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就是好,一夜當了幾次牤牛,王滿銀早上起來照舊精神煥發,腰不酸腿不疼。

洗了把臉,他剛擔著木桶準備打水,就聽到深溝對面傳來謝冬梅的聲音。

王滿銀忙沖窯洞裡喊道:「蘭花,別慌著做飯了。你趕緊去看看,秋生哥家大清早咋了,像是冬梅嫂子又吵又哭的?不會兩人吵架了吧。」

這種事兒,自己一個大男人去不合適。

「哦,哦,」蘭花沒敢耽擱,趕忙放下手中的柴火。

等王滿銀擔了兩桶水回來,見婆姨已經快把飯做好。

沒等他詢問,蘭花主動講道:「不是吵架,冬梅嫂子早上起來喂雞,發現一隻正下蛋的老母雞死了,所以才哭天搶地的。」

聞言,王滿銀默然。

在後世死只土雞,絕對不會有人如此傷心。說句難聽的話,有些人就算親爹死了都沒這麼哭的。

現在不同,雞屁股銀行可不是說說而已。

別看一個雞蛋才幾分錢,但對於農民而言,卻是少不了的。家裡的火柴、咸鹽、針線,這些日常所需,都從雞屁股里一點一點摳出來的。

死了只母雞,等於日常經濟來源斷了一半。

對王秋生家那種破爛光景而言,的確算不小的打擊。

不過這種事情他幫不上啥忙,只能表示同情。

王滿銀原本以為王秋生家土雞死亡是個例,沒有想到等抵達工地時,又聽到其他村民談論土雞近幾天出問題的。

雞瘟?!他腦海里立刻冒出一個詞語。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如果不採取措施的話,估計短短几天村裡土雞會死亡大半。

王滿銀當即找到王連順說明情況,看能不能有啥辦法。

對方把手一攤:「鬧瘟氣,能有啥辦法?只要村裡有一戶人家的雞得了瘟病,其他人想防都晚了。」

王連順說的是經驗之談。雞瘟傳播速度很快,應該早在村裡蔓延開了,估計最多兩三天時間就會徹底爆發。

現在又沒有後世的防範手段,除了乾等,啥辦法也做不成。

倒是村裡流傳有土方法:給雞喂黃花郎或者甘草。不過在王滿銀看來,這有點瞎折騰。根據記憶,每隔幾年村裡都要鬧一次雞瘟,次次死傷慘重。如果真有用,哪會這樣。

他也開始擔心自家幾隻土雞,不知道是否能扛過去。

更重要是空間那些,如果死掉,相當於自己辛辛苦苦近半年時間白忙乎了。沒辦法,他每天都要進出空間給家禽家畜喂食的,總不可能把它們全部放出來糟蹋莊稼吧。

總之,王滿銀做好最壞的打算。

晚上收工,他剛到家,毛蛋就端著一大碗雞肉燉洋芋過來了。

「滿銀叔,家裡晚上燉雞,我媽讓給你們端一碗。」

王滿銀趕忙接下倒自家碗里,又給小傢伙塞了幾個糖。

對於這結果,他並不感到意外。

….

一隻母雞足有兩三斤重,屬於難得的肉食,沒有人家會捨得扔掉。

嗯,有一說一,雞肉吃起來挺香的。

不出所料,短短三天時間,村裡的雞死了一大半。

很多婆姨愁眉苦臉燉雞,那些不懂事的碎娃顯得非常高興。

整個村子上空都瀰漫著肉香味。

連王滿銀家三隻土雞也沒有逃脫……自從知道村裡鬧雞瘟後,蘭花每天都會挖不少黃花郎剁碎投喂。

可是喂著喂著,有一隻土雞開始拉稀糞,身子不停地轉圈。

看這傢伙半死不活的樣子,王滿銀直接來個快刀斬亂麻。光明正大吃雞肉

的機會不多,他當然要抓住機會。

長痛不如短痛,也別讓它受罪了,咔嚓把雞腦袋一剁。

晚上,自家也吃到香噴噴的雞肉。

兩人正躲在窯洞裡啃著雞骨頭,卻聽到外邊突然傳來大黃的狂吠。

王滿銀趕忙出門,借著月色,就見黑壓壓一大群人從村子方向走來。這是啥情況?他登時嚇了一跳。

「滿銀,吃飯了沒?」這時,王連順的聲音響起。

王滿銀忙急聲問:「正吃著呢,連順叔,你們這是幹啥,出什麼事情了?」

「沒事兒!走,跟上看電影去,公社今天晚上演電影。」王連順略帶著興奮開口。

「真的假的?聽誰說的,消息準確嗎?」聞言,王滿銀也有幾分激動。

這年頭,人們生活文化單調匱乏,看電影算是最主要的娛樂活動之一,另外就是幾個戲。

不過,在農村想看場電影真不容易。

前身到處胡跑,對相關情況倒知道一些。目前為止,原西縣只有一個電影巡迴放映隊。由三個人一家驢車組成,設備是兩台八毫米的放映機和腳踏發電機。

全縣近二十個公社,大大小小二三百個村子,放映隊想要將所有公社村子巡迴一遍,刨除農忙天氣原因,最少需要一年時間。

更何況,石圪節公社距離縣城比較遠,放映隊更不願意來,兩年能輪一次就很不錯了。

所以只要人們聽說什麼地方放電影,無論再遠也要趕著去看,跑幾十里都不是啥稀罕事兒。

人群就像趕大會一樣,烏央烏央的,場面比過年還要熱鬧。

當然,這年頭放映員也非常吃香的。無論去什麼地方,都會好酒好菜招待。

「假不了,貴蓮兒下午回來了,專門接你嬸子去看電影。」王連順回答道。

王滿銀自然知道王貴蓮,對方是王連順家大女子,因為換親嫁到石圪節村的。

沒辦法,石圪節公社這地方屬於窮鄉僻壤,缺水缺地,十年就有九年旱。本地的女子一心想要往外嫁,外地女子又不肯嫁過來。男女比例失調,造成各村適齡青年取婆姨特別難。也因此,這片區域歷來財禮就比其他地方高很多。

很多人家等著娶媳婦,又出不起財禮,只能用換親的方式解決。

….

不但有雙方換親,還有三家換的,又叫轉彎換。王滿銀還聽說過一個更離奇的——五環換,就是五家女子交替換。

出不起財禮,又沒有女子可換的,要麼當上門女婿,要麼一直單著。

黃土高原上,一輩子沒和女子睡過覺的光棍比比皆是。

罐子村還好點,六七百口人就十多個光棍。山對面的石川村不過四百來口人,就有二十個光棍。

而且有一個神奇的現象,很多唱信天游的高手都是打了一輩子光棍的漢子。

生活苦,心裡更苦!

缺什麼,他們就越渴望什麼,通過發泄把心裡話唱出來。於是,酸曲兒就產生了。很多唱詞直白粗糙的讓人聽了面紅耳赤。

這也是王滿銀對老岳父一家始終感激的原因。沒要財禮,肯把蘭花嫁給他這個二流子,屬於一輩子的恩情。

「你們先去吧,我吃***再走!」王滿銀開口道。

家裡還燉著雞呢,吃完再走也不遲。一般放電影前,都會有段講話的。

「滿銀,咋回事兒,我剛才好像聽到連順叔的聲音。」看到男人回來,蘭花出聲詢問道。

「趕緊吃,今晚公社放電影,我們吃完早點去。」

「太好了,我都幾年沒看電影……」蘭花同樣很興奮,隨即又暗淡下

來:「滿銀,你去吧,我守著家。」

在她的記憶里,最近一次看電影還是兩年前。

自從聽男人講過下山村代銷點被盜事件後,蘭花平時一直存著小心呢。

今晚村裡很多人都去看電影了,萬一偷東西咋辦。家裡還是要留個人比較安全。

「有啥可守的,把大黃留家裡就行。」王滿銀知道婆姨擔心什麼。不過有大黃看門,應該不會出問題的。

在男人的勸說下,蘭花最終點了點頭。

兩人利索吃過飯,鎖好窯門,留大黃看家,接著就朝石圪節公社方向趕去。

剛走到半路,突然聽到身後有嘰嘰喳喳的聲音,好像是村裡那群知青。

王滿銀和蘭花等了片刻,果然是劉向陽幾人,還拿著手電筒。

「王大哥,你們也看電影呀。」劉向陽熱情打招呼。

「嗯,一起吧,」王滿銀點頭應答。

「咱們罐子村咋不找放映隊來放幾場電影呀,」這時,知青沈金琴開口問道。

「村民們沒錢,」蘭花回答一句。

「放電影還要錢,這種露天電影,不可能有人攔著收錢吧?」另一個知青詫異的問。

「是不會向個人收錢,但羊毛出在羊身上。放映隊來村裡放一場電影,也不是白給的,一般都是按人頭收費。少於一百人的村子,每晚收八塊錢,人口超過三千的,一晚上收三十八塊錢。像罐子村這種規模的,估計要二十塊。」王滿銀詳細給眾人解釋。

這錢雖說由大隊里出,但歸根結底還是算到農民自己頭上,在年底分紅時扣除。

只是現在屬於大集體,所以很多人才會產生錯覺,認為放電影是免費的。

「乖乖,放場電影都抵得上一個人一月工資了。」原本知青們還想給王滿囤提建議,到時候在罐子村放幾天電影的。

知道這情況,他們也不報什麼希望了。

就這樣,一群人說說笑笑,很快趕到石圪節公社。

根本不用找人詢問放電影場地,只要隨著浩浩蕩蕩的人群即可。

他們已經算來的比較晚了,等趕到麥場時,只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甚至連旁邊樹上,麥秸垛頂也站滿了人,還有些孩子乾脆被大人們舉坐在肩膀頭。

山區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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