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了,城裡政府慰問才給一百塊,有的錢都不給,就一袋面一小桶油。這是天長日久的事兒。」小紅背著手從屋裡出來:「沒啥事了,這哪用得著咱們哪,人家一人一手就收拾好了。」

小偉媽站在那看了看六六家的房子,說:「變化快呀。這才幾天,六兒家這房子和咱家那會兒前後腳蓋起來的,還管小紅家借了一千塊錢呢。這一晃兒,不要了。」

小偉說:「人得往前走,往前看,你就別在這傷春悲秋了媽,又不是過不上溜了,這不是過更好的日子去了嘛。」

小偉媽吸了一下鼻子,笑著罵:「還和我捅上詞了,學上的還沒我多呢。」

這是小偉的硬傷,懟的一聲沒有。

小紅說:「開了年人家小偉就去上學啦。大娘你以後別拿上學這事兒說小偉,多打擊人哪,心裡有數就行了唄。」

小偉臉上露出氣憤的表情,小偉媽理都沒理,擺擺手:「趕緊辦事去。」

小紅咯咯樂著拉著小偉出了六六家院子,去喊了秀兒,帶著張兵順著覆著厚厚冰雪的馬路進了村。

村子集中在河邊。原來村子就這麼大,後來開始蓋紅磚瓦房了,分戶的人家就都出來找地方,這才把房子蓋到了河這邊,村子也大了不少。

那時候感覺村子好興旺,越來越大了,隊長走路都帶風。

這才過了沒幾年,隨著經濟復甦,人家又開始外遷了,外面的世界更大,掙錢的機會也多,年輕人沒有願意刨土的,這就是時代進步的傷吧。

小偉家搬走以後,又有幾戶去了鎮上,或者縣裡。

小偉家的房子那會兒還有人張羅著買,現在大家都在看著,村裡已經空了不少人家了。

天要黑了,風開始加速,四周的山像蹲在黑暗裡的巨獸,獰視著村莊。瑩瑩白雪和路燈一樣映照著大地,人家點起電燈,濁黃的燈光散布在黑暗裡的大地上,給這嚴冬帶來一絲暖意。

張兵呵著手,臉向小偉在雪地上倒走好躲開迎面吹來的寒風。「二哥,咱家房子現在誰住呢?」

小偉說:「沒人住,空著呢。」

張兵說:「當初不如賣了呢,空著多浪費呀。那時間長沒人住不得塌了呀?」

秀兒說:「誰買呀?你家,大爺家,六六家,嘎子家,可心家,還得算上俺家,村子都空一小半了。現在人心活了,都在往外頭奔呢,誰還買村裡的房子?」

小紅說:「等現在這茬老的沒了估計村子也就沒了吧?咱們這一輩還有在村裡種地的嗎?」

秀兒說:「有,不過也是農忙回來,平時都去縣裡市裡扛工,掙錢呢。不過我感覺,慢慢肯定就也不回來了,種一年地都不如在外面忙活一個月的,現在糧隨便買了,誰還受這累呀。」

小偉給張兵正正帽子,說:「那將來都不種地了,糧從哪來呢?」

秀兒說:「機械化唄,咱這又不是產糧區,種那點兒地也就是自家吃,能出多少糧?錢數在那擺著呢,產糧區一年到頭幾百塊呀?」

張兵說:「大份不是都交了嘛,那不是錢哪?讓你說的像咱們這活都白乾了似的。」

小偉說:「確實,現在雜七雜八的交的太多了,剩到手裡沒什麼了。」

幾個人說著話把村裡家有老人的家都去了一趟,算是拜個早年吧,一家給留了點錢。

生活過的去的留兩百,生活困難的留三百,家裡沒有壯勞力的有三家,小偉給留了五百,差不多趕上一般人家的全年收入了。

一圈下來已經明月高懸,風反而沒那麼大了,整個眼中的世界蒙著一層青色光芒,好像什麼都能看見,仔細看過去卻又看不清楚,偶爾有誰家的大狗一路小跑的從面前過去,反著綠光的眼睛在幾個人身上巡視而過。

空氣清冷中瀰漫著一股燒秫稈的味道,靜得能聽見山上的風聲,腳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傳出去好遠,大部分人家已經關了燈。電是要收費的,能省就省一點兒。

走回到四叔家院子,打開這會兒農村很少見的大鐵門,響起吱啞一聲,院子裡的鵝低吟了幾聲就沒了動靜。四叔家的半達子黑狗跑過來,搖著尾巴在幾個人身上聞了聞,在秀兒腿上蹭了蹭。

屋門一開,四嬸兒走出來,打開門上方的檐燈,院子裡立時亮起來。

「怎麼這會兒才回來呢?你們幾個不餓呀?」

院裡已經做好了殺豬的準備,槐木案子,大鐵鍋也坐上了院角的鍋台,煙囪管也套上了,劈柴,秫稈什麼的都已經準備好。

小紅說:「做什麼好吃的了?你這一說就餓了。」

四嬸說:「趕緊進屋,喝點兒熱水暖和暖和。吃飯。」

四個人嘶嘶哈哈的跑進屋,小紅和秀兒脫了鞋上炕把腳埋在褥子裡,小偉和張兵到灶坑邊上烤火,填了柴,等著鍋里水燒開。飯菜都在鍋里,水開了也就熱了。

張兵伸著手烤火,左右看了看說:「燒幾個土豆吃不?」

小偉揭開鍋蓋看了看說:「燉的豆角排骨,還有干茄子燉土豆,炒的雞蛋,這從哪弄的還有灌的腸子,不夠你吃啊?」

張兵說:「是挺長時間沒吃燒土豆那個味兒了。」

小偉說:「那你燒兩個吧,我看還有辣椒醬。就在灶坑裡燒啊?」

張兵說:「對呀,有火盆,我去看看。」起來進屋去了。

不一會兒四叔出來,笑著說:「這不是扯蛋嘛,這大半夜的燒的哪門子土豆吃,就是好的吃多了一天。」嘴裡說著,手上去一邊收拾火盆去了。

小偉說:「不用弄。我以為你屋裡生的火盆呢,沒生算了,就讓他在灶坑裡鼓搗得了。」

四叔說:「可拉倒吧,弄個火盆又不費什麼勁兒,把灶坑鼓搗滅了這大晚上人還睡覺不了?」

小偉笑著站起來幫四叔弄火盆,把灶下的火炭用小鍬清出來一些裝到火盆里,然後續上劈柴。

其實晚上一般人家都不折騰灶坑了,就留一點兒底火,省柴。

這麼一折騰至少要多燒一頓飯的柴。

打柴只能冬天上山,一頓飯的柴感覺沒多少,兩個人小半天的勞力就沒了。農民真的活的辛苦。

小偉問:「四叔,你怎麼不弄煤灶呢?從縣裡拉點兒煤又不費勁。這還得上山打柴呀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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