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街道上,

「躲開,躲開,都給本官躲開!」

一身穿錦衣衛官服的男子正策馬在大街上狂奔,手中的馬鞭不斷落下,可仍舊覺得速度不夠快,雙腿用力猛夾馬腹,馬兒吃痛下四蹄翻飛。

錦衣衛這幾日聲名大噪,

一番疾馳下來,

倒也無人敢攔,

那人很快便到了自家宅子面前。

「唏,吁吁……」

馬匹奔跑過快猛然拉緊韁繩之下竟是人立而起,馬背上那人身穿官服的男子本就心神恍惚。

「嘭……」

一個沒注意竟是直接被掀翻在地,男子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掙扎著起身,推開了宅子的大門。

「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裡面一容貌嬌媚的婦人聽著外面的動靜趕忙跑了出來,望著地上的滿頭鮮血狼狽不堪的丈夫驚叫了一聲後慌忙扶了起來。

「家中那些銀子都兌換成銀票了沒?」男子沒有理會頭上的傷勢和滿身的灰塵,一把抓住婦人的手問道。

「妾身這兩日領著下人喬裝打扮,跑遍了大半個上京城的錢莊,一家存了幾萬兩,可時間太緊了,勉強換完了一半的銀子。」

「只有一半?」

劉僉事聞聲眉頭緊皺道。

「一次存得太多怕被有心人盯上……」

那婦人聞聲慌忙解釋道,自己每次帶著一馬車的銀子去存就已經夠引人注目的了,更別說一次性存完。

幾十萬兩銀子怕是能把錢莊門口堵死,怕是傻子都知道有問題,自己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盡力了。

「家中還剩下多少現銀?」

劉僉事冷著臉問道。

「還有三十萬現銀全都堆在地庫里……」

「老爺您早些年便嫌那錢莊太過黑心,每年要得保管費太多了,便是別人給您的銀票也讓妾身分批兌換回來,現在臨時去存銀子,又哪裡來得及……」那婦人看著劉僉事陰沉的面色語調也弱了下來。

「不管了,你先把銀票都拿出來!」

那婦人聞聲不敢繼續爭辯,也知道眼下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轉身便往屋內走去,出來的時候懷中多了一個木匣。

劉僉事推開木匣,看著裡面厚厚的一塌銀票,湊近一些深吸了一口氣,莫名心安了許多,講到底自己背著吃裡爬外的名聲,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不就是為了這個東西嗎?

「這些銀票,等到子期從那上京書院結業後,如果用來打點關節入朝為官,不說平步青雲,可想來撈個一方父母官也是夠的……」

「若是他無心入朝為官,只想娶妻生子,做個平平淡淡的富家翁,想來也足夠幾代人榮華富貴了……」

劉僉事口中喃喃道。

「劉六,何在?」

劉僉事說罷又合攏木匣,臉上再無貪婪之色,隨即又用布匹將匣子裡三層外三層的裹好,這才對著院內高呼了一聲,很快一個身形矯健的漢子便跑了出來。

「大人,您有何吩咐?」

「把這個東西給本官的……侄子送去,記住,管好自己的嘴,莫要讓府中其他人知曉此事。」

「等東西交到他手中後,叮囑他,讓他記死了,往後書院假休的時候,也莫要來他這個堂叔這裡來了。」

劉僉事冷著臉交代道,後者聞聲也不多問,抱著包裹便準備往外走去,顯然沒少替他干這類事情。

「等等……」

「先把這個先吃了!」

劉僉事望著那漢子的背影遲疑了片刻後,還是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藥丸遞了過去。

「大人,這……」

那漢子望著手中翠綠色的藥丸怔了怔。

「回來之後,本官自會給你解藥。」

劉僉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安撫道。

「去吧。」

等到那人當著自己的面將毒藥服下,劉僉事這才放心的讓他離開。

「呼……」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劉僉事這才癱倒在地長舒了一口氣,又從方才的瓷瓶中翻出兩顆同樣的藥丸,拿出其中一顆給自己相伴十餘年的第二任妻子遞了過去。

「我……」

那婦人接過藥丸怔了怔,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可她始終沒有狠下心腸吞下,這本就是錦衣衛內部秘密研製的慢性毒物,藥效莫約在一個時辰後發作,用以精銳緹騎執行那些見不得光的任務服用,又哪裡來的解藥?

「老爺,到底怎麼了?」

「您不是昨日都還說要在觀望幾天嗎?」

那婦人目光在面色慘白癱倒在地的丈夫和手中那劇毒的藥丸之間徘徊,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聲。

「原本我也是想著那賊子這幾日殺人太多,不說被削去官職,至少陛下也能壓著點他的氣焰,也讓咱們夫妻二人有喘口氣的功夫,順帶把後事安排妥當……」

「可,」

「如今怕是沒這個機會了……」

劉僉事回想起朝堂上的場景笑容苦澀道,自己並不知道他單獨留下來陛下到底和他說了什麼,可有一點卻很清楚,他說過他要來,就肯定會來。

「子期的事現在已經安排好了……」

「老爺,咱們逃吧!」

那婦人顯然也是知情者,聽完很快便明白了眼下事情的嚴重性,拽著劉僉事的胳膊哭訴道。

「去哪?」

「回老家嗎?」

劉僉事反問道。

「給那賊子引路,」

「順帶讓一族人給咱們陪葬?」

劉僉事自嘲一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個道理誰人不知曉,可看那賊子的手段,莫說逃出上京城回了老家,怕是去了那燕人,蠻夷的地界他都會派人追殺而來,不死不休,臨了,反倒是多搭上幾百條人命。

「真要能走我昨日就帶你逃了……」

「哪裡還等得到今天。」

劉僉事望著那婦人不甘的將藥丸往口中塞去後,這才長嘆出聲道。

自己沒有和那些錦衣衛的老人一同請辭,幾十年積累下來的銀子一時半會處理不完是一回事,這層顧慮也是另外一件要事。

自己可從來沒有報過僥倖心理,錦衣衛南鎮撫司從那姓丁的接手開始,就已經開始對內清查,即便自己能躲得過一時,卻躲不過一世。

人早早的死了,反倒是好事。

真等到東窗事發那天,那賊子曉得自己還活得好好的,盛怒之下,不惜代價,能把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底細查得乾乾淨淨,反倒是自己更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畢竟,

錦衣衛所有同僚都以為自己沒有子嗣,自然也就沒有權欲之心,加上指揮官僉事這個恰好卡在千戶之上,同知之下的有利位置,所以不論大事小事,自己都能參與幾分,便是那駱武回京之事也沒避諱著自己。

或許是錦衣衛前朝風光的時候,自己造下的殺孽太多了,仇家無數,原配妻子生產之時被那買通的接生婆害死。

可世上卻沒有幾人知曉,自己那亡妻雖死,可腹中胎兒還有一口氣,自己狠心剖開肚腹取出,在門外坐了許久,最終還是借著借著回鄉喪葬的名頭,親自將這嬰孩送回了老家。

回鄉之後又偷偷過繼到了自己那遠房表弟名下,早已經超出了血親的範圍,即便是自己往後惹上了新的仇家,又或者犯下天大的錯事,也不至於牽連到他。

錦衣衛本就是一條有進無退的路,

自己又何曾想過善終?

「只願子期你今後離開上京書院莫要走了為父這條的老路,也不枉,為父背著這齣賣上官,私通反賊,這不忠不義的名頭,給你博取的這份家業,改過的命數……」

劉僉事慘然一笑後,念頭通達沒有絲毫的遲疑將手中的藥丸一口吞下,隨後閉目躺在院中,靜靜地等著藥效的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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