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沉默了許久,木訥道:「原來你早就知道。」

又沉默了片刻,煙也抽完了,就在吳錯覺得今天可能問不出什麼了的時候,李奇突然又笑了。

他這一笑,眼中魔鬼般的兇狠就又洶湧起來。

「你說得沒錯,我還記得,我的確喝過人肉湯。所以我必須贖罪!殺了施暴的男人,把女人解救出來!我媽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你懂嗎?!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能被原諒!」

說話時,李奇手舞足蹈,十分癲狂,甚至有幾顆吐沫星子還噴到了吳錯臉上。

引得不遠處的獄警上前兩步,手摸到了腰間的警棍,隨時準備將李奇制服。

吳錯擺手,示意獄警先別動手。

李奇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很快恢復了淡定的神色,將腦袋往前湊了湊,微笑著小聲對吳錯道:「你知道熱乎乎的血噴在你的臉上身上是什麼感覺嗎?」

吳錯渾身的冷汗都下來了,只是搖頭。

此刻的李奇,讓他想到了《沉默的羔羊》中的男主角,那個吃人的囚犯。

吳錯的汗毛豎了起來,渾身的毛孔張開,努力感知著這個世界,可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陌生。

我生活的世界是真實的嗎?不是在小說或者電影里嗎?

真實的世界裡怎麼會有李奇這樣的惡魔?

25度以上的氣溫,吳錯卻一陣陣地渾身發涼。

「我的手特別快,下刀也挺準的,好多人死都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可是他們知道那些噴得到處都是的血就是他們的。

只要聞一聞血的味道,我就知道,他們已經爛到了骨頭裡,沒救了!

每次他們的血噴到我身上,我的罪惡就能被洗掉一點,我感覺得到……被凈化。

或許,再殺幾個人,我的罪就洗乾淨了,等我死後見到我媽,我可以告訴她我這些年做了什麼,可是一切都被你打亂了!都是因為你!」

吳錯的腰突然挺直了,眼睛裡也有了光,他迎上了李奇的目光,和5年前一樣。

「所以你找了一個人代替你贖罪,不,是代替你殺人。」

李奇大笑,「痛快!真是痛快!你來找我,我就知道他得手了!我真高興!」

他整個人都沉浸在輕鬆舒泰中,甚至有點微微癱在椅子上,可是同時,他的目光也避開了。

「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我也沒指望你告訴我更多,只要知道兇手跟你有關係,就足夠了,我會抓住他的,就像當年抓你一樣,」吳錯起身,「對了,鑒於你的某些言論具有煽動性,可能影響他人的改造,我想,接下來的監獄生活中,除了獄警,你別想見到第二個人了。」

篩查李奇的人際關係。

篩查工作比想像要難。畢竟,對一個入獄的人,眾人撇清關係還來不及。

走訪持續碰釘子,李奇入獄前的同事、朋友、學生都不願多談他,大多數時候都以「忘了」「不記得」「想不起來了」搪塞走訪的刑警。

三天後,刑警們依然在走訪,依然不見成效。

閆儒玉和吳錯也沒閒著,兩人篩查了李奇的所有探監記錄。

這份記錄上有一個反覆出現的名字。

莊赫。

莊赫每個月5號雷打不動地探望李奇。

「再去見見李奇,探探他的話?」閆儒玉問道。

「不,晾著他,等他心裡發毛了,我再帶著線索去詐一詐他,這招只能用一次,咱們得慎重,我看還是先查莊赫吧。」

閆儒玉一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雞賊了?」

吳錯一拍胸脯,「畢竟咱是專業的刑警,學過犯罪心理學,練過審訊技巧。不像某些人,仗著聰明半路出家,還總瞧不起人……」

閆儒玉咂嘴,「不就是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嗎,看把你美的。」

「我去!我查莊赫去了,不跟你說了!」

對莊赫的調查悄悄展開了,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

莊赫是李奇的學生,一名醫術精湛的外科醫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跟受害者張天權的妻子李嵐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莊赫的父親早逝,與母親生活在一起。

他很孝順,很少參加同事的聚會,下班準是第一時間回家,幫母親買菜做飯。

這是一個十分無趣的人,35歲依舊單身,給人一種和母親相依為命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家庭和睦,沒有家暴史。

他和母親每年春節、清明、十一、祭日的時候都會去墓園為父親掃墓,雷打不動,這能看出父親在母子心中分量很重。

「難道不是他?線索斷了?」吳錯翻看著筆記本上的記錄,焦灼得嘴角都長了火泡。

「查過不在場證明嗎?案發時莊赫在幹什麼?」

「三名受害人的死亡時間均是在凌晨1點到2點半之間。其中,第一起案件發生時,莊赫沒有不在場證明,後兩起案件發生時,他在值夜班,一直在醫院裡,醫生護士都可以證明。

不過,醫院裡的夜班分為大夜和小夜。

大夜就是連著在上一整夜班,小夜就是只值前半夜或者後半夜,後兩起案件發生時莊赫正好在值小夜班,凌晨4點下班,下班後可以回家也可以留在醫院的值班室睡覺,莊赫通常是直接回家。」

閆儒又問道:「你跟莊赫聊過了嗎?」

「還沒,只做了些外圍走訪,怕打草驚蛇。」

「也好。」

兩人在下午6點碰頭談論案件,之後的一整晚閆儒玉都呆在重案一組辦公室,他有時窩在沙發里,一根接著一根地吸煙。有時拿著大部頭的書,一邊看一邊踱步,這些書涉獵心理學、解剖學,還有一些列印出來的學術論文。有時他又到吳錯桌前仔細地翻看案宗。

第二天黎明時分,吳錯本以為熬了一夜的閆儒玉會很憔悴,卻沒想到他比平時更加神采奕奕。

「老吳,我知道兇手的作案方法了!為什麼致命傷的刀口差別巨大,而死者左臂的解剖卻出自同一人之手,我知道了!

如果真和我想的一樣,那兇手就太狡猾了!他很可能是你我有生之年能夠見到的最會玩弄人心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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