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一章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22)

「姓周的就躺在客廳中間……額,靠窗戶近一點,就在桌子和這面牆中間……頭衝著外頭,腳對著窗戶……

我站在窗戶這邊,面對他……我不想讓姓周的活著出門,一旦把他放了,我們家的噩夢就又要開始了。

我就彎腰砸他,朝他的臉砸了幾下……好像只砸了臉,應該是吧……他就不動了,我感覺……是死透了。」

「只砸了臉?」吳錯問道,「你再仔細想想。」

章書平搖頭,「情緒太激動,我記不清了,可能身上也砸了幾下吧……身上不明顯……我就記得他腦袋開花,死了。」

吳錯道:「那你做這些的時候,你兒子在幹嘛?」

「他……我沒注意,可能嚇傻了吧……」

「請你仔細想想。」

「真想不起來……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光顧著看姓周的,壓根沒注意小春在幹嘛。

他好像喊了一聲』爸』……我……真記不太清了……」

「他站在哪兒,你記得嗎?」

章書平猶豫了一下,不答話,只搖頭。

通常,對話的一方如果將語言改為肢體語言,就意味著說謊。

他想要用模稜兩可的肢體語言掩飾真相,當對方下一次確認或者追溯時,便可以謊稱自己「沒說過」。

這是人在撒謊時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所以,吳錯立即就明白了。

章書平知道兒子當時站在哪裡?

可他選擇隱瞞。

會不會是……因為當時兒子正站在他的位置,殺死周希正的不是他,而是章小春。

吳錯並不戳穿他,而是不露聲色地繼續道:「之後處理屍體時,你們怎麼分工的?」

「也沒什麼具體分工,就是趁半夜3點多把人抬上車,運出城,沉進水泡子,這活兒是我倆一塊乾的。

又趁天還沒亮趕回來,收拾房子裡的血跡。」

「為什麼賣房子?」

「死了人,房子我們肯定不住了,賣了換點錢,以後兒子結婚了,給他買個新房。

再者說,那是我們殺人的地方,如果房子不在我們名下,萬一哪天東窗事發了,就像現在……」章書平苦笑一下,「呵呵,我以為房子不在我們名下,你們查起來會很難,沒想到……以前聽說,警察要捉賊,就得比賊聰明十倍,我還不信,現在看見你們,我信了。」

這話明顯就有巴結奉承的意思了,為什麼要奉承?大概他實在太希望自己成為結案報告里的兇手,給兒子換一條活路。

吳錯深深嘆了口氣,走出了審訊室。

另一邊,對章小春的審訊依然沒有任何進展,得知父親為了保他而自首的消息,章小春只是愣了一會兒,無論審訊的刑警問他什麼,還是不開口。

吳錯站在走廊上思索片刻,進電梯,上了十三樓。

未偵破案件檔案室。

閆儒玉叼著一根鉛筆,目光聚精會神地盯在電腦顯示器上。

嘴裡不時含含糊糊地蹦出一句「寶貝兒……來吧……」

「握草!」吳錯大驚,「老閆你這是……***兒呢?……」

閆儒玉懶得理他,吳錯繞到背後,看了一眼螢幕,原來閆儒玉去對面視野內賣了一波殘血,把對方5人一個個勾搭出來,來了個五殺。

「漂亮!」

這一刻,吳錯的心情也跟著遊戲情節激動起來,暫時將煩惱拋開。

閆儒玉帶領隊友迅速推到對面高地,結束了一把遊戲。

「你來幹嘛?」他開口問道。

吳錯拉了張椅子,在他旁邊坐下。

「我來歇會兒。」

「到我這兒?歇會兒?」閆儒玉挑眉。

「在辦公室呆著,腦子裡不由自主就在案子,明輝和小白還老追著我問,搞不定章小春怎麼辦……別提了,還是你這兒清凈。」

閆儒玉仰著上身靠在椅背上,一副十分愜意的樣子,「當初我就說你,當什麼刑警啊,跟我一樣走後門進來,隨便幹個閒職,混口飯吃,多自在,你偏不聽,現在知道我這兒好了?」

吳錯把腦袋往遠離閆儒玉的方向偏了偏,「我錯了行嗎,別挖苦了。」

「不想聽也成,在我這兒休息收費,一小時兩百。」

「靠!」閆儒玉不緊不慢道:「你怎麼不去搶錢?一小時兩百?!那起碼你得推個背按個摩。」

「滾!」閆儒玉被他逗樂了,揉搓著雙手,一副要收拾人的樣子,「老吳你確定?」

「我錯了。」吳錯再次認輸,能看出來,他是真累得不想說話。

閆儒玉推了他一把,「盡人事,聽天命,懂嗎?」

「什麼意思?」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屍體位置知道了,等打撈,等老徐的屍檢結果。」

「可是……4年了,如果屍檢不能幫我們揪出兇手呢?」

閆儒玉突然少有地認真道:「咱們為什麼非要抓住那個對的兇手?究竟抓章書平,還是抓章小春,重要嗎?」

「你什麼意思?」吳錯一下坐直了,盯著閆儒玉。

閆儒玉聳聳肩,「皆大歡喜,交出去一個兇手,結案不好嗎?反正章書平已經認罪了。」

「小金子剛剛查出來,章書平癌症晚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這就是上公安局碰瓷來了,犧牲他一個,幸福家人。」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查下去的。」

「不是,」吳錯眯了一下眼睛,一邊思索一邊道:「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我幹嘛要給自己找這個麻煩,章小秋的案子結了,連環殺人犯抓著了,本來已經圓滿結束,誰也沒提周希正的事兒,誰讓我查他的事兒了?我這是幹嘛呢?

剛才我想明白了。」

「哦?」

「你聽說過這麼一個悖論嗎?出軌的人不能原諒。」

「你?出軌呀?……嘖嘖嘖,你也不怕對方打斷你的腿……三條……」閆儒玉越說聲音越小。

不知吳錯是沒聽見,還是不想理他。

吳錯繼續道:「為什麼出軌的人特別容易習慣性出軌?因為代價太小,成本太低,反正家裡那位總是原諒,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犯罪也一樣,一次惡劣犯罪逍遙法外,兇手發現既可以用簡單粗暴的方式除掉妨礙自己的人,又不用受到懲罰,何樂不為?他再次犯罪的機率就比普通人高得多。

抓住真兇不是為了什麼正義或者真相,對已經死去的死者來說,遲到的正義和真相能有多大意義?也不是為了炫技出風頭――雖說這案子要是破了,我真的會驕傲,太他娘的難了。

但最重要的,是保護下一個可能成為受害者的人。

這是我做這件事的意義,所以,我要抓住真正的兇手,讓他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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