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聲,徐一凡風也似的撞進了自己欽差大臣衙署的幾個親信戈什哈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面,連穿先替他挑帘子都來不及。

他一日繁忙,事兒奇多。每天zǎo

shàng

洋人鐘點到了九點,就有一大堆回事兒的人物等在籤押房左近。現在局面不大,他麾下的官僚體系也在磨合當中,不少事情不得不事必躬親,這種場面也是難免。今天他才七點就去見譚嗣同,就是為了不耽誤到了九點之後的正事。

多少官員委員,還有他自己的戈什哈,都親眼看到了一向笑眯眯的徐一凡,一臉鐵青的沖回了自己的籤押房!

朝鮮那場波及全國,複雜無比的巨變,徐一凡應付起來都是鎮定自若。從來沒有看到他如此氣急敗壞的mó

yàng

兒!

進了籤押房,就看見唐紹儀笑著站了起來。他身份不同,可以直入籤押房和徐一凡說話的,才提了個開頭:「大人,今兒可遲了一點兒,這個月的開支,有的地方還要您划行,這款才請得下來…………」

話還沒說完,他就zhù

到了徐一凡的臉色,頓時住口。看著徐一凡站到自己公案旁邊,呆立少傾,猛的就是對著桌子重重握拳一擊!

唐紹儀頓時搶了上來:「大人,這…………」

徐一凡緊閉雙眼,喃喃自語:「我辛辛苦苦在朝鮮掙扎,花大錢辦報紙,介紹咱們即將面臨的大敵地lái

野心,費盡心思想告訴大家海疆來日大難…………他們想著的還是這朝堂權位變化。兩頭的權力消漲!我已經儘可能的低調,儘可能的應付,那幫書生還惦記著這點以備外敵的小小基業,想投進北京城那盆漿糊臭水裡面!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啊……」

唐紹儀悚然一驚,他多少明白一點徐一凡心境。現在徐一凡正是在積攢力量,培植實力的時候。作為已經死心塌地給徐一凡賣命的直屬手下而言,對於徐一凡實力越來越壯大。他是樂觀其成。近幾十年來國朝重臣。誰不是走地這條道路?但是徐一凡根基實在太過淺薄。現在想貿貿然地就投入京華煙雲,參與政爭。那就是自己找死。現在他們僻處在大同江這裡,除了例行文報,儘量地就少和朝里拉guān

xì。圖的就是在安穩些時日,等待徐一凡口中言之鑿鑿的來日大變。

徐一凡現在在朝鮮的實力,的確可以左右小國命運。但是放在國內,還什麼都不是!他們這些人馬都是跟著徐一凡篳路襤褸過來的。看著這裡一天天和國內截然不同的繁榮興旺,從上到下,都有一種勃勃地活力。誰都知道,這是徐一凡頂著多大壓力,盡力折衝,替這小小幼苗擋下了多少狂風驟雨,才有這興旺達的場景!

現下誰都知道朝局風聲不對,淮軍逼於朝鮮之南。對日合約又提出讓徐一凡赴日道歉。朝廷雖然還不置可否。但是在外敵在側,主心骨離開之後,禁衛軍未來可就不大樂觀了。徐一凡和唐紹儀等幾員心腹手下都商議過應對之側。一是對淮軍不能讓,不能在趕走了榮祿之後還做出對淮軍服軟的姿態,讓朝廷以為他們要和淮系合流,起著一個制約平衡淮系力量的作用——至少是做給朝廷看的。

一是加大對內宣傳力度,什麼民族英雄,什麼國朝二十年來揚威異域第一人,不要錢的頭銜只望國內忽悠。朝中清流,鄉野書生,已經多有為此二十年未有之盛事賦詩作文的。在徐一凡記憶當中,象黑旗軍這樣造反流亡的軍隊,經過這樣宣傳傳頌,都從流落異域地反賊一下變成了封妻蔭子地大清官員,現在還鎮撫著台灣,成功洗白。他的口碑起來了,怎麼也要讓朝廷對這個異類下手的時候吃相不敢太難看吧?

最重要地,還是絕對不往帝黨後黨之間暗爭當中參合。其他的,估計慈禧這老太婆還能忍。反正他現在頂了天了也只是在朝鮮,想擾亂老佛爺的萬壽悠遊大局還差了八桿子帶一拐彎呢。要是和帝黨走在一起了,慈禧這老太婆對於帝黨和地方有兵的實力派結合,是最為忌憚的!

當時徐一凡和唐紹儀他們議定的就是這個,估計三條做到。在朝鮮安穩呆個一年半載沒問題。光是一個赴日道歉,這皮就有得扯了。反正對外交涉的條款嘛,扯個幾年也問題不大…………一年半載之後,誰知道tiān

會變成什麼樣子?

看著唐紹儀揣測而不安的眼神,徐一凡深深吸口氣兒,苦苦一笑,擺了擺手:「少川,有條墨菲定律你聽過沒有?」

唐紹儀還在想自己的心思,呆呆一搖頭:「屬下沒聽過。」

「蛋糕落地,肯定是有奶油的那頭兒衝下…………這世道,怕什麼就來什麼。只想安穩一年,結果就是這一年時間,也不給咱們!」

徐一凡心裡已經在流淚了,穿越以來,他一點喘息的功夫兒都沒有,旋風一般的應付了多少事情!這麼長時間了,他不過才偷吃了杜鵑和洛施,光是性生活不協調就夠讓人添堵的了。想著一年之後就是國運之戰的甲午,他就覺得命運慘澹,鐵打的人應付這接踵而來的巨大壓力也受不了啊!好容易能容一年安穩功夫,他就差朝北京那邊揮舞大旗了:「別拿我當人!拿我當空氣吧,求求各位大爺了!」好歹給他點時間把李璇這個小妖精吃下肚吧!

可惜,從穿越以來,命運就沒有給他喘息的jī

huì。反正他也習慣了,有時候徐一凡都認命的這樣想。

看著唐紹儀轉眼之間臉色和他一樣變得鐵青,徐一凡臉色卻放緩了下來,居然還輕笑了一聲:「少川。看來咱們註定是勞碌命……傳達仁,萬里,雲縱他們來,對了,那袁慰亭也讓他來,咱們議議,在怎麼著,日子也要過不是?」

唐紹儀神色嚴肅。輕輕一拱手。轉身欲去的時候。還是輕輕地問道:「大人,是不是復生先生那裡說了什麼?」

徐一凡要笑不笑的,估計也懶得shēng

了:「我這哥哥,也是一片好心,給咱們找靠山呢。替皇上和他那老師翁師相拍胸脯,一力調咱們回京師畿輔之地,擴大禁衛軍編練額子。成為真正的旗人根本…………他們這一拍胸膛,我這日本,就得非走一遭不可啦……」

嘩啦一聲,卻是唐紹儀將籤押房內插牌碰倒,就看見他臉上已經是一片激憤神色:「這幫未經世事的書生,這些不知天

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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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五蹦蹦蹦的在地上磕了好幾個脆的,想想不對,又饒上幾個。他習武之人。當真不心疼自己的皮肉。整個御書房地面都給他磕出了嗡嗡地回聲兒。

這個粗豪漢子,到現在還是暈暈乎乎地。手心裏面潮潮地都是汗,扶在地上。就是兩個濕濕的手印。

這段日子以來,人生對這位鏢師達官爺們兒就像夢一樣。自己那個草原撿來的弟弟已經是名滿tiān

嚇。雖然絕足未céng

回到國內,但是天橋裡面的說書場子,現在最熱門的,除了說康熙爺的永慶生平,就是徐爵爺平朝鮮最熱門了!把道聽途說的徐一凡南洋朝鮮地事跡花插在一起,加上點三山五嶽的俠客,在加點以前倭寇的形象,就成了熱場子的好書,哪回說下來,說書先生不得下來討回的錢?

誰都知道,這位徐爵爺,當年和王五爺是一個頭磕在地上,桃園三結義的弟兄!不光說書先生這麼說,識文斷字兒的舉人秀才們看的大清時報,他王五地míng

都出現過好幾回!

他上街,那些老街坊老弟兄們地熱情就不用說了,wǎng

wǎng

進了茶館就是一個大碰頭彩,認識不認識的都要替他會茶錢。五爺能在這種場合折了自己面子?全場會東已經不知道多少回了,一個月下來鏢局帳本兒shàng

miàn

王五wǎng

wǎng

倒欠上不少紅筆描出來的數字。

除了這些場面,拜訪五爺地人也絡繹不絕。不少還是有頂子的,送上禮物,託了門子,委婉的意思就是候補得窮,托五爺想想法子,能不能到徐大人手底下當差去。王五看著這些滿臉煙容的候補京官們還自傲的想,我兄弟能要你們這些人?

每次他都是客客氣氣的將他們打了,說不定還賠上一桌東興居的醬肉席。禮物銀子從來不收。大老爺們兒借利債應付場面是一回事兒,現在我王五做事不地道就會丟兄弟面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兒!在說了,現在就算五爺去列印子錢,放錢的,還不是只敢問五爺要一成的利,還千抱歉萬對不住的?

這些還罷了,後來事情還越來越有出的邪的。

一些明顯是吃過洋飯的學生也絡繹來拜訪五爺,要和他學功夫,和他扯世界大勢。讓五爺聽了個暈暈乎乎。記得有個候補郎中,在上海讀過洋學堂的小伙子還和他搖頭晃腦的說:「……夫近代國家之興也,近代民族必興於前。近代民族之興也,必有凝聚民心士氣之聖人生也。徐大人崛起,炮震南洋,飛兵海東,國朝二十年沉悶鬱結之氣為之一舒!上至頂戴輝煌,下至村夫野老,無不歡喜讚嘆在四,讓我士子有拔劍起舞之心!莫不徐大人乃我國朝之俾斯麥乎?我國朝之加富爾乎?我國朝之華盛頓乎?」

說實在的,王五當時沒聽明白。

除了這些一腦門子熱血的年輕人。不少實缺官兒還會輕車屈駕,來和王五拉拉家常。連皇上老師,文曲星下凡的翁大人,一次還一頂小轎,來王五這裡消磨了半日。吃鏢局的家常烙餅,喝點二鍋頭,紅頭花色笑呵呵的才出門。這是多大的面子?

最邪門的,居然還有洋鬼子上門!什麼北華捷報的英吉利鬼子。黃眉毛綠眼睛地就這麼上來了。扛著機器,嚇得整個鏢局大姑娘小媳婦兒到處亂竄。通過翻譯和傻了的王五拉了半天的話。打聽他兄弟的lái

,要做什麼專題。王五倒是還記得按照兄弟的話兒說了一遍。臨走的時候還給鬼子蓬的一股白煙捏了一張相片兒。之後一大群鏢師爺們兒緊張的圍著他,就問一句話:「丟了魂兒沒有?要是給洋鬼子攝去了,咱們拼了命也幫五爺搶回來!」

王五去過南洋,可知道那玩意兒。

一切不可思議地事情在今日到了頂峰,翁相爺密訪,一乘小轎,將王五塞jìn

qù。彎彎曲曲地。不知道過了多少道門。穿過了多少迴廊。一直將他載到了大清九州萬方地主人,億萬百姓眼中的天人——當今光緒爺的書房當中!

「起來吧…………朕早聽說過你這位當世孟嘗君了。以古風待人,雖處鄉野,也大有國士之風。還為朕識拔了徐一凡和譚嗣同這兩個人才。禮失求諸野…………老師,你說是不是這麼一個道理?」

王五頭上響起一個溫和但是卻中氣不足的聲音。這就是皇上?他腦海當中亂紛紛的,一陣一陣的下意識的叫勁。平日一叫就到,讓自己精神興奮起來。肌肉緊張起來地功氣兒,這個時候也亂七八糟的。他只是模模糊糊的:「這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rán

hòu

他就聽見了翁同禾帶笑的聲音:「王五,還不起來?瞧著皇上回話。萬一有點失禮,皇上是在不計較的……放心吧。」

王五又僵硬的磕了一個頭,這才同手同腳的爬了起來。眼睛慢慢的朝起抬,先是看到了侍立一旁地翁老頭子,笑眯眯地帶著鼓勵的意思看著他。整個御書房入眼之處,都是明黃的顏色。只是這一切在緊張過度地王五眼裡都有點失真了…………

在緩緩抬頭。就只看見一個異常消瘦的身影,腰裡的臥龍帶也是明黃的,掛著漢玉帶頭子。還有一個明黃盤龍掐絲的荷包兒。

皇上怎麼瘦成這種mó

yàng

兒了?王五懵懵懂懂的想,下意識的繼續抬頭。這才算是看清楚了光緒。他實在是瘦脫形了,臉色青灰,腰窩那裡有點塌,背也微微馱著。不要說英姿颯爽了,就連普通人的健康也談不上。王五心裡一緊,看著皇上臉色他就明白,心裏面嘀咕:「皇上還有夜裡滑精的毛病?」

這念頭想一想王五都覺著自己罪過,皇上老婆七十二個,忙都忙不過來,怎麼會滑精?

光緒可沒想到王五的心思,只是wēi

嚇o

的看著這位鏢局局主,這粗豪漢子,也是北京城不大不小的一個傳奇了。王五個子不高,但是肩寬背厚,手長腳長,雖然垂拘謹的站在那兒,可是那雄壯之氣不減半點。看得光緒只是微微一陣羨慕。他瞧瞧翁同禾,轉頭輕聲笑道:「找你來也沒什麼,你別那麼緊著自己。朕從小也要跟著師傅練騎射,武人也是老打交道的…………你兄弟在朝鮮為大清宣力,功臣之門,朕是要另眼瞧著的…

朕身子最近不怎麼強,你有什麼養身的法子,不妨也來…………

聖旨shàng

miàn

只能說點場面,都是幾百年不變的詞兒。這個時候,朕還能和你們拉拉家常。徐大人那裡,朕是看重的,絕不會讓他受了委屈。就是譚生,朕也要量才大用的…………有什麼難受委屈,不和朕說,朕不做主,還能找誰?」

光緒在那裡溫言細語,王五隻是恭謹聽著。皇上和他說家常話,這種榮耀體面,擱在過去,要多少人殺得血葫蘆似的功績才能換到?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幾千年了,全tiān

不都是這麼個心思?皇上這樣另眼看待的恩惠,只有豁出命去報答!

他心頭熱浪一陣一陣的涌,心裡到底還有些明白。這些話不是單說給他的,是要帶給他那個兄弟的。聽著光緒話兒一停,王五就大聲道:「皇上,你賞的體面,咱們只有拿命還!小人這就給兄弟帶信,將皇上的話兒都傳到。別人不敢保,我這兄弟,一心都是為了咱們這個國家的,不惜和大鼻子小鼻子開兵,也不要折了咱們大清的體面,這都是為了皇上!咱們的命都是皇上地!」

光緒和翁同禾相視一笑。光緒淡淡道:「王五你話說得很明白,是個懂道理,有天良的人,比多少官兒都強…………。」

他沉吟一下,微微皺起眉毛,斟酌著朝下說:「你給你兄弟去信,不妨說一句。朝廷是要回護他的,最好的辦法。還是到朕身邊。朕瞧著。還有誰能欺負他?禁衛軍要大練。成為我國朝根本,朕要繼續大用。做得好了,督撫是尋常,軍機大學士在加個公爵也不是巴結不到。他才二十多,已經是侍郎子爵,自己算算,還有多少年的福可以享?別有顧慮。這是整個旗人的大事業,誰還能反整個旗人不是?」

他看著王五緊張的低頭默記,又是一笑:「別急,這些話兒翁中堂還要叮囑你的,你聽著就是…………中堂,王五朕瞧著雖然不讀書,但是忠義之心難得可比,當個侍衛滿夠格吧?」

翁同禾笑眯眯地極是慈祥:「還不是皇上一句話?抬個旗。他們整個鏢局不都雞犬升天了?王五帶著他地子弟宿衛宮禁。臣瞧著是應當地。」

光緒一笑:「慢慢來吧,要抬就是鑲黃旗。王五至少是二等侍衛,精選的子弟也是三等。都是二三品的官職了…………」

王五這下心裏面卻翻騰了,皇上是神人不錯,他可沒想過抬旗!抬旗這事兒,放在國朝之初是了不起的恩典。當時人削尖了腦袋想換換身份。多大的功績也難想法子。擱在現在,誰還lè

抬旗,挑上兵吃老米?乾清門裡面那些二等侍衛三等侍衛,過得慘的也多了去了。原來這些侍衛外放就是副都統,總兵副將的。現在哪裡還有這些缺?一個實缺都司說不定都是頭品提督頂戴,保得無可在保了。最要緊地就是,他就沒想過沾官門!為國家賣命效力,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扯這些做什麼?

看著王五低頭不則聲兒,光緒臉色一暗,就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怒氣。最了解他學生的還是翁同禾,知道這個皇上外表溫和,內里自傲操切毛躁的脾氣。當下就輕輕咳嗽一聲兒。光緒神色一動,又輕笑一聲。

「這些以後在說,加恩嘛,朕豈能只是空口許願?中堂,記著。著加恩賞賜會友鏢局白銀二千兩,王五游擊頂戴。其父奉贈銀卿光祿大夫,其母奉贈四品宜人,御賜古風可感匾額,鏢旗許打杏黃色!」

王五腦袋就是嗡的一聲,撲通一聲已經雙膝跪地。對於一個走鏢的,這是從來未有的體面恩典!

~~~~~~~~~~~~~~~~~~~~~~~~~~~~~~~~~~~~~~~~~~~

「…………臣竊聞近世後起之強,若普魯士,若義大利,若於我大清有台灣朝鮮之爭海東日本。其精強之本,皆皇族領軍。所有6海軍,莫非皇家6軍,皇家海軍是也。皇族子弟,盡充軍伍。利器在手,則本固邦寧。其餘興國大業,則可次第為之,無有大權旁落之虞。

各國如此,則普魯士而勝法蘭西則霸歐,義大利逐列強而一統,日本倭國以彈丸之地而敢於我朝爭藩屬之國。

細觀我朝,則八旗土崩,綠營瓦解。國家經制之兵無非充數游惰之夫。各練營勇營,各操督撫之手。太阿倒持,輕重顛倒。誠危急存亡未有之秋也!練營勇營不為中樞所控,則戰和由之督撫,權益授受由之督撫。誠有數十年中,文宗北狩而勤王之軍不至,鎮南關大捷而繼以喪權條約。厘金歸諸地方以養軍,地方封疆又據軍而挾中樞矣!

此事不加興革,而我國朝終無以自強。以地方督撫興洋務而號自強,無非各攘利權,各擁支離破碎局面而已矣。二千年強幹弱枝之訓,我當道諸公盡忘之焉?

侍郎徐某,練兵海東。號禁衛之軍。數不過八千,餉不足餬口。然連於朝鮮摧鋒破敵。鎮撫藩國,日人不敢誰何!此軍與各地湘淮甘閩等軍無絲毫淵源,皇族子弟,充塞軍中。誠我國朝皇族掌軍之大好沃土也!若此禁衛軍調守畿輔,擴而十倍之,皇族子弟亦十倍加之。則強幹弱枝之勢可期,本固邦寧之願可成!國家鼎興,亦指日可待。

臣冒死瀆陳。請調禁衛軍歸於畿輔,皇族獨掌。無禁衛軍,則無我大清!」

一個清亮宛轉地聲音低低地讀完了抄在紙上的奏摺,聲音後面,是一絲隱藏的興奮雀躍。最後又加了一句:「翰林侍讀學士文廷式文狀元地雄文,奏摺一上,京華轟動。無數人跟著上書…………六爺爺,您瞧著。這個事兒可能成?」

說話的正是秀寧格格。京城秋天天氣寒得早。她已經換了一領輕薄的貂裘,長長的貂領半遮了她秀氣的臉龐,眼睛一閃一閃地,正看著躺在臥榻上地恭親王。

入了秋之後,恭親王地老態更顯了。身上穿得更厚,鼓鼓囊囊的還掖著暖爐。躺在皮躺椅shàng

miàn

,瘦得有點脫形。只有呼吸還能顯示他還活著。他只是靜靜的聽著。卻不動聲色,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秀寧也盡力的控制著自己的神色,坐在恭親王身邊,輕輕自語:「文廷式不愧是皇帝哥哥欽點的狀元,這個時候還有這點孤忠能上書此忠言。別人不敢說的話,他敢說

].啊。」

恭親王突然一動,也不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道:「李鴻章說什麼?」

秀寧一笑:「李鴻章這幾天都不敢拜客了…………閉門不出。也沒見著他活動。」

恭親王一嘆:「老李聰明人啊!風雲又起了…………丫頭,你別參合。」

秀寧眨眨眼睛,淺淺一笑:「六爺爺。我知道您意思。這事兒出來,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要壞掉不少人頂子。這火候難揣測…………可是咱們都知道,不過這個坎兒,咱們旗人就沒一個好著落啊!這幾天摺子上瘋了,旗人王爺們也開始活動,都覺著擴禁衛軍,重新拿權是好事兒,他們也能多點出息。不少人也明里暗裡表態,覺著這事兒能成……」

恭親王冷笑一聲:「又練出個新八旗出來?」

秀寧小臉有點泛紅:「沒這麼個禁衛軍,咱們旗人更歷練不出來!咱們還可以把徐一凡這個tiān

奇才籠絡在手上…………六爺爺,不是沒有jī

huì!咱們這麼明里暗裡多少幫著徐一凡,不就是圖的這麼一天麼?」

恭親王靜靜的搖頭:「他完了。」

「什麼?」

恭親王仍然不動聲色:「他完了…………我那嫂子,才是明白人。這tiān

,早不是咱們旗人的啦…………」

秀寧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她這位已經耗盡了人生精力的六爺爺。

恭親王像是嘲諷的一笑:「洪秀全楊秀清作亂地時候兒,咱們就該完了,漢人幫咱們打回來了。現在大清還在,是靠我那嫂子維持著各實力派地平衡。這手腕,誰也比不了她。要是我嫂子去了,年輕的人上台,想收權,大清就該蓋陀羅經被啦…………」

他眼睛猛的一睜,認真地看著秀寧,臉上顴骨高高的,有一絲病態的潮紅:「丫頭,你沒死心,我死心了!這次鬧這麼大dòng

jìng

,還不是為了權位兩個字。我那嫂子,肯放權?大清是好不了了,拖一天算兩個半晌,咱們瞧著而已。徐一凡卷進來了,他還能善終?丫頭,別忙了,別忙啦。閉著眼睛慢慢睡死過去,也是福氣…………」

秀寧慌亂的站了起來,想去抓什麼,卻又什麼也抓不住。只是不敢看著悠悠的在說著預言一般的六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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