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街有一座涼亭名為寒露,

因建成於九月二十日而得名。

寒露亭是這條街上唯一能避雨的地方,也是兩條長街交匯之處,若是有賊寇來襲,自當一覽無餘。

於那賊寇而言同樣如此。

孤獨求敗見此沒有猶豫徑直邁步往涼亭中走去,獨自倚靠在涼亭的立柱上靜靜地等候著,駱粥收攏黑傘跟在身後,也自顧自的尋了個位置坐下。

「眼下三更天都快過了。」

「也不知那些賊寇還來不來……」

駱粥望著空無一人的長街喃喃道,初始行此舉心中還有些許忐忑,畢竟誰也不知道那些賊子究竟有多麼瘋狂。

可真當獨孤前輩隨在左右,反倒是期望那些賊子來得多些,畢竟於自己而言那都是白花花的氣運值。

「依照你的行事風格,」

「怕是沒有不來的可能……」

孤獨前輩想起此子在馮府的行事輕嘆道,若是今夜不來,怕是不日就要帶著大隊人馬殺到人家門口去了。

來此還有些許生機,

不來定然十死無生,

如此,焉能不來?

「晚輩只是怕那些賊子來得少了些……」

「若是如那馮府一般只有百十死士還不夠前輩一劍殺的,只恐前輩剛剛抬劍便舉目四望心茫然,端是殺得不夠盡興……」

「若是請來的那些門客都是些江湖中四五品的臭魚爛蝦,只恐污了前輩手中的無儔,墮了前輩的聲名……」

駱粥接過話茬接連嘆道。

這方世界的江湖很大,

修行的境界差距極遠,

如那丁修一般,在繡春刀中戰力的天花板,一個人在開闊地帶輕鬆潤了一隊弓馬嫻熟能射能砍的精銳女真鐵騎,還狗屁事情都沒有,換算過來也不過是四品的修為。

若是依照曹公公三品的境界來算,有十來個丁修一同近身圍殺,大抵也是在三七開左右的。

曹公公使出三分力氣,

十來個丁修便跑得七七八八。

……

於修行之人而言,

一境之差,謂之千里。

至於二品是怎麼樣的境界?

駱粥之前從沒有見過他們出手,只曉得早些個在馮府的時候,獨孤前輩隔著百丈之遠隨手甩出一劍。

浩蕩的劍氣撕裂了整個大廳不說,還連帶著死了百十個死士,臨了還有四五個丁修做添頭。

倒也不是說矯情,只是看過獨孤前輩出劍後,難免讓駱粥的眼界高上那麼幾分。

「倒是有勞你替老夫憂心了」

獨孤前輩聞聲不禁莞爾道,目光也隨之落到了駱粥身上,後者等得百無聊賴,竟是雙手枕頭靠在涼亭中悠哉悠哉的打量起臨街店鋪的招牌來。

「前輩替晚輩出劍自然得多用些心。」

「何況,晚輩這輩子還是頭一遭目睹二品劍仙的風采,若是殺的人太少了,看得不夠精彩,便草草收場,豈不是虧到姥姥家了,前輩您說是與不是?」

駱粥厚著臉皮嬉笑道,或許自己都沒注意到,繞是玩笑般的話語中也透著那揮之不去戾氣。

「借用你的一句話來說,便是天下這般多的不平事,總是要一劍一件去平的,想來老夫出劍的機會是不少的。」

孤獨求敗看著依舊悠閒駱粥喃喃道。

「咚——咚,咚,咚。」

「天寒地凍……」

就在兩人閒聊時候,

遠處有打更聲傳來。

梆子聲一快三慢,不知不覺間已是四更天了,四更在丑時,又稱雞鳴,排在十二時辰的第二個時辰。

同樣也是一天中人睡得最沉的時候,古往今來,大多賊子喜歡趁此時辰作亂,遂,又稱雞鳴狗盜之時。

當那刺耳的梆子聲剛剛落下,

銅鑼聲還沒敲響便戛然而止,

「來了……」

孤獨求敗輕念了一聲道。

「前輩來了多少人?」

駱粥聞聲頓時來了興致。

「不下千人。」

「其中三品一人,四品十餘人……」

獨孤求敗抬眼地眺望著遠方。

人未致,已通曉。

於捉對殺廝殺著稱的劍客而言,

感知最是敏銳。

要知道那些死士滿身的殺意是無論如何掩蓋不住的,更何況那些長久修行之人體內的旺盛的血氣。

「......」

「這陣仗,」

「還真是夠看得起本官的。」

駱粥聞此翻身坐了起來凝視著前方。

顯然,

那些敵寇同樣發現了長亭中的兩人。

「咚,咚,咚……」

此時傳來的已經不是打更的梆子聲,而是靴底踏地的沉悶聲響,原本涼亭中閒散的氛圍也驟然變得壓抑起來。

長街的正對面已經出現了數百道身影,俱是披甲執戟之士,又因人數太多,只得排列成行。

遠遠看去黑壓壓的一片,竟是如海浪般,層層疊疊,一齊行進間竟震得臨街的店鋪木屑紛落。

這些死士的隊列雖然不如軍中銳士那般齊整,可身上的殺意仍要勝過幾分,隔著很遠的距離也能感受到一股子森冷的死意。

可這還遠遠不是盡頭,

「嗒啪,嗒啪……」

長亭的四周還不斷傳來布靴踏在積水的青磚上又快速抬起的嗒啪聲,與之伴隨著的還有那極其細微抽刀之聲。

來著和那些披甲執戟之士不同,來人俱是身穿薄布輕衣,除了手中的一把長刀,和腰間的藏著的短匕之外便再無他物。

駱粥在涼亭中默默地看著,從四面八方不斷湧來的輕衣死士,越聚越多,看那烏泱泱的人頭,怕是不下千人,原本寬闊的長街此刻也顯得異常的擁擠。

氣勢這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可確確實實是存在著的,於駱粥而言眼下便是最好的佐證,便是空氣中都帶著肅殺之氣。

如果四周扎堆死士的目光匯聚在一起給人的感覺是殺氣排山倒海一般襲來,

那麼那些個江湖高手的凝視,給自己的感覺便是錐刺一般,宛如十餘把尖錐往自己周身插去,雖然沒有實質的痛覺,卻是渾身都不自在。

駱粥借著月光抬頭望去,

不知何時,在街道兩旁的屋頂又悄然多出了四名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的刀客,俱是一身黑衣,目光冰冷的注視著自己。

不遠處,還有三名身穿青衣手持銳利長劍的劍客,正呈幾個特定的方位持劍而立,隱隱結成一個劍陣將涼亭中的兩人囊括其中。

除此之外,

還有數名手持各類兵器的氣息深厚的江湖漢子,正隱藏在雨夜中,如同豺狼一般陰冷的目光讓人遍體生寒。

當一位手持金剛杵的老和尚出現在長街對面的一座高樓上時,所有圍殺的死士仿佛收到某種信號一般一齊而動。

長街上,

人潮湧動,

鐵戟如林,

長亭外只有兩人,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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