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問：「我還沒問呢，你倆去天京參觀同學廠子，什麼感覺？沒聽你倆說呢？」
小偉看著用花花綠綠的各色皮筋扎了一腦袋小辮的貝貝牽著賊眉鼠眼的陳小輝和呆萌萌的王燕從屋裡溜出來往後面花園跑，笑著說：「有啥說的，就那麼回事兒唄。」
陳輝說：「和咱們奉天差不多，關停並轉，一片一片下崗買斷，昨天還好好的廠子今天說不上就黃了，被清算收購了，國營單位都是人心惶惶。全國都一樣。」
小偉說：「你看咱那同學多瀟洒大氣，那辦公室弄的多豪華，比咱們辦公室牛逼多了，新換的進口車，幹部樓弄的像別墅似的。
要不是進車間轉了轉和工人嘮了幾句說是這樣你信？
好好個廠子就折騰不行了，誰在意？人家拍拍屁股換個地方還不是一樣當幹部。看了都弊的慌。」
陳輝搖搖頭：「你說的片面了。這種情況肯定有，沒你說的那麼嚴重，你只是看了表面，咱們國家這國營單位呀，不改不行了。
這兩年，全國2181個縣，有一半財政入不敷出，將近200萬縣幹部的工資發不出來。
現在國營工廠里每生產一百件東西，就至少有一半不合格，有三分之一賣不出去。
現在不完全統計，全國工廠倉庫里積壓著至少兩千萬輛自行車、一億兩千萬隻手錶、十億件襯衣。
91年年底統計局發布的數據：全國企業實現利潤下降67%，虧損總額已經達到310億。
大量工廠停工。別的都不說，就說咱奉天，一百萬工人里有至少三十萬人沒事做。
91年夏天發生的水災知道吧？十八個省遭災，五個省情況嚴重，至少一億多人被困。洪峰過後，有一千四百萬人無家可歸。
可是持續兩年多的這種經濟蕭條，國家已經沒錢了，只能接受外國援助。
明白吧？
這事那事兒的肯定有，上面也不是不知道，但是總體方什擺在那，國營必須大改，不改不行了，打破大鍋飯不是說說就完事，這對以後的影響大著呢。
說白了，老的企業管理方式福利制度什麼的，已經嚴重影響發展了，就像人身上，大病。再不治就完蛋了。」
小偉想了想：「甩包袱唄？」
陳輝咬了咬嘴角：「這麼說也行，差不多吧。不是說甩掉包袱輕裝上陣嘛，再說對老百姓來說，還是好的方面多，私營發展誰獲利？
你看現在，吃的喝的用的，平時的生活，收入，和前幾年比怎麼樣？這不就是改變嗎？
把負擔分散零化，這已經是最好的方式了，受影響的人肯定是有，不過，總比看著整個崩潰強吧？」
陳曉眼裡冒著小星星看著自家老公在這揮斥方猷，小紅也滿臉的不可思議：「小輝這思想境界理論功夫見漲啊，這學可真沒白上。」
小偉撇了撇嘴：「偷著看陳叔文件了吧。」
陳輝嘿嘿樂：「翻了幾本內參。不過，事實就是這樣，包括現在看著挺風光的那些，全是玩的面子光，咱不說遠的，就大丘，前幾年多牛逼。
都說這兩年不行了是因為老雨進去了，不是。全是債，玩的全是貸款集資，那就是建在沙地上的小樓，現在忙活著賣房賣地籌款還貸呢，要不然也是個垮。
你們都不知道有多少小廠單位都是靠國家補貼地方補貼還有銀行貸款活著，都爛透了。甚至有一些是用貸款發工資，都是國家的誰也沒辦法，總得維持啊，那老些工人呢。」
……
天京在近代歷史上是商埠，工業不多，但輕工紡織化工相當發達，各類紡織廠，油漆，製藥都占著相當大的比重。
天京製藥廠，在30年代就能生產各種激素，中央藥廠也是非常不錯的製藥廠，鋼廠，還有造船業，機械製造業。
天京制漆廠這會兒快百年歷史了，還有輕工業的捲菸廠。
肥皂，香皂，護膚產品，洗髮產品，牙膏等，都很有名。
小偉和陳輝的這個同學叫陳永志，天京某化工廠的廠長。
當小偉陳輝匯合了一眾前來的同學老師來到化工廠，廠子大門口那是彩旗招展敲鑼打鼓，眼瞅著經過粉刷修整的大門內外都洋溢著熱烈的喜慶氣息。
接人的幾輛大巴緩緩經過歡迎的人群開進廠門停在辦公樓前面。
辦公樓邊上就是廠食堂和招待所，陳廠長親自陪著老師，給大家安排好了食宿。
招待所的標準相當高，足以達到二星水平。吃的也不錯，各種安排菜品也不亞於外面的高檔酒店。
在廠辦的豪華大會議室里，陳廠長熱情洋溢的和前來的師長同學進行了友好的座談活動，一時風光無兩，連大家喝的茶都是毛尖兒。陳輝說這茶相當不錯。
小偉和陳輝估算了一下，老師同學來這兩天兩夜，吃喝住玩兒加上車接車送，至少十來萬就花了，對於這個廠子來說，這是一筆巨款。
兩天兩夜並沒有真的參觀車間生產一線以及和工人接觸，甚至都沒詳細介紹過廠子的情況，根本就是過來度假休閒吃喝玩樂的。
小偉和陳輝自己跑廠里轉了一圈兒，接觸了幾個工人。
和辦公樓那邊的風光相比，車間就顯得太過寒酸了，破敗的廠房老舊的設備，懶洋洋無所事是的工人。工廠已經臨近停產狀態了。
大量的產品堆在庫房裡落灰，工人已經發了幾個月的半薪，眼看著生活都成了問題。
其實這就是95年這會兒大量國營企業單位的真實現狀。
也不是所有的廠長經理都疏於公事，一個小廠頭上一堆的婆婆姑姑，一點兒小事兒研究半年，不管什麼事兒哪個都來插一腳指導一下，廠里全是這個那個的七大姑八大姨，怎麼弄？
也是無奈。
這也是為什麼國家痛下決心進行徹底改變的原因，不下猛藥已經不行了，這不是一地一域的事情。
至於其中產生的這樣那樣的問題，在這種情勢下真的就不算什麼大事了，要的是根本性的扭轉。
都是沒辦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