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十九年八月,漢城。

禁衛軍左協第一標正集中在朝鮮內藏坊的幾個庫房門口,士兵們荷槍實彈,軍服筆挺的守候在內藏坊四處,嚴禁一切閒雜人等的靠近。刺刀在陽光下亮閃閃的一片,耀人眼目。內藏坊離景福宮並不很遠,從景福宮的望樓shàng

miàn

,不用望遠鏡都能看見那邊的場景。

朴泳孝就在景福宮的望樓sh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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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樓上狹窄的空間,被他屬下幾個大臣擠得滿滿的。大家都穿著官服,滿頭滿身的大汗,看著遠處的場景,一個個都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在這精銳驕橫的大清新軍劃出的保護圈內,大量的穿著朝鮮民族服裝的夫役們,正趕著騾馬,從庫房裡面搬出一個又一個的大木桶,木桶內放得滿滿的都是已經上了銅綠的制錢,不僅僅是現在的光緒通寶,也不僅僅是在東亞大6sh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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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傳最多的乾隆通寶。幾百年來,甚至明代行的制錢都儲藏其中,甚至還有日本幕府後期開始行的制錢!

這些都是朝鮮數百年的積儲啊。

黃金,白銀,古董,珠玉,書畫,寶石那些值錢東西存放的庫房都早就被搬得可以跑老鼠了,現在這支已經準備撤退的禁衛軍甚至要將這些制錢都搬乾淨!

整個漢城左近,民車民馬夫役都被徵募了起來,一組組的編成輸送隊列,隨著禁衛軍一個隊又一個隊的6續開拔。在他們的軍歌聲中,這些朝鮮夫役們跟著他們絡繹向北,組成了從白天到黑夜都不céng

斷絕地滾滾隊列。無人敢提出一聲抗議。無人敢當著他們地面做出什麼激烈的舉動。只是服從。朝鮮官吏衛隊只有守在景福宮左近噤若寒蟬。看著這些céng

經救了漢城的軍官士兵們將整個朝鮮國庫搬空!

他們能做地就是一份又一份的將電報打到北洋,打到李鴻章那裡,催促淮軍儘快進入漢城。還能留點什麼東西下來。就算經手的人剝一層皮,也能追點已經運走的東西回來啊!

朴泳孝身後的那些新進大臣們已經出了近似於嗚咽聲的嘆息,朴泳孝卻板著一張臉不說什麼。

對於他走上現今這個高位————就連北洋和清國中樞都已經認可了他議政大臣地位置!許多開化黨人看不懂,以前舊大臣們也更看不懂。朴泳孝既膽子小又沒什麼節操,比起和他同樣亡命日本的金玉均可以說負tiān

之望的地位差遠了。結果到了最後,還是他朴泳孝在日、清、韓、朝鮮王室、朝鮮舊黨、開化黨勢力當中如魚得水。過得越來越滋潤!

朴泳孝自己也明白,他能走到現在這步,也不過是徹底的現實主義使然。他絕對沒有任何理想任何追求,只想著誰腿粗就抱著誰的。以前是日本人,後來是徐一凡,現在毫wú

問就是即將入朝的淮軍系統。對於被徐一凡他們搬走的東西,論心說,他沒什麼好心疼的。政府運轉不下去加稅就是了,反正他地地位也不是靠朝鮮百姓維持。但是按照他這個尷尬身份,新主子必須巴結好。那些清國淮軍大爺們,誰不是見錢眼開的手?沒東西去買好他們。他們追究一個政變餘孽的罪名就小不了。換過來說,要是把這些帶著重兵的將領巴結好了。就算李王和閔妃要換馬,也奈何不了他姓朴地!

所以這些日子,他一直這樣偷偷摸摸的看著禁衛軍大張旗鼓地搬東西,一邊兒不斷的飛馬派去仁川,看清國大軍到了沒有。結果這些傢伙,在仁川上6,耽擱了就快小一天,在耽擱,人家最後一隊都快出了!現在過來,還能堵著他們的後隊,說不定還能追上一些正在絡繹朝北趕的運輸隊伍,搶些東西回來!

他正在心裡七上八下的掂量著的時候,就聽見望樓下面樓板通通直響。擠成一團的那些大臣又低呼一陣,硬生生的讓開一條通道。就看見一個紅衣斗笠的傳騎滿頭大汗的直奔上來,跪在地上。

朴泳孝猛的轉頭:「葉帥他們到哪裡了?」

傳騎重重喘了口粗氣兒,覺著自己都快在這又熱又悶的望樓sh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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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倒了:「回大人話,葉帥滾牌已經到了漢城,他們即將入城了!最多還有一個時辰!」

擠成一團的烏紗官帽的新進大臣們一陣低低的歡呼,興高采烈的看著朴泳孝。朴泳孝的臉色卻沒有放鬆半點,只是哼了一聲兒:「準備儀仗,在東門親迎葉帥大隊!」

一個掛著詡衛大將軍,以前不過是個司倉小吏的大臣低聲自語:「這可好了,這幫新軍可得吃不了兜著走!他們也太貪了,連制錢都不放過!」

朴泳孝猛的瞪了他一眼,臉色仍然不好看:「這就要看看,他們到底誰更橫一些了!咱們夾在中間,也就只有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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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帥的話,滾牌已到漢城,哨探傳騎回報,朝鮮議政大臣朴泳孝以下,在漢城東門親迎大帥!」

盛軍快馬攔在一輛大車前面,跪在地上,大聲的向這輛大車回報最新消息。而大車周圍正在奮力推挽這車的朝鮮民夫們趁機立在一旁,擦汗喝水喘息。

這車子還是在仁川找到的zuì

官車,四匹驛馬都拖不動,又臨時征了四十名朝鮮夫役在旁邊推挽,遇到高低不平,上坡下坡的地方,就是人和馬一起出力。葉志的戈什哈們騎在馬上,簇擁著他的坐車,不時的吆喝加上虛揮馬鞭,讓這些朝鮮夫役賣力一些。一路累倒一批就又換一批。葉志這輛掛著提督軍門認旗的中軍大車就這麼緩緩前進。

盛軍的隊伍也拖得稀稀拉拉地,承平以來,淮軍絕無野外拉練這樣地訓練。冒著夏日酷暑出。走百餘里路直抵漢城。幾千兵就得至少同樣數字的夫子伺候。軍裝糧餉甚至肩上洋槍都是那些夫子們挑的挑,扛地扛。一個個還走得叫苦連天。淮軍的糧台還遠在天津,朝鮮也才經亂。朴泳孝政府未céng

建立牢固的對地方統治,本來沿途伙食夫役都應該由地方備辦供應。但是原來地方官不是因為身為舊

,就是新人兩眼一抹黑。淮軍只好自己到處抓夫子,應,將民居稻草屋頂拆掉喂馬。搞得一路雞飛狗跳,見披靡。百來里路。走了已經兩天還沒到漢城,這還是葉軍門要求飛兵漢城的軍令之下的度了。

葉軍門本來打算在白龍島好好養養暈船損耗掉的元氣地,結果李鴻章的電報和朴泳孝的特使一到,葉志就頓時上路,打點精神要求他們盛軍飛快趕到漢城。

原因無他,一是李鴻章要求他們快點到漢城,維持住秩序,徐一凡已經奉命撤退。漢城不可一日無清軍震懾,特別是在中日還在交涉的時候兒!李鴻章還含糊的要求他保護住朝鮮府庫,字裡行間都透出意思,這次是李中堂自己掏腰包辦交涉辦出兵。要是朝鮮能夠自覺報效補貼一點兒,李老中堂絕對樂觀其成。

朴泳孝傳來的請求就*裸多了。徐一凡在席捲朝鮮府庫。和清朝中樞打明白這個官司的話,估計那些錢都不知道給徐一凡花到哪兒去了,現在徐一凡又在朝鮮,不敢太得罪他。只有拜託葉大帥,奪回朝鮮府庫的話,這些錢朝鮮和北洋共之!

利益刺激之下,葉志立刻就道。

聽完傳騎地回報,車簾一動,一個長隨已經鑽出來大聲下令:「記賞!傳衛大人中軍議事!」周圍幾十個戈什哈一聲暴諾,紛紛應聲:「傳衛大人中軍議事!」隨著喊聲,幾騎馬疾馳而出,直奔前軍而去,周圍的盛軍官兵紛紛向葉志所居的車馬望來,低聲議論。

「今天趕死了大隊也到不了漢城,瞧瞧大家,都累得一個臭死!肚裡也沒裝人吃的糧食,辣白菜裝了一肚子,燒心得直灌水…………大帥傳衛軍門,是不是要抽選鋒先奔漢城去?」

「好東西都是先到先得,徐大人地禁衛軍在漢城,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聽說每個兵都多了個朝鮮老婆,大車小車的朝平壤運,咱們朝腳下靴子磕個頭,千辛萬苦地趕過來,還不是衝著好處?調衛軍門來,準是先派他趕往漢城!」

不多一會兒,馬蹄聲聲,就看見記名提督寧夏鎮總兵披風如血,扎束整齊的飛馬而來,到了車前也不打話,翻身下馬就鑽進了車裡。

車中葉志半死不活的歪在靠墊shàng

miàn

,看見衛汝貴進來也就點點頭,捧著手裡的水煙壺抽了一口,開口就沒有廢話:「達三!漢城那邊催咱們都快催瘋了,徐一凡忙著搬東西呢。我傳牌已經到了漢城,但你也知道咱們盛軍這腳程,大隊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你去抽選鋒,快馬全給你,到漢城把東西給搶回來!禁衛軍鬧事兒,別給他們好臉,必要的時候兒抬中堂出來…………***,想吃獨食,哪兒有那麼容易!」

衛汝貴轟然應是:「大帥,您就萬安吧,這裡面有咱們一半,標下都省得,標下護軍營都是招安的馬匪,馬快槍利,天擦黑准到漢城!」

葉志笑罵:「對半?我給那個姓朴的亂臣留個倒二八就不錯!中堂那兒還要一份兒呢,咱們也沒有白出力的…………快去!甭給姓朴的好臉,東西搶回來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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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城東門,迎接上國欽差的儀仗都擺了出來,朝鮮新政府的大臣們紗帽冠帶,在大太陽底下汗流如雨,翹等待葉志的大隊趕來,每個人都是一臉急切。傳騎不斷的過來,一邊通報禁衛軍的車馬不斷從北門而出,一邊通報盛軍前鋒還有多遠。

等到天將將擦黑,接風的宴席都換了一桌,才聽見東面啼聲如雷。官道上煙塵斗亂。朝鮮百官啊的一聲亂了起來。都是喜動顏色。轉眼間就看見大隊騎兵從地平線那頭冒了出來,當先武官頂戴花翎,披風如血。身後騎士都是橫眉毛立眼睛,多半沒戴帽子,辮子盤在頭上,都水淋淋地。每個人都橫背著洋槍,從毛瑟到雷明頓,什麼都有。一陣風似地卷過來。

到了近前才看見這些馬都喘著粗氣。白沫四濺,都快跑脫了力。

樂隊頓時奏起了上國官樂,朝鮮上下都按品級站好,抖袖子就想行禮。當先那紅頂子武官飛一般的奔到面前,勒著馬團團轉了一圈,看也不看面前行禮的朝鮮百官:「我是盛軍總兵衛汝貴!禁衛軍那幫傢伙在哪裡?帶路!」

朴泳孝先是目瞪口呆,接著腦子轉得飛快,忙不迭地大聲下令。身後五軍營衛士也已經上馬。朴大臣更是不甘人後,帶著衛士們就沖在前頭,直奔內藏坊而去。

衛汝貴瞧著朴泳孝勤謹,又看看他身上服色。催馬就和他趕了個肩並肩:「閣下是朴大臣?葉大帥要我轉告中堂帶的話兒,朴大人只要和北洋同心協力。這朝鮮就如磐石之安!」

這言下之意還有什麼聽不出來的?朴泳孝一臉忠誠奮:「從此之後,朝鮮下國,將於北洋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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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盛軍拼了老命,飛奔漢城從徐一凡手裡搶東西的時候兒。

千里之外的北京頤和園樂壽堂內,榮祿正跪在那裡一身直冒冷汗。

慈禧對禁衛軍的忌憚之意,對他這個心腹總算是說出來了。

這禁衛軍,到底是撤好,還是不撤好?他腦子從來沒有轉得這麼快,今後他地事業榮辱,也許就繫於這句話上!

第一反應,毫不猶豫是撤禁衛軍。讓徐一凡那個混蛋傢伙好看,沒了兵在手上,撤回京師賦閒,還不是要他圓就圓,要他扁就扁?

轉念之間,徐一凡送行時候兒的那些話就又浮上心頭。他在西安的宦囊所積,都換了當初欽差宣慰大臣的差使。回到京師待罪,要不是徐一凡送的程儀,在李蓮英和軍機大臣那邊連句好話都買不到,更別想這個禁衛軍續備軍練兵委員的差使了。

他對仕途心思熱切得很,當初從京城等於流放到西安更加倍了這個心思。現在更是看明

平天國洪楊之亂以來,有兵就有了封疆的jī

huì。國的這些呼風喚雨地地方重臣,一個個爵閣部堂,誰不是都在抓餉抓兵?李鴻章如此地位,還不是因為淮軍是整個北中國的柱石所依?

如果徐一凡那支戰鬥力驚人,幾天就平定了朝鮮的禁衛新軍在他手中…………那麼他榮祿翻身的jī

huì

,幾乎就是板上釘釘地事情!慈禧給他練禁衛軍續備軍的名義,還不是想著這支禁衛軍?

雖然老佛爺忌憚看不明白地徐一凡,但是那也是朝廷對抓住兵的重臣下意識的忌憚而已。誰也沒認為徐一凡現下真的能威脅著什麼。禁衛軍這支強兵,放棄了可惜啊!把八千人招募入營,裝備起來,並且練出來,要花的錢,要花的精力,要多大的本事,那真不是說說而已的。現下京師的人對徐一凡的本事都佩服得很,就連光緒看重徐一凡,還不是因為他練兵的本事?雖然大家不說,但是現在徐一凡在朝鮮的地位,大家對他看不順眼又不能怎麼樣,還不是因為他一手練出的禁衛軍?

要是禁衛軍沒了,還真能指望自己練出一支更強的續備軍出來?

徐一凡行事如此跋扈,如此亂來,老佛爺又如此忌憚他。說不定哪天他就突然倒台了,到時候誰能收拾這支禁衛軍?還不是他榮祿?滿洲權貴,誰能比在朝鮮蹲過的他有資格?

榮祿腦海中天人交戰不知道過了多久,樂壽堂內也一直是靜靜的。連慈禧身後的李蓮英都屏住了呼吸。

榮祿終於肅容重重碰了一個頭:「老佛爺,咱們旗人,需要這支禁衛軍。現在漢人大臣掌重兵在外,咱們要有能牽制他們的力量…………還有一樁,咱們也要防著象朝鮮一樣的宮變!求老佛爺在給奴才一個jī

huì。只要一旦徐一凡有什麼把柄被朝廷拿住。奴才一定將禁衛軍掌握在手中,為大清,為老佛爺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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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城至平壤官道之上。車馬粼粼。到處都是升起地篝火,是向北撤退地禁衛軍左協主力和更多的朝鮮民夫造飯的火光。

徐一凡不顧自己腰酸背痛,才紮下營地來,就帶著幕僚衛士還有軍官們四下巡視,擺足了一夫未食不先食,一夫不眠不先眠地架勢。

每到一處。迎接他的都是敬禮和小小的歡呼聲音。

這場朝鮮變亂,的確是禁衛軍最鋒利的磨刀石。耀兵於朝鮮王宮之前的儀式,更是讓這些軍官士兵們驕傲到了極處。

一支軍隊,是需要一些榮譽感地。甚至可以說,這是一支軍隊必不可少的東西。

禁衛軍最後被迫撤出漢城,也增強了這支軍隊上下的凝聚感。他們shǐ

zhōng

是被歧視,是被提防的duì

現g!也只有面前這個帶著wēi

嚇o

問候他們的年輕徐大人,才是維繫這支軍隊的全部根基所在!

看了幾處營地。徐一凡和軍官們都滿意的現到處都是整整齊齊,還派出了哨兵。雖然一切遠未規範,但是對於新手軍官和才入營未久的士兵們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了。最重要地是。在朝鮮民夫敬畏的眼光當中,禁衛軍上下都嚴格的以軍人姿態來要求自己。似乎刻意要顯示出他們的與眾不同一般。

這已經是一支軍隊了。

楚萬里跟在徐一凡身邊。看著他到了一處篝火照不到地僻靜地方,敲著自己酸痛的雙腿,笑問道:「如何?」

徐一凡身後地仰早就跟了過去,彎腰替他敲腿。徐一凡也由著這貝子爺服侍,笑道:「湊合吧,別忘了,咱們是給趕出來的!只有更強,別人才不敢欺負咱們!萬里,你不是不知道現在世上一日千里,回去咱們還得加緊練兵,搜羅人才…………各種體系也必須要完備,步兵,炮兵,騎兵,指揮機構,參謀機構,後勤機構…………明年,可就是甲午了……」

「甲午怎麼了?」

徐一凡一笑,錯開了話題:「這次咱們夠不要臉的,將朝鮮搶了一個底兒掉,下面就是想法將這錢花出去…………」

楚萬里也笑:「那是,連銅錢都不放過,這不是等著和趕來的盛軍起衝突麼?咱們就一營人在那兒,當心吃虧!」

徐一凡傲然一笑:「就憑盛軍?」

他話音才落,就聽見快馬馳來的聲音,身邊戈什哈打起了火把,遠遠的就像徐一凡稟報:「大人,好像是留在漢城一標三營的傳騎!」

火把映照之下,就看見一個禁衛軍士兵飛也似的趕來,滾鞍下馬,平胸行了一個軍禮——徐一凡在軍中不允許下跪,說影響軍人的自尊心——:「大人,一標標統張大人的公事!」

徐一凡回了一個禮,伸手接過來打開公事,shàng

miàn

是張旭州潦草的字跡,說來慚愧,這些經過北洋文武兩途訓練出來學官們,寫得字兒可比徐一凡是歐遊大儒好看了不少。

他草草掃了一眼,隨手遞給楚萬里:「張旭州可不軟!盛軍總兵衛汝貴都給他扣了下來,上百盛軍騎兵,給揍了個鼻青臉腫,正在問要不要給我解過來,我要這些廢銅爛鐵做什麼?」

楚萬里臉上卻殊無笑意,看著那份緊急公事,緩緩沉聲道:「大人,非要這麼跋扈麼?」

徐一凡笑意不減:「為什麼不跋扈?我們軟弱,淮軍欺得更凶,我就是要他們忌憚!越和淮軍叫板,說不定朝廷更看重咱們牽制北洋獨大的能力!這官司,咱們和他們慢慢打吧……」

「羞辱了淮軍,北洋上下,就一心和咱們為敵了!我們孤處朝鮮,扛得了一時,還扛得了一輩子?最後要在李中堂和大人當中選一個的話,朝廷還是選李中堂…………」

徐一凡眼神一下亮了起來:「我現在就是要和北洋撇清guān

xì!未來的日子,我們不能和他們一起背黑鍋!你就以為,李鴻章還有多少時間來對付咱們?」

這話讓楚萬里更加不解了。繃了半晌。楚萬里突然嘻嘻一笑:「大人是算命的?反正禁衛軍是

,想倒也由你…………」

徐一凡卻沒有接這個話茬,倒是摸起了下巴:「張旭州公事裡面還說了那個義大利流浪漢地好話兒。衛汝貴抬出中堂,上下都有些畏縮,眼看要退讓,還是那傢伙飛馬上去,用馬刀背劈開了兩個盛軍騎兵,還說什麼。咱們歐洲人,到手的利益從不讓出!好傢夥,好習慣!萬里,我想,咱們似乎可以在多引進這麼些洋人才吧…………」

徐一凡是真的一點都不想鬧出了這事兒之後和北洋怎麼善後地事情,他本來就是做出一個姿態而已。表明了絕不會被北洋歸併到他們系統當中,真能那樣,後來的好處可多了。不過這也犯不著和楚萬里解釋。他現下倒是腦子裡面在不停的轉。到哪裡在引進一些洋人才呢?部隊架子搭起來了,但是參謀指揮系統還等於沒有,世界上倒是有一個國家這玩意兒是tiān

聞名…………

楚萬里在旁邊將公事默不作聲的遞給了呆呆侍立在一旁的仰,聽到和盛軍起了這麼大衝突。徐一凡還滿不在乎,戈什哈們都有些呆。楚萬里倒是完全放開了不想的樣子。天塌下來,反正徐一凡頂著:「不管怎麼樣,朝鮮漢城這事兒算是完了,咱們禁衛軍,就走一步看一步咯…………」

聽著他地話,沉思中的徐一凡猛然抬頭,目光亮閃閃的,似乎在期待著未來的什麼東西一樣:「結束了?這才是開始而已!明年,就是甲午!」

「甲午又怎麼了…………大人今兒是不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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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津。

李鴻章的籤押房內出了重重的翻到聲音,幾個下人忙不迭的撲過去收拾著被老頭子推了一地的公文。

這些日子,李鴻章也見憔悴了。一頭關心著出兵朝鮮地事兒,一頭還要以絕大精力應付對日交涉,畢竟上了歲數的人了,精神在健旺也有限。

今兒又看公事,布置事情到了深夜,喝了點聽頭牛奶正想睡覺去,沒想到朝鮮一份電文一來,又讓李鴻章大光其火。

盛軍一個總兵,上百的卒都被徐一凡的禁衛軍扣住了!打了個鼻青臉腫,除了對衛汝貴客氣一些,其他地都一捆朝搬空了內藏坊裡面一塞,大搖大擺的離開漢城而去。葉志入夜總算到了之後,看到地就是這麼一幕,當即就電告天津。

李鴻章氣得手直抖:「跋扈,跋扈!這輩子從來未céng

見過!蓮房,幫我擬稿子,我要彈劾徐一凡!」

一直在籤押房和李鴻章議事的楊士驤也幫著在收拾東西,聞言抬頭苦笑:「中堂,現在徐一凡可是立了定國之功的大功臣啊……朝廷對他已經是封賞不酬功,咱們彈劾,只怕有得官司打了…………」

李鴻章目光如電:「難道還讓他爬到我頭上來了?」

楊士驤也是臉色鐵青,卻是壓抑著自己情緒,只是冷笑:「現在還在對日交涉,要是彈劾這個朝鮮大功臣,日本人怎麼看?徐一凡就是瞅准了中堂想早了此事,才如此作為……在說了,他已經趕走了榮祿,在如果對咱們百依百順,朝廷怎麼看他?老佛爺怎麼看他?他這是擺明了和咱們北洋撇清guān

,不惜背上跋扈的名義…………可惜,咱們北洋不是無拳無勇的榮祿!」

李鴻章稍稍冷靜了一點,他的城府,當然過楊士驤。但是數十年依靠著縱橫政壇的淮軍嫡系被如此侮辱,讓李鴻章頓時血衝上了腦門,這時才算落下來。老頭子頭還一陣陣的犯暈,定神想想,冷冷一笑:「誰說這二百五沒有心計的?葉志和衛汝貴也混蛋,有馬有槍,練了多少年的兵,讓穿了虎皮沒幾天的傢伙給收拾了,還全無還手的餘地!我瞧著單憑這點人,怕是吃不住徐一凡了…………」

楊士驤也冷笑:「中堂,增兵吧!徐一凡在一日,我們北洋就不得安心一日,他如此作為,必然是讓朝廷明白,他遲早有一天,可以被扶植成為牽制甚至取代北洋的勢力!這傢伙,練兵的確是一手。聽說皇上那邊…………」

李鴻章一揚手,讓楊士驤不要在說下去了,淡淡道:「也正好,不管怎麼說,葉志入朝,日本小東洋的調門也軟了一些下來了。在增兵朝鮮,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對付徐一凡這事兒,不拿在明面上,我就和他拼拼家底。一步步在朝鮮擠垮他!真以為我李鴻章老了?本來還瞧著,他是個人物的,可惜,太不知道進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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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霞關。

總理大臣官邸當中,猶自***通明。

一個秘書mó

yàng

的中年,輕輕推開了總理大臣官邸的洋式書房門。***之下,就看見一個黑黑須,帶著圓眼鏡的沉穩中年,在埋頭寫著什麼。

聽見秘書敲門推門的聲音,他頭也不抬,輕聲就問:「是不是關於清國的情報?」

秘書俯身行禮,聲音也同樣很低:「據報,清國的禁衛軍和盛軍在漢城起了衝突。」

那中年人摘下圓片眼鏡,不動聲色的揉了揉眼窩:「北洋反應如何?」

「根據天津領事的消息,北洋大臣衙門連夜出了火籤,大概在準備調兵吧。」

「很好。」

秘書行禮退下之後,中年人緩緩站了起來,負手走到窗邊,半晌之後輕輕搖頭:「李鴻章…………老了。東洋潮流的大變動,就要開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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