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時,

駱府,

天色徹底昏暗下來

府中確是燈火通明,

「唏,吁吁……」

長街上,韁繩拉緊,馬匹嘶鳴的聲音不絕於耳,不斷有人從城中各處趕來,前前後後等了不過小半個時辰,府外已經停滿了馬匹,站滿了錦衣衛的官員。

細細算來,竟是有數百人之多,上至千戶,下至總旗,小旗,能來的,都來了,不能來的,也來了。

莫說手裡有要緊的差事,便是正在老婆孩子熱炕頭,又或是夫妻間正在行敦倫之事,在接到通知後,也是慌忙提緊褲腰帶往這邊趕來,唯恐落於人後。

此時,

清河郡,謝家宗族被屠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如果說早些時候甘露亭和永樂街又或是白馬寺,只是讓他們心中畏懼,信服,那麼屠了一個真真切切的世家門閥,便是讓他們骨子裡都冒起了涼氣。

也只有歷代世襲下來的官員,

方才知曉世家門閥這四個字的重量。

「王同知謝家的事到底是何人所為?」

「如果下官記得沒錯的話,清河郡當地只部署了幾十個碟子,依照他們的手段,是斷然不可能做到的。」有一位素來與王如齡交好的千戶開口問道,想著提前探探虛實,試試口風。

「莫要多問,入府之後駱大人自然會知會諸位的。」站在門前正在清點人數的王如齡瞥了後者一眼後隨口應付道。

「怎麼少了十三人?」

王如齡清點了片刻後皺著眉頭問道,當了二十幾年的同知,對內部的人員,自然是極為熟悉的,哪怕有人員變動,他也會第一時間得知。

「王同知,您忘了咱們是陛下親軍,那些人正辦著其他的差事,實在是沒法子脫身,想來駱大人也是能理解的。」有人湊到王如齡跟前壓低嗓音道。

「哦?」

「本官差點忘了。」

「倒是謝過周千戶提醒了。」

王如齡聞聲神情不變只是默默地將那十幾個名字記在心頭,錦衣衛雖說是名義上由指揮使指揮,但是身為天子親軍,同樣直轄於天子,其中不少人有上邊交代下來需要單獨的任務,便是指揮使也無權過問,只需對那一人負責便是。

「嗯,既然人都到齊了。」

「那便一同入府吧。」

「駱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說罷,

王如齡引手相迎道。

「這是……」

剛剛入府,

路過馬廄,

便有人驚呼出聲來。

尋身望去,

良駒成群的馬廄之中多出一匹滿身泥濘還未來得及清洗的戰馬,若只是如此,倒是不值得驚訝。

可往馬背上看去,眾人確是快要驚掉了下巴,在馬腹處還掛著七八個人頭,用粗布麻繩綁成一圈,正垂落在兩側,還不斷地往下滴著血,血水和泥漬混雜在一起,讓馬匹通體黑色的戰馬顯得莫名的怪異,與馬群格格不入。

「這是青城派的李長老?」

「還有王長老?」

「這人也是眼熟,莫不是盜三江?」

湊近一些,

不斷有驚疑不定的聲音響起,

錦衣衛本就耳目眾多也沒少與江湖中人打交道,加上其中兩三顆頭顱的主人,本就是被朝廷下過海捕文書的江洋大盜,巨寇匪徒,如何又能不認識?

「莫要多看了。」

「早些赴宴吧。」

有人心中驚駭不已仍舊目不斜視道,

可期間路過靈堂之時,

只是遠遠的瞧上一眼,

便有人嚇得癱倒在地,這才知曉為什麼那些在江湖中頗有名氣之人的頭顱,也會被人遺忘在馬背上,因為相比之下,他們就連拿去祭拜的資格都沒有。

從府門,

至大廳,

眾人一路走來頗有些心驚膽顫之感,這占地不過數畝的駱府,竟是比龍潭虎穴還要來得恐怖。

「諸位,請入座吧。」

大廳中,

駱粥坐在高位笑臉相迎道。

「謝過駱大人!」

此時,大廳中已經擺滿了美酒佳肴,肉食濃郁的香氣和醉人的酒氣混雜在一起,讓氛圍稍微和睦一些。

只是有些奇怪為何大廳正中還擺放著一個鐵籠子,可黑布遮著看不清楚,眾人雖是疑惑,卻也不敢多問。

「本官,先敬諸位一杯!」

駱粥見人到齊起身提杯道。

「駱大人,客氣了!」

駱粥舉杯一飲而盡,

眾人慌忙起身回敬,

「本官今日宴請諸位只有兩件事,第一件便是為諸位引薦一位同僚,青龍!」

駱粥說罷手指著青龍道。

眾人的目光也是一同落到了一旁的青龍身上,一路風塵還未來得及洗漱,黑衣上滿是泥點,身旁的那口木匣更是被血浸成了暗紅色,雖是已經收斂了殺氣,可還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森寒。

「本官便開門見山了,本官欲立青龍為北鎮撫司鎮撫使一職。」

「想來諸位大人是沒有意見的吧?」

駱粥放下空酒杯笑問道。

「駱大人,您自己做主便是!」

「我等定當全力配合。」

話音剛剛落下便有人出聲附和道,眾人也不是傻子,如今人在面前,哪裡還看不出謝家就是他屠的。

雖說對於這個空降下來的鎮撫使那些千戶心中有萬般不甘,可也不敢表露分毫。

「青龍,接印吧。」

駱粥聽罷也不囉嗦直接當著數百錦衣衛官員的面,將前幾日朱明賜下的北鎮撫司的大印拿了出來。

「下官,青龍,領命!」

「青龍謝過指揮使大人。」

青龍聞聲畢恭畢敬的接過印璽道。

「實在是可喜可賀!」

「我等恭賀青龍大人!」

青龍回座之後,眾人知道大勢如此,也都是硬著頭皮起身對這個陌生的北鎮撫使舉杯敬酒起來,在駱粥的授意下,青龍也不推脫,紛紛回敬。

推杯交展,籌光交錯之下,

大廳中的氛圍已經徹底舒緩了下來,到底都是刀口舔血的漢子,在酒精的作用下眾人也是徹底放開了性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快哉。

「諸位,都是錦衣衛世襲出身,平日裡弓馬嫻熟,見識不凡,今日既然來了,也不妨幫著本官看看……」

「陛下贈與本官的這匹寶馬。」

「能否日行千里?」

駱粥望著已經面色酡紅醉酒的眾人,

笑著詢問出聲道。

與此同時,

鐵籠上的黑布也被掀開,

「駱大人,您說笑了。」

「依下官看來這分明是一頭鹿嘛!」

離得最近的一名百戶拍了拍腦袋道。

話音落下,

「駱大人,您莫不是吃醉了酒?」

「這鹿哪能日行千里?」

早些時候那千戶也是醉眼惺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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