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九章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10)

接過果汁,趁著尚未落座,明輝故意裝作看牆上的一幅畫,定立在門口。

砰砰――砰砰――

規律的敲門聲響起。

不等男人反應,明輝一伸手就開了門。

「冰箱!」

看到率先衝進來的吳錯,明輝喊了一句,側身將手中的果汁放在沙發邊桌上,一個反手制服了男人。

小白迅速跟進,從另一邊按住男人,並大聲喊道:「趴下!手抱頭!快!趴下!」

男人被這電光火石的一幕弄懵了,機械地趴下。

吳錯已奔到了冰箱跟前,打開冰箱門。

吳錯這輩子看到過無數可怕的命案現場,眼前這個的恐怖程度,他很確定,能排進前五。

這種恐怖並不來源於肢解的殘忍――當然,肢解也是組成恐怖的重要元素――而是來自於冰箱內的整潔。

那是一種比殘忍更冷硬的整潔。

七顆人頭被保鮮膜包裹著,將冰箱中間一層的冷凍抽屜塞得滿滿當當,讓人瞬間想起十一期間旅遊景點比肩接踵的情景。

冷凍很好地保持了死者的樣貌,可以說,她們的表情栩栩如生。

有的驚恐,有的安詳,有的絕望。

吳錯粗略一看,其中一副面孔可不就是章小秋。

她皺著眉,似乎生命的最後時刻還在思考什麼高深的問題。

吳錯撥通了徐行二的手機。「徐科長,特大命案,七條人命。」

他的聲音冰冷,他需要用這冰冷包裹自己,暫時把心裡的情緒也冷藏起來,才不會被眼前的畫面擊倒。

最下面一層空間更大的冷藏抽屜里則整整齊齊地碼著保鮮盒。

吳錯拿出幾盒,發現裡面滿滿當當全是肉餡。只是不知這餡兒是什麼肉。

又拿了幾盒出來,吳錯發現了一個內容不太一樣的保鮮盒。

隔著盒子上的霜,隱約看見幾塊長條狀的肉,打開保鮮盒,全是手指!

數了一下,總共7根,和人頭數量相同。

觀察手指形態,應該全部都是左手無名指。

其中兩根指頭上還戴著戒指,一枚黃金戒指,一枚鑽戒――吳錯看不出那鑽戒的真假。

冰箱最上頭的冷藏室里竟也有收穫。

兩隻電飯鍋的鍋膽擺在最中間的位置,其中一鍋是滿滿的肉粥,另一鍋只剩下一半。

另外還有一個保鮮盒,看來是從底下拿上來,解了凍準備慢慢用的肉餡。

饒是從警將近一年,已經見過不少命案現場的小白,此刻還是忍不住想要嘔吐。

他捂著嘴奪門而出,表情痛苦,差點跟最後進屋的閆儒玉撞個滿懷。

閆儒玉雖是最後進屋,卻把屋裡的一切看了個明白。

一進屋,他先端起了明輝放在茶几邊桌上的杯子。將杯中的飲料全部倒進證物袋,封好證物袋的口。

明輝道了一句「衣櫃」。

閆儒玉便走進臥室,打開衣櫃門,很快便將衣櫃里的收納盒提了出來。

突審迅速展開。

幾人將男人圍住,先形成一種壓迫感,吳錯嚴厲道:「姓名?!」

男人似乎還未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又或者,意識到死期將至,心如死灰了。

過了三秒鐘,他才有氣無力地答道:「李忠。」

閆儒玉暗暗挑了挑眉毛,這大概是吳錯少有的能打賭贏他的機會,真是可惜了。

「職業?!」吳錯需要儘快確認,他究竟是不是同行。

如果真是同行,警察裡頭出了個連環殺手,那案件性質和影響可就截然不同了。

好在,他答道:「無業。」

吳錯指著明輝道:「為什麼騙她?你怎麼跟她說的?為什麼說自己是警察?」

「想讓她信任。」

眾人心中大石落地。

吳錯又指著冰箱道:「她們怎麼死的?!」

「我……殺的。」

「再說一遍,誰殺的?」

「我。」

「你一個人?有沒有幫手?」

「沒,就我自己。」

「你用什麼殺的?啊?」

男人沉默,吳錯便提高了聲音再次追問。

「不一定,看她們想怎麼死,有勒死的,有淹死的,還有割腕的。」這仿佛提醒了男人,他的眼中有了一絲光澤,趕緊辯解道:「不是我殺的!她們自己要死!」

小白手上加了力氣,以免男人從地上掙脫。

「第一次干是什麼時候?!」吳錯繼續問道。

「有幾年了……我忘了。」

「冰箱裡的肉餡是怎麼回事?」

「那就是她們。」

「誰剁的肉餡?」

「我。」

「你剁餡兒幹什麼用?」

在場所有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心裡準備,如果男人真的將「吃」字說出口,他們無論如何要以專業的態度對待,決不能當場吐出來。

出乎大家預料,男人說了一句「喂狗」。

「喂什麼狗?」

「外面的流浪狗?」

吳錯恍然大悟,追問道:「就是用冰箱裡的肉粥?」

「是。」

「為什麼喂狗?」

「死了也可以為別的生命做貢獻,這樣不是很有意義嗎?她們……應該願意的吧。」

吳錯鄙夷地瞪了他一眼。難以想像,一個殺人狂竟然開口跟人講生命的貢獻和意義。

吳錯又問道:「為什麼留下人頭和無名指?」

「活著的時候委屈,死了至少應該有頭有臉,沒人記得她們,不要緊,我記得……我不能死,我死了,誰還記得她們……」

瘋話!

吳錯再問,他就不好好回答問題了,只管強調自己有多重要,絕不能死。車軲轆話來回說。

吳錯知道一時半會兒問不出啥了,就對明輝道:「你和小白先把他帶回去吧。」

「沒問題。」

閆儒玉趕緊跟著出了門,並要求道:「我和你們一塊走。」

回程的車上。

閆儒玉開車,秦守如坐副駕駛位置,明輝和小白坐在后座,押解著嫌疑人李忠。

按照規定,秦守如不允許進入現場,他一直在車裡等待。

此刻見到抓了人,又見幾人臉色不好,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預感,戰戰兢兢道:「你們……找到她了?」

「找到了。」閆儒玉點頭,「你的猜測沒錯,她4年前被害了。」

……

等吳錯勘察完現場,徐行二把人頭和肉餡運走,金子多也檢查和拷貝了嫌疑人家電腦中的數據,天已經擦黑了。

秦守如無法描述心中的滋味。

如果4年前他大膽一點,早點告訴她螢幕後默默贖罪的是自己,又或者在她透露去見一個人的時候多問一句,事情的結果會不會大不相同?

仿佛指尖飄過的紗,隨意抓了一下,沒能抓住,等它被風吹遠了,才發現那是金線織的,價值連城,方才後悔,為什麼不仔仔細細聚精會神地去抓它。

可惜,沒有如果。

李忠連環殺人,已經證據確鑿。吳錯將案宗交給明輝,後續的審訊及結案工作,對明輝和小白也是鍛鍊。

吳錯的心思已經被另一件事占據:

章家人為什麼要辦一個假葬禮?為什麼對女兒和妹妹被害毫不追究?他們在隱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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