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蘭花也希望弟弟少安能夠跳出農門,不用再在土裡刨食。

當然如果二選一的話,她更願意自家男人去做這個工作。

因為亦工亦農,如果有關係的話,是有機會轉為正式職工的。

在蘭花心裡,能在供銷社上班,絕對屬於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差事。

自家男人從小沒受過苦,不應該去隊里掙工分。

王滿銀當然知道機會難得。

也就是自己和劉慶立關係好,對方才提前透露口信。換做其他時候,這消息恐怕根本不會被下邊社員知道。

早在公社層面被內部消化了。

不過對他而言,有空間存在,自家吃喝不愁,幹什麼個工作並不重要。

一些在這個時代人看來很好的機會,王滿銀都不會動心。

他沒有什麼大志,現在只想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苟著,等十年之後風雲變幻,再趁勢而起,掙個小目標足夠了。

上次王滿銀和少安一番交談,並非只是隨口安慰而已。年前他去供銷社時,特意找了劉慶立,讓對方暗中留意。

沒有想到,這麼快機會就來了。

倒是劉慶立聽完王滿銀的想法,很感到意外和看不懂。

他沉吟一下,又開口問道:「滿銀哥,你大舅子人咋樣,什麼學歷?縣裡開展新農藥新化肥技術培訓,需要一定知識水平的。」

「這個你放心,我大舅子高小畢業,學習非常好,成分是貧下中農。當年參加咱們原西縣升初中的統一考試,他在全縣幾千名考生中,排名第三。只是家裡窮,我岳父急著掙工分,就沒能讓繼續上學。但是這些年,少安從未放鬆過自我學習……」

「對,我弟弟小時候學習很好的,全村人都說他是念書的好材料。也怪我爸,家裡沒人掙工分,就不讓少安上了。」蘭花也解釋道。

「這樣……蘭花,你先別吃了,現在把少安喊過來喝酒。咱們邊吃邊聊,也讓慶立看看人咋樣。」王滿銀當即果斷吩咐道。

這件事情劉慶立提前告知,已經算天大的情誼。

人家本身也擔著責任,如果推薦不合適的人選,事後說不定兩人關係會鬧僵。

所以還是讓對方看看少安,成不成的另說。

「好,好,我這就去。」蘭花放下筷子,急急忙忙出門。

離開家,一路小跑。

事關弟弟的前程,她當然沒敢耽擱。

沒外人,劉慶立再次轉了話茬:「滿銀哥,這樣好的機會難得,以後可能成為供銷社正式職工的。你真不願意去?」

這年頭,供銷社員工絕對稱得上香餑餑,不知道多少人做夢都想成為其中一員。別人不提,就說劉慶立自己過年回家時,有多少媒婆登門給他介紹對象。

在家幾天,眼睛都挑花了。

他實在沒有想到,王滿銀會放棄機會,反而把大舅子推出來。

「慶立,咱們這關係,不跟你說假話。要早個兩年,我真會動心。不過見識過風起雲湧的場面,動刀動槍要出人命的,現在有點害怕了。加上結婚,也不想繼續在外邊東奔西走,就老老實實呆在村裡,守著代銷點挺好。」

「我大舅子今年虛歲十七八,更需要這個機會……」

聽王滿銀重講起兩年前那段經歷,劉慶立臉上也露出後怕的表情。

東風吹,戰鼓擂。

當時很多年輕人都滿腔熱血,卻對事情缺乏基本的判斷和思考。

現在回想,劉慶立仍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過他還算比較幸運的,受重傷後被王滿銀背著逃走。而有些人的生命,則永遠停在了兩年前。

這也是劉慶立平時不願意回縣城的原因,每次路過那些地方,都感到不安和懺悔。

如今對於王滿銀的想法,他也有所了解了。

想了想,劉慶立開口道:「滿銀哥,你既然不願意就算了。不過先說明一下,這事兒我只能提前透個口信,具體成不成,要看郭叔那邊!」

「我知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提前得到消息,已經是拿我當兄弟了……不多說,都在酒里。」

卻說蘭花離開罐子村,一路上氣不接下氣跑到家。

平時需要十幾分鐘,今天只用不到十分鐘。

到門口,額頭上全是汗水。

一家人正坐在院裡曬暖吃飯,看她這副模樣,頓時大吃一驚。

「蘭花(姐),你咋了?」

「爸,媽,我沒事,是滿銀……」蘭花喘了口氣回答,說話稀里糊塗的。

「滿銀哥咋了,出啥事兒?」

聞言,孫玉厚和少安更吃驚。

「他沒事兒,不是……是好事兒。關於咱家少安的……」蘭花終於把氣喘勻,接著道,「少安現在馬上跟我回去,是好事!人家在等著呢,爸,等回來跟你們細說……」

說完,她拉著弟弟出門。

等走出一段距離,蘭花才把供銷社招人的事兒講了一遍。

少安也有些激動,忍不住加快腳步。

等兩人返回罐子村,前後不到二十分鐘。

蘭花領著少安進了窯洞,開口道:「滿銀,少安來了!」

孫少安身形高大,因為常年勞動,看起來相當壯實。

舉手投足,不像十七八的青年,倒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穩重氣勢。

一句話,給人第一印象很好。

「這就是我大舅子孫少安,雙水村數得著的莊稼漢。少安,這是我朋友劉慶立,按年紀應該算你哥。」王滿銀為雙方互相介紹。

「劉哥好,」孫少安恭敬打招呼。

接下來沒有啥波折,為了以示隆重,蘭花重新炒了個菜。

三人邊吃邊聊……由王滿銀居中調和,氣氛非常到位,兩瓶酒全部喝光。

劉慶立離開時,呈微醉狀態。

王滿銀一直將對方送了幾里路,看確實沒啥事兒才返回。

回家,就見蘭花和少安等著。

見到男人,蘭花滿臉擔心的問:「滿銀,這事兒准成嗎?一個公社才倆名額,咱們恐怕爭不過人家。」

「爭了有機會,不爭一點機會都沒有。咱們得到消息早,這就是優勢。我這兩天去米家鎮一趟,看能不能淘換點好東西,到時候給郭主任送去。等那邊確定下來,少安再找一趟你們村的支書田福堂,也送些東西,不能在村裡打住……」

王滿銀三言兩語,已經把事情給安排好。

田福堂和孫玉厚在舊社會都給富人家攬過工,因此兩家人的關係相當親密。

現在田福堂成了雙水村支書,兩家才漸漸疏遠起來。

不過到底是幾十年的情誼。

另外少安進供銷社上班是好事,只要禮節到位,相信對方也不會阻攔。

至於原著中田福堂鬧出諸多么蛾子,則是發現孫少安和自家女子田潤葉有了戀愛苗頭,所以才棒打鴛鴦的。

這個就沒辦法說誰對誰錯了,作為父母,總想讓子女生活過得好。

王滿銀沒結婚前,老岳父孫玉厚同樣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現在不也挺好。

***

關於文中的彩禮,再解釋最後一次。

很多人認為六七十年代,千元彩禮屬於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因為路遙先生的《平凡的世界》原文里就有描述「最使他熬煎的是,他打鬧不起上千元的財禮錢。」該時間為1975年)。

我原本以為這是孤例,為此這些日子不斷查找該地區相關的市志,縣誌,發現並非孤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現象。

先摘錄某地方志中的一段話證明:

本區農村娶妻均要出彩禮。建國前,北部縣女方索要十幾塊銀元(可用羊、牛折算),南部、東部彩禮較高,有的以女子年齡計算彩禮,每歲10元或1石小麥。建國後,本區南部東部縣彩禮以「份」計算,每份240元人民幣,女方一般索要1~2份。北部縣彩禮600~700元。20世紀70年代末,北部農村彩禮年年見漲,1979年為900元,80年代初1000~2000元。80年代中期上升到4000元,80年代末為6000元,90年代彩禮竟達萬元之多。南部縣彩禮雖少於北部,女方往往索要名目繁多的衣物,摺合人民幣數千元。——《XX市志》

單從這上邊的描述能夠看出,路遙先生並非寫錯了,而是對當時的情況有足夠的了解(人家就是某個縣的人),應該最有發言權的。

另外,我還在「作品相關里」列舉了更多例子,我特意查看了相關縣誌,地方志,列舉到七八個例子,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看一下。

說這麼多,就是想證明,有些地方六七十年代千元彩禮確有其事,更多是幾百塊錢……

當然,我也不能否認,很多地方六七十年代結婚不要彩禮。

一句話,風俗習慣不同,大家不要對號入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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