後粘粘的,她在碗里又加了一些炒熟的青稞粒,然後長身跪起躬身俯頭雙手把茶奉給大家。

張軍伸出雙手接過來說:「雙手接,要懂禮節。」

每個人都規規矩矩的用雙手把茶接過來,馬上就有了一種很濃重的儀式感,莊重又親切。

服務員奉了茶就轉身出去了,從頭至尾就說了一句話。

張軍說:「就這麼拌著吃,嘗嘗。」

小紅小聲問:「她為什麼要跪著啊,感覺好不容易,我都不好意思了。」

張軍說:「她們這種跪和咱們平常說的跪不是一回事。跪,在咱們歷史上本來是一件很日常的事兒,原來的時候沒有凳子,所有人包括皇帝也是跪著的,人和人見禮就把身體直起來行李。一直到唐朝,凳子慢慢普及了,那時候叫胡床,床這個詞本意是一種凳子。但是那會兒跪禮還是一種正式禮節。

唐後期凳子高桌就普及了,到了宋朝,人們平時見面也是站著不用跪了,但是跪禮仍然當做一種正式禮儀被傳了下來,不過那會兒只跪天地君親師,而且只有正式場合才會跪拜,同時,跪禮成為官場中的通用行禮方式,表示恭敬,順服,但除了見皇帝之外並不強制。

除了見皇帝之外,訴訟的時候也是強制行跪禮的,就是過堂的時候,原告被告都要跪著回答問題,本意是讓人警醒有天地在聽。

元的時候,跪禮變成了跪伏,因為蒙古人日常就一直保持著跪坐的傳統,而且蒙古實質上是施行的奴隸制度,跪伏代表著順服。雙膝跪地,雙手伏在兩邊,就好像狗貓虎狼向對手露出肚了一樣,表示心服口服,完全順從。

到了明朝又基本上恢復了宋時候的規矩,甚至更寬鬆,大臣見皇帝也只是拱手做揖了,只有在大型活動,像祭天祭祖的時候才會跪拜,或者請罪伏法要下跪。跪在這個時候代表著最大的恭敬。

完了就到了清,又是個奴隸制民族,清狠哪,殺的人頭滾滾,漢人連奴才都算不上,必須在滿人面前跪伏下來表示恭敬屈服,跪的味道就變了,換個說法就是全民都是奴隸,奴性就是這麼來的。

蒙古人這種跪禮只是一種民族傳統,和咱們現在見面握個手說你好差不多,不用多想。」

耿惠捧著茶碗聽著張軍說話,說:「哥你懂的真多。」

小紅的小碗已經空了,巴嗒著小嘴說:「好吃,有點像冰激淋呢。」眼神飄向小偉的碗,小碗遞過去說:「給,一會兒還能吃下去飯不了?」小紅嘿嘿樂著接過去。

烏古台措吃完,門帘再動,上菜了。

手把羊就是羊排,整根煮出來沾著醬料吃,肥嫩鮮香。

烤羊排,烤羊腿,烤羊肉,燉羊肉,炒羊肝,炸面果,幾乎沒有青菜,草原上就沒有什麼菜,蒙古傳統食譜里就沒有什麼蔬菜。吃了一會兒,陳輝左右看看說:「怎麼沒有酒呢?」

張軍笑著問:「你酒量怎麼樣?」

陳輝說:「還行,能整點。這裡不賣酒啊?」

張軍點頭說:「有。」

小紅側頭聽了一下說:「什麼聲?」

大夥安靜下來仔細聽,一陣嗚嗚咽咽的樂聲傳過來,張軍放下筷子拿桌邊的毛巾擦了擦手笑著對陳輝說:「小偉我知道酒量,一杯倒,你就是咱們的主力了啊,不能慫。」

陳輝愣了一下問:「什麼意思?」

琴聲越來越清晰,門帘一挑,一個穿著蒙古袍戴著半耳帽的蒙族女子走了進來,她後面跟著二女一男,男的手裡的馬頭琴歡快的響著,從他的嗓子裡傳出一段清脆尖利卻不刺耳的抖音。

半耳帽女子行了個蒙古禮,用蒙語問候了一聲,然後在馬頭琴的琴音中唱了起來,她身後的兩個女子一個捧著藍色的哈達,一個捧著的是酒碗,那碗口有人臉那麼大。張軍示意幾個人站起來。

她唱了幾句,從身邊女子手裡拿過一條哈達走過來,張軍馬上指了指一臉懵逼的陳輝。

半耳帽邊唱邊把哈達套在陳輝脖子上,扭身拿過一個大碗。

捧著大碗的女子另一隻手拎著一個好大的銅壺,輕飄飄的抬起來給碗里注滿了略顯渾濁的羊奶酒。半耳帽左手端著酒碗,右手中指在酒碗上虛點了一下向上一揮,再點一下向地面一揮,再點一下點在自己的眉心上,然後把酒碗遞給陳輝。

陳輝瞅了張軍一眼雙手接過酒碗,張軍笑著解說:「跟她學。你得沾著酒。右手中指沾酒,對,向空中彈,再沾,向地面彈,第三下抹在眉心,對,乾了吧。」

陳輝瞬間眼睛睜的老大看著張軍,張軍點頭說:「對,乾了。」

陳輝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半耳帽,她睜著美麗的大眼睛期盼的看著陳輝,還伸出雙手做了個喝的動作示意了下。陳輝把碗放到嘴邊嘗了嘗,然後乾了,碗並不深,有五公分多一點,但是大呀。

喝完了碗中酒陳輝打了個嗝把碗還回去,半耳帽接了碗又唱起來,張軍說:「三碗。慢慢喝別喝急了。」果然,邊上的女子提起大壺又滿上了。

三碗下去陳輝就有點飄了,然後是張軍,一碗,夏茂盛,一碗,小偉半碗,耿惠和小紅只倒了一個碗底,小紅喝完還舔了舔嘴唇說:「挺好喝的,不辣。」

獻完哈達喝完敬酒,半耳帽伴著馬頭琴唱了一首完整的歌,然後行了個禮,幾個人出去了。

陳輝這才說話:「為啥我三碗你們就,就一碗,半碗哪?」

張軍給陳輝遞了一根大排說:「原來是每個人都是三碗的,後來也算是商業化了,一群人里有一個三碗就行了,其他人意思意思就行,禮到就行了。要是到蒙古人家裡不行,每個人都得喝。怎麼樣?好喝不?」

陳輝喘了一口粗氣說「酒還行,就是這麼個喝法,不行啊。」放下大排站起來,往邊上走了兩步晃了晃,然後就,倒了。羊奶酒不烈,不烈也是酒啊,三十來度四十度是有的,何況是三大碗連著悶下去。

小偉他們幾個愣了一下,然後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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