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這種體驗非常糟糕。

石澗仁真的低估了現在的社會價值觀。

派出所其實就在美術學院的街頭,石澗仁坐在警車裡主動指了指,自己有跟朋友開了家奶茶店,並不是一文不名的無業游民,自己有收入來源的。

可顯然那個棒棒和人體模特的標籤就已經讓他在警察腦海里的定位根深蒂固,這點就好像他在碼頭報警後面對警察,警察來看見有豪華麵包車的他和那個看著都爛仔模樣的對手,心理上自然會產生偏差一樣。

對方更懷疑一個棒棒,哪裡有錢開這麼一家漂亮的奶茶店:「是不是王教授給了你錢開的?」

石澗仁有些無奈的開始解釋自己如何認識王汝南的。這中間還包括別的老師,試圖證明自己和洪巧雲這樣的教授也能有較好的人際關係。

但坐在那有些冷冰冰的審訊室里,警察很快就從石澗仁和洪巧雲的關係,還是轉到他跟王汝南的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上面來!

相比之下年輕精壯的棒棒和一個成熟女畫家的風流韻事都是理所當然了,年輕男人和獨居老頭之間發生點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在警察看來也是屢見不鮮的!

畢竟美術學院的人在警察的言語中,都認為是有點神叨叨的,沒什麼不可能,況且最近抓到個妖嬈男性在美術學院的案件,也給了警察們一點心理暗示……

站在警察的角度,這倒也沒錯,他們就是要用最暗黑最卑劣的心態去琢磨罪犯,猜測各種可能性之間的聯繫,不然怎麼抓住蛛絲馬跡破案?

警察就應該懷疑一切!

但問題就在於,他們這個懷疑的出發點太蒼白了,他們根本不相信那種純粹的好心跟友情,先入為主的認定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石澗仁儘量平靜:「美術學院這個時候放假了,王教授是德高望重的書法家。我在書法方面也很有功底,這點請一位書法家來看看我寫的字就明白了,我跟王教授純粹是以字會友,這是種高雅的愛好。請不要用那些不堪入耳的行徑來揣測我跟王教授……」

一名警察猛拍桌子:「你不要負隅頑抗了!一個棒棒怎麼可能會書法……」

石澗仁平視對方輕蔑的眼神:「職業跟愛好沒有直接的關聯,就算……」他真是硬生生把就算是警察也有面前這樣不學無術這句話吞下去的,他也有些火氣了。

另一名警察皺緊眉:「看來你是挑選好時間,美術學院放假這個空檔期,什麼人都找不到來死無對證了?」

已經被戴上了手銬的石澗仁看看手腕。忽然覺得有些心灰意冷,這樣真的好麼?

就因為自己是一個底層,一個草根,就會先入為主的被徹底放到審判席上,就好像當初僅僅因為自己有方硯台,門口的保安就可以懷疑自己是竊賊,是王汝南幫自己證明了,現在好像因果翻轉,正是自己知恩圖報的對待王汝南,卻得來這麼一個幾乎同樣的結論。不專業的保安換成了職業警察,還是這個結果?

難道真的如同孔子說的那樣,這個社會就應該裝傻,愚不可及的把自己隱藏起來麼?

石澗仁深吸一口氣:「各位警官,我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對一個獨居的孤寡老人,一個曾經幫助過我並了解我的老人,我有種發自肺腑的感激,到他家談天說地寫書法我們沒有一分錢的經濟往來,古代以文會友不問是砍柴的還是殺豬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就好,對這樣一位老人我只有敬重,走進他的房間我第一眼只覺得他家太亂,只想好好的收拾下照顧他的獨居生活。僅此而已,到現在我還是認為我沒有做錯哪怕一分半毫,我也對得起老人在昏迷前選擇給我打電話求救的信任,到現在我依舊擔心的是他在病床上是不是得到了更好的照顧,我認為這是種做人的基本道德,我沒做錯。其他我就沒什麼多說了。」

兩名年輕警察對看一下,有點猶豫,可有個略微肥胖的中年警官冷冷:「說得是好聽,可證據呢?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不是你害的他昏迷?」

真的,從石澗仁的視線中,看見兩名年輕警察已經有些鬆動的眼神重新冷漠,在得到肯定以後站到石澗仁旁邊,似乎要把他拉拽起來。

沒錯,就好像上次在碼頭爭鬥,石澗仁主動選擇了報警,他就是想看看這個社會的底線在哪裡,今天他很失望,可以說是下山以來最為失望的一天,幾乎有種憤世嫉俗的情緒都要湧上心頭了!

他篤信這件事最終能解決,無論是通過學校方還是保安對質,最終都能證明的自己的清白,但濃烈的負面情緒已經難以抑制的蔓延。

就在這一刻。

看起來應該警銜更高的一位老警察推開了門:「對,在這裡,老吳你真的認識他?」

後面看起來不光是一個老吳,四五個男女,而他們中間,露出來的,正是那一身白色連衣裙的紀若棠!

宛若一朵白蓮花,似乎帶著淡淡的光芒,被周圍幾個深色西裝男女襯托著,站在門口。

看見戴著手銬的石澗仁,女高中生眼底似乎流過很多情緒,但最後輕輕的拉起嘴角笑了笑。

紀若棠似乎很了解自己的笑眼有什麼樣的威力,所以她的笑總是能展現出恰到好處來。

跟女伴在一起的時候,開懷暢笑,面對從未看見過的雜貨店倉庫,好奇的笑,蹲在座位中觀察水壺,略帶愁思的嬌憨笑,坐在地上捂著眼睛露出指縫的狡黠笑……

而這一刻沒有半點刺激公務人員,就是那麼靜靜的微笑。

肯定也是第一次來到這樣場合的少女竟然沒有半點緊張或者侷促,那充滿魅力的笑眼,讓石澗仁的腦海幾乎為之一亮!

幾秒鐘前那點灰暗的情緒煙消雲散!

被這樣的笑容完全驅散開了!

他可能都沒察覺,轉頭的自己也不自而然的翹起點嘴角,對的,眼前這點算什麼?

人生一世哪有什麼都順順噹噹的,被誤解被侮辱被傷害的英雄豪傑還少了?

面對挫折難道立刻就自暴自棄,痛罵老天不公?

石澗仁真的微笑起來,眼前再有什麼困難,都不放在心裡了,無論如何自己都能走過去,轉頭對那個中年警官:「無論你怎麼看待我居心不良,我都會一直照顧好老王,哪怕你說我是個罪犯,我也希望你讓我能照顧老王,這就夠了。」殺人償命,既然你們懷疑我害得老人昏迷,那我自己照顧不就行了?

年輕的小布衣還是按照自己的思維模式來走,哪怕這條路再難走,他也要堅持的走下去。

但顯然紀若棠不是,笑眼少女看著那一臉亂七八糟胡茬兒的男人,聲音悅耳並帶上點刻意的稚氣:「幾位叔叔,如果你們覺得石叔叔是壞人,我當時是跟他一起的,我這裡有些東西要給你們看……」

老警察湊到三名同僚的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兩名年輕警察沒掩飾自己的眼神變化,那種略微驚奇的感嘆都落在石澗仁眼裡,肥胖警官更漠然了,冷笑一下看看門口一堆人開始玩手裡的筆,但看向石澗仁的時候,兩人眼光對視,就算石澗仁的目光如何溫和,他都陡然變得兇狠,嗯,或者說嚴肅。

對待罪犯的眼神不就應該這樣麼,這就是他的職業習慣,真是一點都沒有做錯。

石澗仁忽然覺得有些可悲,不是為自己,而是對方,因為對方已經徹底喪失了對人性美好的信任。

這一刻他幾乎有些可憐對方。

而自己剛剛從懸崖上被拉了回來。

差點就墜入心魔深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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