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

「就只剩最後一座了嗎?」

駱粥翻來輿圖,

望著上邊標註的寺廟方位低聲自語道。

細細看去,

少年郎身後那些上千精銳緹騎身上都沾滿了鮮血,說是從被血水泡出來的也不誇張,便是手中那雁翎刀百鍛製成的刀口,都砍得有些卷刃了。

「罷了,」

「一趟殺完,再回去歇息吧。」

駱粥說罷便策馬繼續往東而去,眉宇間的冷冽,比起那天上落下的清冷月光還要涼薄幾分。

會安寺,

院牆處,

「快逃!」

「快逃!」

「包袱里的銀子夠買通守衛了!」

「只要離開這上京城就能苟活!」

十幾名肥頭大耳的和尚挎著包袱從院牆上翻出,看他們的神情極為慌張,因為即便是隔著很遠的距離也能看到城中各處寺廟沖天而起的火光。

現在只剩下東邊安全,

想來那賊子還沒殺到。

眾所周知,恐懼是最能夠激發人的潛力的,一群體重不下兩百斤的和尚在翻過院牆之後,雖說肥肉亂顫可依舊能健步如飛,打包帶著廟裡的金銀細軟,只管埋頭往東城門逃竄而去。

「方丈,您就隨著第子一起逃吧!」

後院,

一年輕和尚望著身前那盤腿而坐的枯瘦老僧苦苦哀求道。

「師兄他們都已經走了。」

「在拖下去,只怕是沒有時間了……」

看那年輕和尚的神情很是焦急,說來也是,畢竟現在廟裡除了幾個走不動路的老和尚之外已經人去樓空了。

「你自逃命去吧。」

那老僧聽著耳邊焦急的呼喊聲,依舊紋絲不動道,自己已經年過古稀,早已油盡燈枯,即便離開也活不了多久,還不如等那人來了,問出自己心中的一些疑惑。

「方丈,那您這串佛珠……」

年輕和尚雖在勸誡,可他的目光自始自終都沒有離開那枯瘦老僧手腕上那串紫檀製成的佛珠。

「第子,只是怕落入賊子手中。」

那人還沒等後者回答,

便做賊心虛一般解釋起來,

那枯瘦老僧聞聲,神情並沒有太多的波瀾,只是默默地將手中的佛珠摘下,隨手遞了出去。

「方丈,第子瞧著您這袈裟……」

剛剛接過佛珠,

目光又落到了那嵌滿寶石的袈裟上,

「都拿去吧。」

枯瘦老僧將袈裟脫下只餘下一件僧袍。

「謝過方丈!」

「謝過方丈!」

那年輕和尚接過東西喜不自勝,慌忙把佛珠往懷中揣去,袈裟疊在包袱中,隨後也不在多勸一句,便慌忙便往城外跑去。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枯瘦老僧望著那年輕和尚的背影自顧自的念起了往生咒,按理來說,佛本就是從西天而來,可老僧盤腿坐著的方向確是莫名的對著東方,也不知道是念與誰人聽?

東城門處,

「這……」

年輕和尚氣喘吁吁好不容易逃到了城牆根下這才放下心來,因為惜財,便沒有捨得走城門,畢竟買通守衛需要的銀子可不少。

而此地距離城門處還有數十丈的距離,在夜裡尋常兵卒也不會注意到這角落,即便聽到些許動靜,也沒人在意。

因為在這牆根下,有幾個狗洞,是城外的狗來城裡刨食時挖出來的,尋常也能聽到幾聲犬吠,和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只是今夜有些安靜得有些過分,

眼下本就是逃命,年輕和尚自然也顧不得多想,俯身屁股一撅便往狗洞裡鑽了過去。

伸出頭剛往外一探,便愣住了。

在狗洞外邊躺著幾具被開膛破肚的屍體,定睛看去都沒了腦袋,目光往左側移了移,看見城門外邊停著幾輛板車。

不是堆放著尋常貨物,而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人頭,其中不少都極為眼熟,在馬車旁是幾十名提著雁翎刀正在收刮財物的錦衣衛,城樓處的兵卒只是靜靜地看著,偶爾接過錦衣衛拋來看不上眼的小物件。

「不好……」

那年輕和尚見狀肝膽欲裂,

頭剛剛準備往回縮的時候,

「咻...…」

一根羽箭已經往腦門射來,箭矢力道不大,卡在顱骨間,沒有深入,不至於直接致命,只是劇烈的痛感傳來,頭暈目眩,

一道陰影壓下,

剛剛抬起頭來,

「嘭……」

一柄雁翎刀已經落下,

箭力道不大,

刀刃卻極快,

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傳來,

自己的頭顱便被遠遠拋去,

「嘭……」

這是重物落地的聲響,

僅存的一絲意識讓他看清了面前的那些頭顱,確實很熟悉,還冒著熱氣,因為這就是早些從廟裡逃去的那些和尚,自己相伴十餘年的師兄。

至此,在那馬車人頭堆成的小山上又多出了一個光溜溜的腦袋,數來不下數百顆,已經足夠堆起一個小京觀,顯然漏網之魚都被堵在了這裡。

……

子時初,

會安寺,

「動手都利落些。」

駱粥揮了揮手道,

眉宇間也帶著幾分疲倦,

「諾!」

身後的緹騎極為熟絡的從兩側殺去,只是廟裡禿驢不多,只有零星的幾個,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便都倒在了雁翎刀下。

駱粥穿過空落落的正殿,往的後院走去,抬眼望去,一顆數人合抱的菩提樹下,一身形枯瘦的老僧雙手合十嘴唇輕啟。

正念著佛門的往生咒,

也不知是念與誰人聽?

「今夜死的人已經很多,很多了……」

「施主究竟因何而來?」

「你又怎樣才肯罷休?」

老僧著邁步而來的少年郎停下了念咒出聲問道,即便是看著他身後殺氣騰騰的錦衣衛,心境也沒有太多的起伏。

雖然自己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可還是想要留下來求一個答案。

「本官也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為國為民的話,今夜為報私仇而來!」

「用你們這幫禿驢的話來說便是,那白馬寺的九戒和尚殺我為因,我滅佛門為果。」

「至於怎樣才肯罷休?」

「若是國讎,便亡其國滅其種!」

「若是家恨,便屠其滿門老少!」

「若是宗門,便踏破山門!」

「若是教派,便斷其傳承!」

駱粥念頭通達擲地有聲道,有大風吹過,少年郎胸口處的蟒紋被風揚起,恍若活過來一般,尖牙利爪,好不猙獰。

「阿彌陀佛!」

「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

枯瘦老僧看著滿身戾氣的少年郎長嘆出聲道,用這句話自己已經不知道勸誡過多少人放下屠刀,可唯獨這一次覺得是那般的蒼白無力。

「何時了嗎?」

駱粥在院中度步,

眉頭陡然舒展道。

「等到本官殺到再無可殺之人,死到再無可死之人,想來,這段因果便了了……」

冷風將少年郎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帶到那瀕死的枯瘦老僧耳中。

「噗嗤……」

沒等枯瘦老僧油盡燈枯終老,

駱粥已經將繡春刀捅入腹中。

「撲通……」

最後一個禿驢倒地之後,

駱粥利落的收刀入鞘,踏著滿地的污穢,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本就是心性涼薄之人,又憑什麼指望他慈悲為懷?

至此,

上京城內在無一寺廟亦無一禿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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