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到最後,我們一分錢沒落下,那你找我商量個錘子。」劉向陽徹底無語了。

虧得剛開始聽說有二百四十塊錢,自己還弄得激動不已。

現在才知道,純粹是瞎激動。這錢看得見摸不著,早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隨即,他又動了心思:撇開公社扣下的錢不提,生產隊這九十塊自己倒可以打主意。就算悄悄分給個人,上邊應該也不知道。

「王隊長,我看就沒必要解決住房問題了,我們現在住的窯洞挺好。錢還是發給個人吧。」

「那咋行,你們住的是大隊部窯洞,不歸知青所有。按照公社的說法,要用這錢給重新挖幾孔。你這兩天去工地送糧時,和其他知青商量一下,想把窯洞挖在什麼地方……只要地方合適,我立馬就找人挖,爭取年前讓你們住上新窯。」王連順開口道。

聞言,劉向陽臉色變得有些低落:「挖窯,要是挖了窯洞,我們就真紮根罐子村,再也回不去了。」

這話其餘人都沒辦法接。有些事情,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

而且打心眼裡,其實罐子村二隊並不歡迎知青到來。

公社開會說的很清楚,知青們剛來時沒有口糧,所以需要上邊補助。

今年則不同,需要給這些人分配口糧。各生產隊糧食原本就緊張,現在多了十張嘴,結果可想而知。

而且公社裡還強調過,為了讓知青們吃飽,分糧食需要進行特殊照顧,每人分一個半人的口糧。

社員「夠不夠,三百六」,知青們不同,一個月必須分夠45斤,那就是五百四十斤。

單單這樣的話,王連順倒可以忍受。關鍵不少知青平時懶懶散散,愛干不幹,就這態度,別說拿滿工,就是評8分他都覺得多。

更重要是,他們動不動就十天半月不出工。

尤其那個尚志民,經常招呼不打一聲,背個挎包就去其他村子知青點串門了。

害怕對方出事,他還要時不時上門查看一下。

就這,罐子村的知青們表現已經算可以了,有些村子更離譜的。拿上次打狗事件來說,差點鬧出人命。

還有知青日常在十里八村瞎溜達,趁人不注意偷雞摸狗,惹得不少農民很頭疼。

商量好事情,大家各自散去。

王滿銀剛走出一段距離,就被劉向陽追上。

「王大哥,你說我們真回得去嗎?」

以前知青們只是在罐子村暫住,現在又給安家費,連房子都給安排好了。

「肯定回得去,你不是差點去當煤礦工人嗎?仔細想想就知道,是不是一直有知青通過各種渠道離開農村的。」王滿銀笑著安慰。

會上他就發現了,這小子陡然聽到打窯洞的消息,心裡肯定會胡思亂想。

但靜下心來思索就知道,兒行千里母擔憂,哪有父母願意讓子女在農村吃苦的。如果有機會,肯定會把他們弄走的。

「也對,我有些鑽牛角尖了。能打幾孔新窯,總歸是好事兒。」

短短几句話,讓劉向陽心情才好了許多。

沒錯,自己雖然大部分時間待在村裡,但和其他知青們也有聯絡,經常聽到某某離開了。

***

從種完冬小麥到現在,王連順一直帶著社員們刨土豆紅薯。今年雖然乾旱,但川地里澆過一遍,所以收成還不錯。

尤其紅薯,一畝地能產兩千多斤。折算成糧食,就是四百來斤。

這產量已經不低了……當然,僅限川地。

台塬山峁上那些沒澆過的地塊,不少紅薯還沒有大拇指粗。一撅頭挖下去,幾乎全是老根,一

畝地能收三四百斤就算好的。

刨出紅薯,第一時間要把個頭大的挑出來,讓村裡婆姨們擦成紅薯干晾曬,然後交公糧。

交完紅薯干,今年罐子村二隊的任務才算徹底完成。

接下來,才是真正給各家分糧食了。一般鮮紅薯五斤折一斤糧,土豆是六斤頂一斤。

其實對於分土豆紅薯,社員們倒很喜歡的。它們可比高粱面好吃多了。

尤其紅薯,這玩意兒口感很好,可烤可蒸可煮,吃起來甜絲絲麵筋筋的,是大人小孩的最愛。

不過也不能多吃,否則會胃疼吐酸水。

罐子村二隊出河工任務,知青連帶社員去了三十號人。前幾天,另有十多人去縣城搞副業。

如今留在村裡的男勞力不到二十個,所以上工人手顯得有些緊張。而剩餘的土豆紅薯必須儘快刨出來,否則一上大凍就全部壞掉,到時候豬都不吃。

王滿銀作為村裡的留守人員,自然不好意思閒著,也跟著勞力們掄釘耙刨紅薯。他幹活向來捨得下力氣,很快便將棉襖脫了,只穿個線衣繼續忙乎。

刨紅薯也有技巧,要做好提前量。否則一釘耙下去,直接把紅薯刨爛。這種爛紅薯沒辦法長期儲存,只能及時吃掉或者擦成紅薯干。

在這一點上,王滿銀掌握很好。

一釘耙下去,大窩紅薯連根拔起,根本不用刨第二次。別人一埂還沒刨完呢,他已經開始掉頭了。

到中午放工時,二十多個人終於將整片川地的紅薯刨完。

刨完並不算完事兒,接下來生產隊還要安排人重新尋一遍,防止有人漏掉。

之後,這地塊便會放開,任由本隊的社員們進來溜紅薯。

這也算大家心知肚明的「福利」。

紅薯這東西比較奇怪,往往看起來極細的根莖,也許末端就結有一個大紅薯。

如果有人運氣好的話,一天挖幾十斤不成問題。

當然,這種美事兒只能在川地里發生。至於台塬上那些紅薯地,很少有人願意去尋找。

王滿銀空間裡紅薯多的吃不完,自然沒打算溜紅薯。至於村裡其他人的一些行徑,他同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見識過秋收時的情景,王滿銀已經內心毫無波瀾了。

剛到村頭,他遠遠看到有人站在自家場畔下的土路旁,邊上還停著一輛自行車。

王滿銀原本以為有人等著買東西呢,走近才發現是董剛。

對方不在縣城倒騰自行車,怎麼突然來自己家了?王滿銀心裡登時泛起嘰咕。

上次見到董剛時,穿著一身考究的中山裝,前兜插著鋼筆,看上去很像城裡的幹部。給人感覺意氣風發,威風凜凜。

現在鬍子拉碴,身披一件破襖,褲子上也帶著補丁,和村裡老農差不多。

十有八九,出了什麼岔子。

董剛恰好也看到他,有些激動地打招呼:「滿銀,你可算回來了,我都等小半天。幸虧問過你們村的孩子……」

「董哥,你可是稀客呀?快進屋坐,」王滿銀雖然心裡充滿疑惑,不過依然面帶笑意。

把對方迎進窯洞,他趕忙倒了杯開水遞過去:「董哥,我這裡條件有限,和你家沒法比,也沒有茶葉,將就一下吧。」

「沒事,沒事,我凍壞了,喝點熱水正好。另外,能不能先整點吃的,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吃飯……」

「稍等,我給你拿兩包餅乾墊墊,馬上開始做飯。」

王滿銀沒打算做勢利眼。不管對方因為啥上門,自己還是要招待周全的。當初在縣城時,人家也沒虧待他。

見餅乾

拿來,董剛一把接過,撕開就往嘴裡塞。

「太謝謝了……」

隨即他噎的吭吭叫,急忙喝水猛灌。

連順幾口水,臉色才恢復正常。

「董哥,你慢點,別噎壞問題就大了……」王滿銀趕忙出聲勸道。

接著,他拿了七八個雞蛋,又抓兩把地軟泡上,準備做個地軟雞蛋。正好家裡還有半隻風乾兔,可以和土豆一起燉湯。

「滿銀,董哥現在落難了,是特意來找你幫忙的……」連吃兩包餅乾墊過肚子後,董剛主動說明來意。

「董哥,到底咋回事,是不是因為自行車?」儘管王滿銀話裡帶著疑問,但是內心認定自己沒猜錯。

「沒錯,就是因為一輛自行車。我從黃原買了輛九成新的鳳凰大鏈盒,弄回來被人看上,不過出價太低……我也是貪心,就沒有賣。結果對方認識工作組的人,大晚上來堵我家門。幸虧我機靈,聽到有人喊,便趴在門縫裡看了兩眼。覺得事情不對,當即翻牆跳到隔壁逃走,才沒讓堵住。我原本打算在縣城躲幾天看看風聲,結果那傢伙不講究,帶著工作組滿縣城找。」

「我剛在一個哥們家躲了兩天,又被找上門。聯繫過人才知道,現在工作組把我當成了重點對象。縣城待不住了,也不敢再聯繫其他熟人……」

果然!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說到底,董剛的生意太讓人眼紅了。想想就知道,一輛車子能有幾十塊錢的利潤,怎麼可能不引人注意呢。

上次喝酒時董剛就透露過,前前後後已經賣出過幾十輛,算數額巨大的那一撥了。

如果不是他翻牆逃跑,現在日子絕對不好過。

王滿銀暗自慶幸當初沒有動心,否則這傢伙被抓到,自己指定落不到好。

不過對於董剛登門的目的……如果想要在他家躲避的話,王滿銀肯定是乾脆利索拒絕。

這年頭,想要收留外來人員沒那麼簡單的。

為了防止壞人流竄藏匿搞破壞,石圪節公社各村隔三差五都會組織基幹民兵巡夜。

晚上他們不但會在村各路口巡查,有時候還會突擊檢查一些社員家裡,看有沒有外來人員住宿。

如果有,是不是親戚,具體哪個村的?都需要登記在冊。等天命之後,還要找鄰居辨認。

是熟客的話,鄰居們多少都會有些印象的。

如果不是親戚,而是其他外來人員借宿,就必須出示相應的介紹信。沒有介紹信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要直接帶到大隊處理的。

另外戶主家裡有什麼可疑的東西,也很難逃過巡夜人員的火眼金睛。

這也是王滿銀為什麼始終沒在家裡放太多糧食的原因之一。

當然,一般的貧下中農家很少查。王滿銀進入這方世界差不多一年,就被查過兩次。

兩人說話的功夫,王滿銀已經炒好一大盤地衣雞蛋端上桌。

等野兔切好下鍋,他便拿了瓶酒。

給董剛倒上後,兩人邊喝邊等待。

「滿銀,我這回出來的實在匆忙,連衣服都是借別人的。兜里一分錢沒有,吃***你能不能借我點。」

喝了兩杯酒後,董剛滿懷期待的開口。

他是半夜被喊開門的,當時情況緊急,根本來不及拿糧票和錢。原本想在一個好朋友家躲一段時間,結果對方怕惹麻煩,明里暗裡催著離開。

再加上自己得罪那人滿縣城找他,董剛只得騎著自行車連夜離開。這自行車原本已經談好買主,恰好留在朋友家,倒讓他有了交通工具。

「沒問題,董哥,要多少?」王滿銀回答的

很乾脆。

「我估計要在外邊待一段時間,先給我弄三五十塊的,有糧票的話也弄點」

董剛知道農村巡夜比較嚴,自製始終沒提住宿的話。

「行,我這就給你拿,」說著,王滿銀起身。

只要對方沒打算借住,錢和糧票什麼的,一切都好說。

至於董剛稍後躲什麼地方,他沒打算追問。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董剛能在縣城倒騰那麼長時間生意,肯定也有些關係的。

一瓶酒喝完,野兔肉差不多燉好。

王滿銀沒那麼多講究,直接一人盛了大半瓦盆。

吃飽喝足後,董剛便推著自行車急沖沖離開。

臨走前,他拉著王滿銀的手鄭重交代道:「滿銀,我這次跑的太匆忙,我媽肯定擔心死了。董哥再求你個事兒,你這兩天如果有時間去縣城一趟,看看我媽咋樣了,告訴她我沒事,挺好的。我在院裡石榴樹下邊埋了糧票和錢……」

「好,」王滿銀同樣認真點頭。

這麼一耽擱,他上工有點晚了。

不過王連順沒吭聲。

誰家都有事兒,偶爾來晚一次不算啥。

快收工時,他才開口道:「滿銀,中午向陽找我了,說不打算去縣城開手扶拖拉機。你明天把車開過去交給喜山吧,我看他開的挺好。」

對於劉向陽拒絕的事兒,王滿銀並不感到意外。Z.br>

說到底,對方心裡還是有譜,拎得清輕重的。

和掙錢相比,離開農村的機會更重要。

至於王連順口中所說的王喜山,則是會計王富貴家的二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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