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晉城失守的消息通過八百里加急送入皇宮。

同時來的,還有北狄再次威脅交出燕王的口信。

得知晉城禁軍都尉崔岩投敵致使晉城失守,趙恆怒將手中的畫筆摔在地上。

「皇上息怒,晉城被西涼所奪已成事實,可不要為此氣壞了身子。」梁成撿起畫筆,小心放回。

趙恆臉色鐵青,「沒想到北狄這麼快就給朕顏色瞧了,真是一群酒囊飯袋,怎麼能這麼輕易就丟掉晉城。」

「這燕州是有燕王殿下坐鎮,可這晉城就沒有一個靠得住的人了。」梁成嘆了口氣。

梁成的話提醒了趙恆。

燕關之戰,蕭遠山臨陣脫逃,現在蕭家還在推諉找不到人,無法將其緝拿。

這次丟失晉城,晉城的主將乃是王家人。

說到底,當下大頌禁軍已被勢族腐蝕的千瘡百孔。

以前皇家勢弱,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現在,燕王讓皇家大振。

他覺得有必要重新整頓禁軍。

而且燕關之戰和這次晉城失陷,他損失了近乎十五萬禁軍。

所以,趁這次重新補充兵源,他要建立一隻全新的禁軍。

而將領要在墨家和楊家人中挑選。

至於裝備,他要給燕王一個軍需單。

盔甲,火炮,他全部都要。

只要一隻全新的禁軍建成,他將不需要再顧忌勢族,也不需要事事倚重燕王。

誰若敢違逆他,就要掂量掂量他的禁軍。

只是當下,他還是需要解決晉州的事。

大頌的疆土被西涼占領,身為皇帝,他不能不問。

雖然西涼臣服了北狄,眼下與北狄沆瀣一氣。

但是這依舊改變不了,西涼曾經背叛大頌的事實。

晉州被西涼攻克,這對大頌而言乃是奇恥大辱。

史官的筆不會在史書上給他留下好的名聲。

趙家歷代先皇也會在天上唾罵他。

他正猶豫著該怎麼辦,這時一個宦官來報,竇唯來了。

趙恆皺了皺眉頭,這等大事怕是滿朝文武都知道了。

「皇上,晉城丟了,這乃是大頌的恥辱啊。」竇唯慌慌張張進來,行了禮,一聲悲叫。

趙恆聞言,臉色更是無光。

這晉城是禁軍守的,最大的責任當然是他這個做皇帝的。

想起前些日子燕王給他帶來的風光,對比現在的窘迫,他更是一陣憋悶。

「那宰相現在以為當如何?」趙恆問道。

竇唯道:「晉州自古以來便是中原領土,以臣以為,無論如何不能任由西涼侵占大頌疆土,當出兵奪回晉州。」

趙恆點點頭,忽然饒有趣味地打量竇唯,「宰相一向主和,為何這次卻如此堅定要戰?」

竇唯臉色僵了下,他道:「皇上,實在是晉州過於重要,當下西涼臣服北狄,西涼控制晉州,無異於北狄控制晉州,將來一旦他們渡過晉州南面的晉河南下,在他們面前的將會是一馬平川的中原,到時候將再難抵抗北狄兵鋒。」

趙恆深以為然。

這次北狄給他製造的麻煩不可謂不大。

想要解決這件事,一是交出燕王,二便是通過戰爭拿回晉州。

只但是若交了燕王,他便再也得不到燕王的火炮。

權衡之下,便剩下戰爭一途。

望向書房中懸掛的大頌山河圖。

他的目光在晉州停留了一下,又在燕州,秦州停留了一會兒。

當下距離晉州最近的便是燕王和馬家。

至於袁家,他倒是不放心袁家的兵馬去晉州。

畢竟燕王與袁家有間隙。

竇唯觀察著趙恆的表情,這時候道:「皇上,燕州與晉州相鄰,正可令燕王出兵晉州,奪回晉城,再令馬家出兵輔助燕王。」

趙恆剛才想的正是這個。

晉州一直是皇家控制的州,當下燕關的七萬禁軍需要守衛燕關,無法調動。

若是令竇家等勢族軍隊前往晉州,這些混蛋不但會無休止地要錢要糧。

最主要的是,他們打仗就往後縮,搶占利益的時候比誰都快。

讓他們去,到時候不見得能取勝,還得空耗錢糧。

再者,他可不想讓晉州被他們染指。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兩家最合適。

首先馬家與竇家等勢族不同,對他的命令還是遵從的。

至於燕王,自己第二次拒絕他把交給北狄,令他出兵理所當然。

不過如果北狄也參與這場戰事,只怕燕王和馬家這點兵馬根本無法拿回晉州。

但從當前的消息來看,北狄大軍沒有進入晉州。

或許西涼雖臣服北狄,但二者間還有間隙。

所以,還是讓二人打頭陣再說。

若北狄不出兵,自然最好,若出兵,他再調集更多的軍隊進入晉州。

「就這麼辦。」趙恆說道。

這樣他安心,朝廷的耗費也最小。

「皇上英明。」竇唯道,嘴角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這些日子,他得到了更多關於燕州的情報。

其中燕王舉行的官考讓他深惡痛絕。

如果田產是豪族和勢族的根基,推舉制便是根基中的根基。

燕王這麼做,簡直等於打勢族的臉。

所以,他覺得只是利用袁立制衡燕王還不夠。

原本,他和北狄配合除掉馬家父子,為的是掌控馬家,便於在勢族與北狄在晉州交易戰馬。

但現在,他覺得有必要趁此機會讓燕王陷入晉州的戰爭旋渦。

如此,讓北狄和燕王相互消耗,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隔日。

群臣早朝,趙恆當朝宣了旨意。

就在這時一個小宦官突然進入大殿,來到梁成耳邊說了句。

梁成聞言,臉色大變,他對趙恆說道:「皇上,馬家人快馬入京,傳報馬州牧父子突發意外死了。」

「什麼!」趙恆驚呼出聲。

沉默了好一陣,他才將心裡的震驚壓下去。

面向群臣,他道:「朕剛剛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馬州牧父子死於盜匪之手。」

「什麼,這怎麼可能?」

「馬璇父子死了。」

「這簡直匪夷所思。」

「」

得知這個消息,大臣們議論紛紛。

馬家雄踞大頌西北,常年抵禦西涼。

在此關口,馬家父子死了,馬家將群龍無首。

馬源雖一直和兄長不和,但那是在朝政上的意見不合。

但是對這位兄長他還是有濃厚的感情的。

聞言,他呆立半晌,忽然昏了過去。

糜衍見狀,立刻扶住馬源,一陣掐人中,馬源方悠悠醒來,嚎啕大哭。

趙恆微微嘆了口氣,接著心中一喜。

馬璇父子死了,豈不是馬源就能繼承家主之位。

相比馬璇,他覺得馬源更忠誠於他。

「馬御史,當前不是悲傷之時,你當立刻前往秦州,掌管馬家,同燕王一道安定大頌西北亂局。」他說道。

他的話音落下,忽然一個官員出列,道:「皇上,馬御史不可繼承馬家,馬州牧還有一位長子就在金陵,他當是下一位馬家家主,若亂了規矩,只怕馬家人心思亂,到時西北亂局更不可收拾。」

趙恆面露不悅,望向馬源,他道:「這可是真的?」

馬源點頭,「皇上,吾弟正還有一長子,名叫馬沖,一直在金陵國子監讀書。」

趙恆的神色很失望,他本以為八大勢族之一的馬家就此能向皇家靠攏。

懶洋洋的,他道:「宣馬衝上殿。」

不到半個時辰,馬沖被禁軍士兵帶上金鑾殿。

禁軍找到他時,他正在一家青樓,穿上躺著兩個女子。

「你就是馬沖?」趙恆斜著眼問道。

「回回皇上,草民正是馬沖。」馬沖回道。

糜衍打量了一眼馬沖,眉頭皺了起來。

這馬沖身體單薄,臉色虛白,一看就是個沉湎於女色的人。

這樣的人如何執掌馬家?

想到這他輕嘆一聲,暗道自己的外甥怎麼就這麼命苦。

先是燕州之亂,現在晉州又亂了。

趙恆同樣眉頭大皺,雖說他能指定州牧人選,但卻無法決定馬家的繼承問題。

而沒有馬家的支持,這個州牧有和沒有基本沒區別。

正因如此,以往他乾脆賣給勢族面子,由勢族推舉出本州的州牧,他過目一眼就行。

馬源這時也看向馬沖,他道:「你可知道你父親和弟弟死了?」

「什麼!」馬沖先是一驚,接著以袖掩面發出嗚嗚的哭聲,「父親」

趙恆更是皺眉,這哭聲怎麼聽起來有些假?

他道:「當下馬家需要有人主持大局,你回秦州後,當同與燕王共同抵禦敵寇,奪回晉州。」

「是,皇上。」馬沖躬身,依舊發出哭泣之聲。

這時想到西北的亂局,趙恆忽然一陣煩躁,也不說話,徑直下了龍椅消失在金鑾殿。

梁成一面高呼「散朝」,一面追了上去。

皇上走了,官員們面面相覷,一個個搖頭嘆息散去。

竇唯轉身要走,忽然看見馬源擋在自己面前。

「馬御史,你」竇唯抱著胳膊打量雙眼通紅的馬源。

「是你乾的,對不對?」馬源逼視竇唯。

西北這番亂局實在過於巧合。

晉城被攻破,他的哥哥和侄子慘死。

最重要的是,他清楚馬沖一向和竇家來往密切。

所以,當有官員提及馬沖當繼承馬家家主之位後,他立刻起了懷疑。

「馬御史,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竇唯冷冷道。

以前他還讓馬源三分,那時馬源背後有一個馬家。

但現在馬沖繼承馬家,這個馬源不過喪家之犬而已,有何資格站在他的面前。

見竇唯神態囂張,馬源更是怒極,他指著竇唯道:「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等著,我馬源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我兄長和弟弟報仇。」

「諸位,諸位,馬御史竟然說馬家父子是我這個大頌宰相害死的,一定是他沒能繼承馬家家主之位,急瘋了吧。」竇唯聞言,不但沒有惱怒,反而哈哈大笑。

「哈哈哈」不少勢族官員附和笑起來,看向馬源的眼中俱都是嘲諷。

馬源怒極,伸手就要去抓竇唯的衣領。

這時糜衍忽然拉住馬源,拖著他向殿外走去,口中道:「竇宰相不要見怪,馬御史定是傷心過度,犯糊塗了。」

竇唯冷冷嗯了一聲,仰頭負手而去。

回到竇府。

竇唯臉色的冷色逐漸消息,嘴角的笑容擴散到整個面部,「哈哈哈」

聽到父親的笑聲,竇匡這時走了過來。

不過他沒敢靠近,只是說道:「何事讓父親如此高興?」

竇唯今日的心情格外的不錯,看竇匡似乎也順眼了。

他道:「馬沖現在是馬家家主了,這次的計劃是異常的順利,而且他們即便去查,也只能查出是北狄所為,即便他們懷疑我們竇家,也無法拿出任何證據。」

「,這的確是天大的喜事。」竇匡一陣振奮。

竇唯點點頭,「對了,你去找馬沖,讓他今晚去金陵城外的莊園,就說我要給他送行。」

「是,父親。」竇匡應了聲是,帶著笑容離去。

還未走出幾步,他聽見身後傳來父親和管家的對話,「去將三殿下請來。」

聞言,他的笑容頓時消失,腳步也似是沒了力氣。

傍晚。

當夕陽躲入黑色的雲山,將天空染成紅黃的顏色。

一輛馬車出現在金陵城外的竇家莊園裡。

車簾掀開,馬沖走下來,被引著進入莊園。

此時,他滿臉的志得意滿,哪還有一點悲痛之色。

「哎呦,馬家主,請落座。」竇唯迎了出來,拉著馬沖的手在宴席上坐下。

他坐首位,馬沖就坐在他左手邊。

竇匡等竇家子弟則更靠後。

「這都仰賴宰相」馬沖眼中的感激幾乎能溢出來。

「噓,你我心中有數就行。」竇唯打斷了他的話。

馬沖微笑點頭。

這時酒菜被端上來,舞女在歌姬的吟哦聲中翩躚起舞。

酒過三巡,竇唯道:「此番回到秦州,希望馬家主不要忘了對我們竇家的承諾。」

馬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曼妙的舞女身上,回過神來,他道:「宰相的意思我明白,此次回去,我會專門調遣專門開闢一條商路,讓勢族和北狄的交易正常進行。」

竇唯滿意地點點頭,「還有,出兵晉州的時候不要出力,只需看燕王打就行了。」

在他看來燕州北四郡人口稀少。

只要不斷消耗燕王的兵力,漸漸燕王就會無兵可用。

同時燕王青壯大量死亡,也勢必會拖累燕王的農耕。

如此,燕州的進一步衰落是必然的。

皇家的氣焰也會被打下去。

「不過回秦州後,我只怕有馬家人對我不服。」馬沖忽然憂慮起來。

竇唯輕輕笑了起來,「這你就不要擔心了,你以為馬家只有你希望馬璇和馬翰死掉嗎?沒有人配合,北狄刺客可不會提前知道馬翰和馬璇的行蹤。」

馬沖恍然大悟,雙手拍掌,「還是宰相深謀遠慮,如此我便安心了,只要我坐穩馬家家主之位,將來定唯宰相馬首是瞻。」

「好。」竇唯輕喝一聲,同馬沖同飲了一杯。

接著他一揮手,兩個極為嫵媚的舞女輕笑著從隊列中走出,撲到了馬沖懷中。

軟玉溫香,馬沖頓時忘記了竇唯的存在,只顧著與舞女調笑。

竇唯目光閃爍。

八大勢族,現在馬家成了竇家的附庸,蕭家又一向與竇家交好。

合三家之力,他如今在朝中的聲勢將大漲。

無論是壓制皇家,還是給三皇子爭太子之位。

他倒是要看看誰還能與他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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