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四年,八月二十九日。

晨風從安州城頭冷冷的掠過,低矮的城頭shàng

miàn

,並沒有一兵一卒的蹤跡,只有一面禁衛軍蒼龍軍旗在獵獵舞動。

這是一座典型的朝鮮小城,城牆低矮,還頗有頹乩之處。本來這個小城地位就不如何重要,不過是朝鮮咸鏡北道所隸屬的一個小小縣監。朝鮮地方官制,道以下府牧郡縣四個單位都是平行的,安州既不靠近中朝邊境,又離北韓中樞平壤有點距離,更不是大府大牧,本來就有點無足輕重。

徐一凡介入北韓以來,地方官制大壞,又碰上一次東學黨暴亂,地方官早就走避一空,安州早就成了禁衛軍軍管之地。朝鮮政府連平壤都不敢和徐一凡爭,更別說安州這種小城了。

但是現在,安州卻成了中日兩國各方勢力專注之地!

徐一凡將禁衛軍後路總基地xuǎn

在這裡,一是因為這裡離東海岸遠一些,東海岸直面日本,是別人的tiān

,要是日軍上6,直撲他後路總基地,那就不好玩兒了。設在西北部靠近黃海的地方,6上可以擺兵屏障保護。就算鬼子想從西海岸登6,先要先打平了北洋水師在說,自己怎麼樣也有緩衝的時間。

二就是安州這個地方離中朝邊境不遠不近,太靠近中朝邊境了,怕這個後路總基地受到大清其他勢力的干擾zhù

,太離平壤遠了,他照應不到。

正因為如此,過去一年。源源不斷的物資先到大同江口,一半在平壤卸載,一半順著大同江往東,剩下一半,或用朝鮮民夫起旱運送。或通過大同江和大寧江之間水量並不是很大的小水路轉運。安州周圍,開闢出了四通八達地便道。周圍田野早就給那些絡繹不絕的,日日運送物資的朝鮮民夫踩成了白地。在這個小小的縣監城所在之地,徐一凡在這裡儲備了幾百萬斤的糧食,三百餘萬子彈,萬餘炮彈,軍裝器械物資不計其數!城內城外,滿是倉庫,平民一概遷走。最多地時候駐軍有四個營三千多人,靠近海岸的地方修造了嚴整堅固地工事。這個後路總基地的作用不用說也知道該多麼重要。

如果一開始就在平壤會戰不利。那麼這裡就是後退的依託,徐一凡可以利用這裡的物資在朝鮮邊打邊退,步步向中朝邊境撤退。如果朝鮮局勢能夠底定,他回師國內,這裡到鐵山,小港汊無數,夜間用小船出海。到遼南也不過是一夜的功夫。完全可以從水路補給他回師遼南的6軍部隊,現在的海軍,還沒有夜間巡邏封鎖這麼大一片海域的技術水平——就算貼著海岸線走。將物資轉運到鴨綠江口,也能省下徐一凡多少功夫!

安州如果丟失,後果是災難性的。從全局來說,徐一凡就徹底喪失了在北韓戰略機動地餘地,只有困守平壤一隅之地。要不給日軍包著打。要不就被監視著無力動彈,單單靠平壤物資的6上追送補給。他的作戰半徑不過就是幾百里的範圍。也就等於失去了對整個甲午戰局的影響力,那麼甲午,最後的結果,還是他céng

經讀到過的那個甲午!

所以徐一凡一邊將聶士成所部派到了慈山,掩護安州東南面,自己在安州靠海一側修建了防禦陣地,配備了相當多地機關槍,兩個禁衛軍老底子營對日軍可能的上6進行防守。騎兵在平壤到安州之間往來穿梭,隨時zhù

這裡動向。

戰事一旦開始,局勢的變化就讓戰前最周密地準備成了空文。平壤正面出現戰機,有很快殲滅整個第五師團的這個優良態勢!打掉一個完整的第五師團,這誘惑力有多大不用說也知道。這種戰前辛苦編練出來的常備軍,整個日本不過六七個,打掉兩三個,日本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而且那個時候第三師團還未céng

上6,放在徐一凡面前的這個各個擊破,底定朝鮮戰局地jī

huì

有如天賜一般,不僅僅是他,包括德國顧問,自己地參謀本部,到禁衛軍官兵,誰肯放過?

軍學的原理就是爭取戰場地zhǔ

dòng

,什麼傷亡消耗,都不是根本性的東西,說到底,士兵可以招募訓練,軍官可以培養,wǔ

可以生產購買,冷酷一點,都是數字而已。可是戰場的zhǔ

dòng

權,卻是一旦錯過,卻在也不會回來!

獲得zhǔ

dòng

權的軍隊,數量雖少也可以勝利。失去zhǔ

dòng

權的軍隊,數量在大也只能備

dòng

應付,等著挨打。這個誘惑擺在面前,在加上多了聶功亭的一支部隊掩護慈山,一萬人怎麼也能阻擋日軍幾天,禁衛軍上下有志一同,抽調所有能集中的兵力,打掉第五師團!

戰場迷霧層層籠罩,雙方迅因應變化,又互相錯進錯出,都在力爭著zhǔ

dòng

權。第五師團為了榮譽孤軍挺進,錯判了徐一凡的力量,結果招致殲滅。而第三師團的迅上6,並且弄險輕兵挺進,在加上致命的盛軍潰敗。結果就造成了這樣一種局面,安州這個要地,突然就敞開在本來看似絕無jī

huì

的第三師團面前,而這個時候安州只有兩營新兵!而徐一凡匆匆回援的禁衛軍主力,在時間上還差了那麼致命的一天!

戰事的焦點,就這樣匯聚於安州,徐一凡是否有回天之力,川上是否能戰勝他這個一生duì

shǒu

,楊士驤的盤算能否成功,種種樁樁,直至這場戰事的兩國國運,就這樣集中在這座以前絕無人zhù

的小城之上!

「閣下,肅川里已經在我第三師團手中!」

肅川里這處三岔的要點,已經滿布了歡呼雀躍的日軍官兵,道路兩側的丘陵山地。滿滿地都是耀武揚威的日軍官兵,三個聯隊的日軍在度丟棄了不多的輜重於慈山,留一個大隊駐守,飽餐一頓盛軍留下的糧食,以必死地決心肅川里追擊前進。從上到下。都拿出了吃奶的氣力,不要命地往前趕。

從川上操六到桂太郎。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們到了肅川里,卻迎頭碰上徐一凡的主力!要是能用自己餘生數十年換取比徐一凡早到一步的話,川上操六估計自己毫不猶豫的就換了!

真實的結果是他們於八月二十九日中午抵達肅川里,在那裡守備的只有百餘名騎兵——都稱不上是守備了,了不起是一個偵察警戒幕。對上大隊的步兵,這些騎兵小宇宙爆了也抵擋不了,一邊盡力還擊,絕望的試圖拖延以下日軍前進地步伐,一邊分兩路撤退。一路向安州,一路退向平壤,儘快的將肅川里失陷的消息傳出去。

中午才過,第三師團豐橋第十八聯隊已經控制住肅川里四處要點,目送士氣高昂的大迫旅團這些已經轉戰數百里的官兵源源不絕的從道路shàng

miàn

通過,留守的和進擊交相歡呼,士氣高漲到了極點。大迫旅團,兵鋒已經指向咫尺之間地安州!

桂太郎wēi

嚇o

著向川上操六行禮報告。而川上一邊回禮,一邊竟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種種說不清的情緒在他心頭翻湧。簡直要將胸膛漲破也似。

徐一凡,肅川里現在踩在我的馬靴下面,而安州,只有一千你地新兵,還要面對那麼多已經落膽的盛軍潰兵。那裡沒有一個你麾下的大將鎮守。難道還想阻擋住我們的前進麼?

贏得這場賭博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他強忍著自己地情緒,沒有朝平壤方向看一眼。只是鄭重地向桂太郎回了一個軍禮。兩人對望一眼,又同時用力握手。

「桂君,期望你旗開得勝,順利奪取安州!」

「閣下,鄙人的後路,就拜託閣下了!」

川上一笑,用手一比四周。日軍第十八聯隊地官兵建制完整,更因為挺進順利而士氣高漲,現在都在忙忙碌碌的構築陣地,一顆顆樹木被伐倒,用來構築胸牆。用作障礙的壕溝也在挖掘,步槍都擦拭得乾乾淨淨,檢查了又檢查,一隊隊的官兵等待著進入陣地。

「兩千帝國關東豐橋男兒,守在這裡,即使清國敵酋徐一凡親自來撲,他誇稱之清國最強之禁衛軍全軍到來,我也可以為桂君守備這裡一周!徐一凡不是天神,難道他還能帶著大炮趕到這裡麼?」

桂太郎看著川上有點失態的樣子,只是微微一笑。川上那個綽號,誰不知道。現在中將閣下如此,也是自然的事情,他可不想當面笑話這位6軍在大本營的幕僚長。

這一路過來,川上以中將之尊身先士卒,zhǔ

dòng

犯險,說實在的,桂太郎也感動得很。

也正因為如此,帝國才能以小博大,擊敗這個暮氣沉沉的清國!

他笑道:「怎麼能麻煩閣下一周的時間…………兩日夜內,就請閣下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即使蟻附爬城,鄙人也一定將安州拿下!更何況那麼多的清國敗軍退下去,真還不知道安州守軍有沒有抵抗的勇氣?」

川上笑著在行一禮退後一步,又深深的鞠了一躬,桂太郎這才看到這位正當盛壯之年的中將,鬢邊竟然有了星星白!

兩國多少英雄豪傑之士,在為了未來東亞大6上的濤生雲滅,為了未來國家民族的百年國運賭上了一切,殫精竭慮而不惜此身啊…………可惜,清國當道諸公,豪傑之士那麼少,而可幸的就是,我們的帝國當道諸公,卻那麼多一時俊傑。

都是氣數啊!

這時候,在桂太郎胸中翻騰的,竟然是這樣的思緒。他默然在度還禮,掉頭不顧而去,加入了向安州進軍的洪流當中。這股黑色的潮流,就這樣毫不停頓的向北涌動!

大隊大隊亂紛紛地潰軍。出現在了視線當中,人喊馬嘶,喧囂成了一團。雖然是有預備的撤退,但是盛軍的士氣紀律,本來就因為屢敗已經到了一個相當薄弱的地步。在次敵前當了逃兵,一切都瀕臨了崩潰。軍官在度的管束不住地士兵。人人都是悶著頭向東逃,旗號軍裝,跑一路丟了一路。

這幾千人已經悶頭逃了一天一夜的時間還多,衝過肅川里地時候,禁衛軍的零星騎兵們就冷冷的看著他們,沒有試圖阻擋——擋也擋不住。可是那種目光,讓每個通過他們身邊的盛軍士兵,都覺得刺到了骨頭裡面。

在漢城,左寶貴部替他們當了後路。在平壤前面,禁衛軍救了他們,在慈山,他們又丟下聶士成跑了!上邊兒的軍官到底怎麼回事?一路只是跑,什麼尊嚴勇氣紀律號令都沒有了,要是大家和他們一樣都是見著敵人就撒丫子,倒也沒什麼。可是偏偏還是有那麼多漢子。牙齒一咬就頂上去了,他們退下來的時候,看著慈山主陣地的煙火。聽著密集的槍聲和喊殺聲,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隊伍當中,嗡嗡的議論聲音一直沒有停歇,到處都是。

「跑。跑他媽地什麼跑!仰東入x的。說是退下來有人接應,安州有吃有喝。什麼都***沒瞧見!」

「還吃什麼呢…………真到安州,碰到那些禁衛軍,咱們有臉要吃的?」

「老子是真想放兩槍,那麼好的地勢,聶軍門在正面頂著,老子是真不想退,從漢城一路跑過來,生生不見了一萬弟兄!還跑,跑不夠是不是?」

「當官的沒良心!除了掉頭就跑,他們還有什麼本事?一個個摟銀子手長,跑起來腿也不短!」

「這不是又瞧見葉軍門和衛軍門了?還有那百多和他們一起回國的總爺,怎麼又回來了?」

「聽說是中堂賞,不讓咱們淮軍給徐一凡賣命,聶士成背叛中堂,閃他一個好看……咱們隊官,那天晚上對著煙燈,照了半天地銀票!我表弟是他的戈什哈,瞧見了,四恆的章子,不知道好大一張地票子!」

「這是國戰啊…………中堂爺怎麼這麼糊塗「兵隨將轉草隨風吧…………咱們吃了中堂爺那麼多年餉,他犯糊塗,咱們只有陪著。」

「當官的不想打,咱們當兵的不就只有跟著?將來回家,這張臉藏包袱裡面吧,沒法見人!死後進不了祖墳,見不得祖宗!」

這些盛軍潰兵一路跑一路罵罵咧咧,聲浪起伏不休。整個混亂的隊伍當中,只有當中一隊數百人,陣容整齊,逃跑的潰兵也刻意地和他們保持距離。這隊伍外圍都是各級軍官地親信戈什哈,滿頭大汗的騎在馬上,只要有潰兵經過亂了他們地隊列,就是揮著馬鞭亂抽,人人經過他們身邊都是抱頭鼠竄。戈什哈裡面圍著的就是二百多名各級軍官,人人都是臉色鐵青,有的人煙癮犯了,那是臉色烏黑,趴在馬背shàng

miàn

有氣無力的。多少士兵都丟了手裡的大槍,這些軍官倒是武裝整齊,人人都是佩著洋短槍,那些戈什哈們背上也都是毛瑟背著。

在這些軍官最裡面的,正是楊士驤,葉志左寶貴三人。葉志左寶貴一臉心灰意冷的神色,而楊士驤卻是目光炯炯,只是抿著嘴唇在馬背上看著前路。

三度潰敗,軍隊也不能稱之為軍隊了,大家都是為了掙扎出一條性命勉強匯聚在一起。葉志和衛汝貴算是看明白了,楊士驤說的什麼讓徐一凡敗了,他們在整頓起盛軍扼守中朝邊境,戴罪立功…………現在他們還能統帶起這支軍隊麼?或說,這還是一支軍隊麼?

楊士驤的心意已經很明白,他根本沒有想力挽狂瀾的心思,就是想讓大家一塊兒敗得不可收拾!朝鮮慘敗了,就算朝廷要追究責任,這些文官還能扯皮打官司。把失敗的原因望聶士成,望徐一凡那裡推。到了最後,估計也是法不責眾了…………到時候拿出來頂缸的,還是他們這兩個武弁!

可是他們也不能和楊士驤翻臉,家眷子侄。還有那麼大地家業,都在北洋的體系內。還想中堂和楊蓮房看在他們出力的情分上予以保全呢。兩人還有點奢望,自己這樣賣力,什麼名聲都砸jìn

了,也許北洋還能替他們保一個活命?就是往軍台效力,永不效用,能回家當富家翁也好啊…………

徐一凡看來是要敗亡了,北洋卻倒不下去!

對楊士驤是不是代表李鴻章,他們現在都是大表懷疑。但是他們確定一點,楊士驤絕對代表著北洋這個龐然大物盤根錯節幾十年的既得利益體系。一個連李鴻章都已經控制不了的利益團體!正因為如此,他們只有服從。北洋當頭地人會換,這個團體可是一直在啊………

隊伍裡面喧譁聲突然一變,只聽見一個呼喊:「安州!安州!」

趴在馬背shàng

miàn

那些犯了煙癮的軍官都直起腰來,抬頭向前看。入眼之處。就是安州低矮的城牆,還有那面獵獵飄動的禁衛軍蒼龍旗幟。看著在風中張牙舒爪地那條線條古樸的蒼龍。不知道為什麼,葉志和衛汝貴以降的淮軍軍官,都似乎覺得被電打了一下一般,悄悄的垂下腦袋。

只有楊士驤神色依然不動,直著腰冷著臉看了一眼:「無人主持,果然是毫無對策!走,進城!一不做二不休,裹挾著這些禁衛軍的新兵蛋子,一起朝中朝邊境退!」

城頭果然是靜悄悄的,一個兵的影子都看不見,一條土色新鮮地壕溝好像才掘開,繞城一周,壕溝周圍的積土都來不及清除,溝既不寬,也不太深。一切都像是匆匆趕工,卻時間來不及的mó

yàng。

這也是大家心目當中一千幾個月前還是農夫地新兵所守的城應該的mó

yàng。zuì

不過一個營官在這裡,還能怎麼應付這七八千敗下來的友軍?更別說後面還有幾千一定會跟進追擊的日軍了!

淮軍軍官們都神色複雜,下意識地看看葉志和衛汝貴,兩個人都把頭轉了開去。大家都在心裡嘆氣,自暴自棄地想,都這樣了,掙扎一條活命也就罷了…………打完這仗,誰還帶兵,誰他媽是丫頭養的!

潰軍已經亂紛紛地直朝安州城下奔去,大家辛苦掙命了那麼久,又累又餓。到安州城好歹能歇點吃點,從上到下,都想早點進城。轉眼間雜亂的大隊就奔到了壕溝面前,對著似乎空無一人的城頭亂紛紛的嚷嚷。

「架橋開城門啊!鬼子從後面追來了,咱們打得苦,擋不住退下來了!」

「什麼淮軍禁衛軍,都是吃大清飯的,行行好,讓咱們jìn

qù!」

「不開城門,咱們可自己撞jìn

了!」

「就求吃飽,其他的,都是當官的煩心的事情,咱們當大頭兵的可憐!」

喧囂聲中,不少士兵已經跳到壕溝底下,亂紛紛的要架人梯爬上去,這壕溝不過一人半深,互相拉拽一下就已經有幾百個人過去了。

就在這喧囂聲越來越大的時候兒,突然一聲悽厲的軍號聲響起,響徹整個城頭。接著就隨著一聲口令,安州不過三四米高的土城城頭,千餘禁衛軍官兵就已經站了起來!上千支烏黑的步槍上好了刺刀,對著城下亂紛紛毫無抵抗能力的盛軍潰兵。那些禁衛軍新兵繃著一張張緊張的臉,只是將手指放在了扳機shàng

miàn

,無一人聲,只有那一排雪亮的刺刀隨著他們緊張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禁衛軍蒼龍旗下,站著一個矮壯的身影,背著手看著城下。一臉陰冷地神色。人潮當中的楊士驤正好抬頭,兩個人目光隔著這麼多人撞在一起。

「果然是楊蓮房!」

「怎麼是袁慰亭?」

袁世凱冷笑一聲,不屑的掃視了底下呆住的人潮一眼,手猛的一擺:「滾開!禍害了聶大人,還要來禍害我們安州?禁衛軍命令你們。從安州退開!你們不打鬼子,我們來!誰敢在近前一步。我必然下令開槍!」

淮軍上下,看著那整齊地步槍刺刀叢林,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個人都沒敢動。城上城下,無數道目光撞在一起,眼神當中只有緊張。

僵持半晌,淮軍當中隊列一動,楊士驤帶著一眾軍官已經越眾而出,在壕溝的那一頭停住。袁世凱只是冷冷看著。一隻手舉在半空,淮軍上下地目光都集中在他那支手上,生怕他一旦揮下,這上千杆步槍就會隨時打響!楊士驤淡淡一笑,扯開了嗓門:「袁慰亭,認得我麼?」

袁世凱冷笑:「我怎麼認不得你楊大人?這一路當真辛苦了!」

楊士驤wēi

嚇o

:「兄弟奉中堂之命,整理盛軍。葉軍門和衛軍門也都奉命戴罪立功。慈山聶功亭潰敗,兄弟好容易為大清保住了這八千兵!你不讓我們進城,這是什麼道理?」

袁世凱冷冷道:「這個時候。我沒什麼道理和你好說!蓮房兄,咱們日後在見吧!」

楊士驤在馬上轉身,用力指著背後:「成千上萬的鬼子追擊而來,隨時可到!難道你就準備和我們僵持在這裡,看著八千淮軍子弟被日人趕上屠殺。看著安州在一片混亂當中不可保麼?袁慰亭。不要忘記,你也是我們北洋出來的人!」

他一語而出。盛軍上下,頓時也鼓譟起來。他們都是跑得沒了膽子的人,想想後面追來的鬼子,恨不得就馬上進城,不管守不守這裡,好歹吃上一頓,也有氣力在跑不是?特別這矮胖子聽說還是他們北洋出來的,這團體同仇敵愾之心就激了。一點香火之情也不念著,把他們丟給鬼子來追殺?

鼓譟聲中,不少人就朝前涌,嘴裡還罵罵咧咧:「不給鬼子打死,給自家人打死,倒也不錯!有膽子就開槍,開槍啊!」

禁衛軍的兩營新兵們都屏住了呼吸,他們不過才是都完成了新兵的養成訓練,半點戰鬥經驗也無,面前又都是貨真價實的自己人,隊伍當中那麼多有頂子地大清武官。大家的目光都朝著袁世凱望去,一時不知道怎樣才好。

袁世凱慢慢的將手放下,大喝一聲:「且住!楊蓮房,你要怎麼樣?」

「放我們進城!」楊士驤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現在完全是強撐著的。看著那麼多步槍在面前晃,他都眼暈,背心又濕又涼。他在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一個袁慰亭在!袁世凱他也算是打過交道,知道這人有點才具,殺伐也很果斷,聽說徐一凡還很重用他。算是一個可以當得一面的人物,看看他在徐一凡之前獨力主持朝鮮那麼多年,還平定了壬辰之變就知道了。

萬一他真下令開槍,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辦!現在也只有借著盛軍這點鼓譟之氣,和袁世凱硬頂了!要是安州在而他們逃了,萬一安州保住,徐一凡就還有可能取勝,那他那麼多籌謀,就是白費!無論如何,這安州要丟掉!

袁世凱已經平靜了下來,看著楊士驤,只是淡淡一笑:「進城……好啊。可是安州城小,容納不了那麼多人,要商量一個安頓的辦法,多少人進城協守,多少人繞路退到北面,要補充多少糧秣,咱們不能手忙腳亂瞎來啊…………要不,楊大人和葉軍門先上來議議?早點拿出辦法,咱們早點放弟兄們進城啊?」

潰兵們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楊士驤他們。楊士驤只覺得背上地汗流成了小河,眼前一陣陣的黑,用盡最後的氣力大喊出來:「你下來!不然我們就自己衝進城去!有膽子你就開槍!」

現下就算是盛軍士兵也知道了不對,既然為地是進城,那上去商量有什麼guān

xì?可是禁衛軍的槍口沒有放下半點,他們也真怕僵在這裡最後開槍。後面還有不知何時會到的鬼子。大家都在心頭罵街,這些當官地,沒有一個好東西!

袁世凱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臉上神色變幻。看盛軍潰兵也不動作。一些軍官互相使了個眼色,他們地戈什哈們就已經大喊了起來:「沖門!沖門!敢開槍。這官司我們到皇上那裡打去!咱們跑了兩天,真要餓死累死我們不成?真要讓鬼子追上來不成?」

一邊叫罵,一邊揮舞著鞭子亂打,就要驅使士兵們過溝沖門。百餘戈什哈一叫起來,氣勢當真不下,人群當中一下就起了浪頭,盛軍潰兵也實在熬不得了,有地人又鼓譟起來:「當兵的可憐,先放我們jìn

要緊!難道眼睜睜看著咱們死不成?」

人群向前yí

dòng。袁世凱緩緩閉上了眼睛,短短一瞬間之間,他腦海中已經如電光火石一般生滅了無數念頭。

一旦開槍,只有糜爛。天知道還會糾纏多久,混亂中萬一日軍趕到,那麼安州只有危殆。更要緊地是,至少他袁世凱和北洋就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了!上位可以有利益交換。對於徐一凡要趁著這場戰事要收編一些北洋力量地心思,他明白得很。要不怎麼又借水師兵,又收容聶士成的。到了最後。就算自己保住了安州,為了收編北洋,平息北洋怨氣,和北洋的人達成妥協,拋他袁世凱出來平息一下眾怒也是自然得很。

他雖然認定了徐一凡要為他賣命。rán

hòu

青雲之上。甚至準備拚死來守這個安州,可他袁世凱卻沒有半點要當替罪羊的意思。

但是讓這些盛軍衝過來。那安州只有不保!這一千新兵,也許就會被裹挾得跟著跑!

短短一瞬間他已經想了無數可能,竟然無解。要是張旭州李雲縱在也許就下令開槍了,唐紹儀也許就認命開城,楚萬里不知道會出什麼妖蛾子,徐一凡呢?徐一凡碰到這種情況會做什麼?

最後袁世凱竟然想到的是這個。

他睜開眼睛,下意識的就朝楊士驤望去,遙遙對望,卻看到在一剎那間,楊士驤竟然垂下肩膀低下了頭!轉眼間楊士驤又挺直了腰背,狠狠的朝城頭望來。袁世凱瞬間就做出了決定:「停步!我下來和你們商議!」

「徐大人!我聶功亭無能!」

一聲慘痛到了極處的哀嚎,聶士成已經拜倒在路邊。他沒戴帽子,頭上纏著一圈繃帶。百餘衣衫破碎,渾身浴血的親信跟在他身後,也都拜倒下來。

大隊大隊地禁衛軍從他們身邊通過,不住轉頭看過來,但是卻沒人停步,只是沉默的向前。在蒼龍軍旗的指引下,湧向肅川里!

聶士成是被保護著殺出一條血路退出來的,日軍志在慈山,也沒有將他所部剿殺乾淨的必要。半路上聶士成醒來,拳打腳踢的要回去拚命,卻被親兵死死拉住,聶士成舉刀要殺人,他們就環跪在聶士成面前,垂等刀,卻不讓開。到了最後聶士成頹然大哭,只有朝平壤方向退去,日軍已去肅川里,他們就是想去加入保衛安州的戰列,也不可能了。

半路上,他們終於遇上了徐一凡!

徐一凡背著步槍,臉色蒼白地靜靜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徐一凡。禁衛軍毫不停留,直奔肅川里,不管大休息還是小休息,一概取消。上到徐一凡,下到大頭兵,一起背步槍帶乾糧行軍。隊伍如飛一般的直奔肅川里,在徐一凡和李雲縱算來,戰局還有可挽回地餘地。日軍畢竟兵不多,肅川里可以一衝而過,只要安州能堅持一天,也許就來得及趕上挽救,多趕一點時間,就多一分把握!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日軍又多了一個完整的十八聯隊。

在途中,就碰到了聶士成這點殘兵。

徐一凡只是疲倦的嘆口氣,他已經走得筋疲力盡了,腳早就麻木沉重得不像自己的。要不是楊士驤他們。聶士成也許就在慈山得享武勛,自己也不用這麼辛苦的奔走試圖挽救危局。

有些人,真地不給自己人搗亂,就會死啊?

有地時候,他真的是羨慕在這個時代。日本擁有那麼多地一時豪傑之士。而自己除了要和日本人戰鬥,更多的精力還是要和自己人戰鬥。

但是看著禁衛軍那些樸實驍銳地官兵。還有面前這個屢敗屢戰的聶士成,甚至歸葬海天之間地鄧世昌,他又覺得。我浩浩華夏,只要還有一個豪傑之士,不管多麼艱難,這血脈就不絕,這氣運,就不會絕!

哪怕這個甲午就我一個人在拚死努力,也將是一個不一樣的甲午!更何況我還有這麼一支禁衛軍!

他轉頭問問溥仰:「離肅川里還有多遠?」

「不足四十里!」溥仰大聲回話。他也背著步槍,身上還幫徐一凡帶了子彈。徐一凡也就享受了這麼一點小小特權了。

「槍給我,你小子找別人要去。」徐一凡一邊下令一邊將溥仰的槍接過來。接著就將聶士成拉起來,將那杆步槍遞到他的手上,聶士成滿心思的準備請死的心思,接過槍呆呆的不知道做什麼,他是和徐一凡立了軍令狀的。難道徐一凡想叫他用這步槍結果了自己?不用,他還有六輪手槍呢。

徐一凡溫和的看著他:「走不走得動?」

「大人?」

徐一凡一笑邁步,回頭招呼道:「跟上啊!一起去安州。鬼子怎麼揍咱們,咱們也就揍回來就是了!想死,給我死在前面去!不是早說好了麼,我給你留個牌位!」

聶士成一怔之下,就渾身顫抖。看著和士兵一樣背著步槍前進地徐一凡。那種激動到了極處顫慄,真是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什麼叫王霸之氣。這就叫王霸之氣!

不管以前在徐一凡手下效力還有多少不得已的勉強,是不是權宜之計,聶士成決定從此刻起,就在禁衛軍,為面前這個年輕人,死而後已!數千盛軍潰兵,屏氣凝息,看著城門緩緩打開,先是百餘禁衛軍官兵湧出,在門口布防,成跪姿平端步槍,防止這些潰兵搶門。

論心說,現在讓這些潰兵去搶門他們也不去了,剛才擾攘之後,冷靜下來都覺著不對,一個進城的事情雙方鬧得劍拔弩張,腦子快的人已經想到了他們怎麼莫名其妙的撤下慈山陣地,在想想禁衛軍對他們的防備,誰都不是傻子,別人也怕在吃他們的虧啊!當兵當到這個份上,當真丟人。

這些潰兵三三兩兩,自地就離城門遠了一些。在壕溝那頭,人群也散開了一些,就留下那兩百多軍官,還有差不多同樣數字的戈什哈突兀的站在那裡。潰兵們算盤打得清楚,管你們怎麼商議呢,楊士驤那頭贏了,反正要進城。楊士驤那頭輸了,反正禁衛軍也得安頓他們,這些禁衛軍看來準備在安州抵抗到底了,要不然跟著他們一塊兒跑,又爽快又安全,何苦來這一出?

盛軍潰兵這麼一散開,這幾百人就顯得尷尬無比了,互相面面相覷。

楊士驤給裹在中間,緊張地看著門口。心裡不住後悔,當初一鼓作氣沖jìn

就算完了,現在安靜下來,軍心反而散得不可收拾,大伙兒一副看這些當官的笑話的意思,要是袁世凱不出來該怎麼辦?

轉瞬之間,他就現自己白擔心了,袁世凱緩步從城門裡面出來,黑壓壓的人頭都瞧著他,他身後就跟了四個軍官,幾個人毫不停留,大步的就朝楊士驤他們這裡走來。幾個禁衛軍士兵搶在他們前面,在壕溝shàng

miàn

架了一道竹梯。

楊士驤飛快地和葉志衛汝貴對望一眼,從牙縫裡面擠出一句:「好大膽子!制住他,咱們進城!」

葉志和衛汝貴臉色青白,緩緩點頭。

瞧著袁世凱過溝。戈什哈們嘩地一聲兒散開,楊士驤整整衣冠,跳下馬來,呵呵笑道:「慰亭兄,風采不減哪!津門一別。咱們多久沒見了?誰也沒想到,咱們在安州道左相逢!」

風流翰林。什麼時候也不yuàn

減了揖讓從容xiāo

的做派。葉志和衛汝貴也下馬,強笑著抱拳打招呼。

袁世凱神色不動,大步就這樣走進人堆,看著他進來,楊士驤心神大定,笑得越地溫文儒雅,大局已定,說幾句風涼話要緊。

「慰亭兄,在徐大人虎帳之中。還dé

吧?一身而扼安州,壬辰年間獨力平朝亂地氣概不讓分毫啊!慰亭兄…………」

話音未落,卻看見袁世凱矮胖身子竟然以空前的靈活搶到他的面前,舉手之處,一桿六輪手槍已經指著了楊士驤額頭!

所有人都是一怔,有些戈什哈反應極快,已經拔槍。袁世凱身後跟著的四個禁衛軍軍官猛的將身上軍服一扯,露出腰間滿滿地雷管!

要是徐一凡在場,估計就要拉著袁世凱噓寒問暖了:「兄弟。也是穿越的吧?瞧著你就覺得骨骼清奇,港片沒少看吧?」

袁世凱當然沒看過港片,他這麼決定,只是為了快刀斬亂麻,既然不能開槍。就只有挾制住楊士驤!在城頭那一瞬間地對望。他已經現了楊士驤背後的膽怯。小諸葛躲在幕後,自然是指點江山。tiān

我有。可是小諸葛卻沒有他這樣敢於當年壬辰事變時候獨闖朝鮮王宮的光棍勁兒!盛軍潰兵已經不成組織,無非就是最後那點兵隨將轉的慣性,只要制住了楊士驤葉志他們,那麼就是制住了整個盛

在望深一點說,他還想要這些兵呢。北洋這些兵註定要收編,一開始給聶士成,聶士成沒統帶住,與其這樣,不如給他!

雷管大家當然認得,誰還敢開槍?所有人都僵住了,楊士驤更是覺得冰冷的槍口指著自己額頭,多少運籌帷幄的智計,轉眼間就煙消雲散。他強撐的心理防線崩潰得是如此之快,連半點掙扎都沒有,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命!

「慰亭兄,有話,有話好說…………」

袁世凱他們進來,戈什哈們散開,順著讓開地路,盛軍潰兵們自然將裡面的情形看清楚了。突然看到這幅場景,大隊的潰兵們愣了短短一瞬,突然一起歡呼了起來!

跟著這些長官,他們實在是窩囊夠了,看到袁世凱這種光棍英雄勁兒,最對這些大兵胃口,一時間竟然有揚眉吐氣的感覺!

聽到士兵們自的歡呼聲,淮軍軍官們個個面如死灰,知道軍心士氣,什麼都大勢去矣,盛軍上下,已經不認他們這些軍官了!

葉志站在楊士驤背後,抖著手悄悄的摸腰裡的手槍,咬著牙才舉起槍,對著一個禁衛軍軍官腰間雷管就要摟火,他真是萬念俱灰,一時間只覺得死了乾淨。旁邊一個淮軍軍官早zhù

到他地動作了,和兩個戈什哈一起撲了過來,一把將他按住,猛的將槍奪過來,三個人將葉志壓在底下,葉志長聲慘叫:「我們同歸於盡!誰也別想好過!***,什麼都完了!中堂爺,念我出力多年,忠心耿耿啊!」

那淮軍軍官一邊用力壓住他,一邊苦笑:「葉軍門,給咱們留條活路吧!這盛軍,已經不姓北洋啦!」

衛汝貴站在一旁,神情呆滯地看著葉志,腦子裡面只是一片空白。而楊士驤,腿還沒抖完呢。

袁世凱噗哧一笑,收了手槍:「楊大人,和您鬧著玩兒呢…………」說罷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揚聲大喊:「弟兄們!自己按營隊哨集合,等著咱們禁衛軍安置!鬼子要上來,咱們一塊兒打***!什麼面子也都爭回來!」

他吼聲未落,周圍已經一片應和的聲音,那些盛軍官兵,個個歡聲雷動。無數人湧向袁世凱,而那些盛軍軍官,只有呆呆注視。

「袁慰亭…………」

一片嘈雜聲中,楊士驤的聲音還是被袁世凱聽見了,他回頭問道:「楊大人,還有何事?」

楊士驤苦笑:「怎麼處置我們?」

袁世凱朝南邊指指:「這是徐大人的事兒。」

「慰亭兄…………我只想問一句,我們易地而處,你會不會和我做一樣地事情?」

袁世凱一怔,靜靜地想了想,一笑而去。

安州城下,只是一片歡聲雷動!

公元一*四年八月三十日夜。

在安州。

「回袁大人的話,已經看見日軍前哨部隊!」

在肅川里。

「大人,已經看見日軍所據守地陣地!」

禁衛軍的蒼龍旗和日本的日章旗,以肅川里為分界,分成四下,即將兩兩碰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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