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

此時的初能夠感覺到的只有這個。

似乎是無盡的黑色將她吞沒,將她的四面包裹。

她的觸覺被完全剝奪了,這讓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身處何地。

就好像是她的靈魂被裝進了籠子裡一樣,她再也碰不到外面的任何東西。

但是她的痛感卻並沒有消失,疼痛附著在了她的靈魂上,腐蝕著她的靈魂,痛苦讓她想要哀嚎。可她叫不出來,因為她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黑色封閉了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在這段時間裡,她完全失去了外界的聯繫。

她被迫的,感受到了那種絕對的孤獨。

聽不見,看不見,聞不到,嘴中發不出聲音,甚至無法用手去觸碰。

她像是被世界遺棄了一樣,被丟在了一切之外的角落裡,

任她在這個角落裡大聲喊叫,痛苦求饒,都不會有人何人或是生命聽到她的聲音。

不過初沒有喊叫,也沒有求饒,她明白,這是她應該承受的一種責罰,屬於孤獨的責罰。

她靜靜地躺在黑暗中,感受著痛楚,感受著這種絕對的孤獨與寂靜。

直到後來,連痛苦也消失了。

失去了這片寂靜里唯一的陪伴,初得以清醒地面對著這片沒有邊緣的黑暗,她就這樣面對著,看著。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感覺不到,在這種純粹的孤獨里,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

她的精神走在了崩潰的邊緣,但是她始終沒有踏出走向崩潰的那一步,因為她明白,她是存在的,她有著她存在的意義。

她是使者,一個被挑選出來的惡徒,她在贖罪。

她要替人背負罪惡,她要替人承受責罰,而眼前的這一切就是一種責罰。

這時,她在這片黑色里看到了一道光,一道突然出現的光。

光中,出現了一個聲音,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不相信神,但我相信信仰,因為信仰可以讓人再無可相信的時候有所相信,而神不可以。」

「你可以信仰我,初,我願將我的榮光賜予你,照亮你的道路。」

那是希爾曼的聲音,初分辨的出來。

她真的將榮光賜予了初。

而此時,這道光芒就像是一柄利劍,女王手中的那柄利劍,刺破了這片黑暗,落在了初的面前,照亮了一條道路。

道路通向哪裡,初不知道,只知道它通向那幽深的黑暗裡。

一片櫻花從道路的盡頭飛來,飛過了初的臉側,又一個聲音出現了,一個女孩的聲音。

「初,不要走好嗎?」

這是櫻子的聲音。

那天初背著她,她趴在初的肩頭問了這個問題,只是那時的初只能保持著沉默。

初又想起了她離開女孩的那天,火紅的楓葉里,櫻子握著銹刀跪坐在地藏的屍體前,雙目無神,問道。

「初,到底什麼是罪惡呢?」

初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地順著花瓣飛來的方向,向前走去。

什麼是罪惡,她不知道,但她可以帶走罪惡,她可以帶走女孩的痛苦。

她是這樣想的,於是,她順著道路走去。

順著那條被光明照亮,卻通向黑暗的路走去。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承擔這些痛苦的話。

道路越來越崎嶇,越來越坎坷,初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上,然後又爬了起來繼續向前走著。

直到她再也走不動的時候,她倒在了路的中央,她太累了,已經一步都走不動了。

「滴滴。」

一段電子音頻在初的身前響起,她疲倦地抬起頭來。

黑暗中,她看到了一隻滿是銹跡的金屬手掌向她伸來,像是想要將她拉起來,將她拉出這片孤獨的黑暗。

她艱難地伸出了手,握在了那隻金屬手掌上。

下一刻,黑暗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除了觸覺,初的再一次感覺到了這個世界,她的眼前恢復了光明,耳邊又聽見了空洞的風聲,鼻間又聞到了那空氣里的血腥味。

她正躺在使徒荒原上,眼前是那片昏沉的天空。

「你做的很好,使徒。」

天空上,聲音傳來。

初躺在那裡,應該是在適應她已經改變了的身體,現在的她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了,但是她還是可以通過惡來操控身體行動,就像是提線木偶那樣。

這會有些麻煩,她需要適應一段時間。

從這一點看來,她的身體已經越來越不像是一個人了。

可她卻已經不是最開始的那個使徒了。

「你,還願意繼續嗎?」

聲音再一次對初問出了這個問題。

上一次它問的時候,初回答了願意,因為任務就是她唯一的意義。

而這一次,初面向天空,依舊點了頭。

「我願意。」

她做出了一樣的回答,但是她回答的原因,似乎並不一樣。

「那麼,好好的適應你的身體吧,等到下一次任務的時候,我會再來找你。」

說著,聲音就要離開。

「那個。」

初突然叫住了聲音,她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嗯?」聲音停留在了半空中,疑惑地等著初說下去。

「可以。」初仰起頭來,看著陰沉的天空。

「給我一道光嗎?」

這是她第一次,向這個聲音求取東西。

聲音像是愣了一下,初的要求很奇怪,其實對於使徒,它完全可以給出更好的恩賜。

但是既然初已經這這樣要求了,它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以。」

聲音如此說道。

陰暗的天空中打開了一個小口,一道光芒從中落下,落進了這個陰暗昏沉的世界裡,落在了初的面前。

它是那樣的不同,與這片荒原如此格格不入。

「謝謝。」初望著光,喃喃著說道。

「嗯。」聲音應了一聲,默默離開。

廣袤荒蕪的原野上,污紅色的土地里,使者孤獨的佇立,向著一個微小的洞口,仰望著光明。

唯獨她的孤獨,沒有人可以救贖。

······

神的意志曾經三次問過使徒,你是否願意繼續背負人的罪惡,使徒都只做出過一個回答,我願意。

被賦予最惡之名的使者,真的是一個惡徒嗎?——《一個聖職者的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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