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慶縣是順天府管轄的二十二縣當中靠西面的縣治,離過了五十里的距離。wwwcom-====-香教從直隸西路動員來的各處大師兄,蝟集在延慶的可真是不少。直隸已經留言紛紛,說朝廷馬上就要開禁,讓各處拳壇進京,起練新軍。雖然現在京師周圍還是防營在守著,五十里之內不許有一壇存在,可是練新軍的詔書都下來了,這禁還能禁幾天?離北京城進一步,將來進北京城就早一步,傳言都說了,先到的大師兄,論不定就是提督軍門,遲到一步,說不定只能撈著守備都司了,這可差了多少!

西路來的大師兄們,在延慶是越集越多,用村村有壇,已經不能概括現在延慶縣的盛況了。這裡簡直是一個村子裡頭就能有七八個壇!本地大師兄和外路大師兄湊在一塊兒,那叫一個烏煙瘴氣。就連延慶縣城裡頭,一條街上,說不定都能瞧見十幾處香壇,你請孫悟空,我就請菩提老祖,反正得壓你一頭!

城關鄉里,到處都是纏著辮子,繫著紅腰帶的爺們兒大搖大擺的走來走去,縣城三班屁都不敢放一個。縣太爺還算是有操守的,至少衙門裡頭沒設壇,要知道詔書一發,北京城周圍五十里還算安靜,其他地方簡直就成了拳民的天下,衙門裡頭應景供無生老母的,就很不在少數!縣城裡頭,現在有什麼事情,都是最有面子的幾位大師兄會一下公決,再麻煩不到縣太爺半點兒,往日裡頭仿佛高人一等的那些教民們,現在是威風全無,不少都舉家遷到了教堂裡頭,每天總有不少拳民圍著教堂,虎視眈眈的,雖然暫時還沒有什麼事情,可是誰都不知道,萬一潰決,是一個什麼局面!

直隸百姓,不管城裡還是鄉里,這段日子都有些如顛似狂的。

男的不用說大多都是師兄師弟,就算往日不大出門的女子,都換了紅衣服,結了紅頭繩兒,挎著籃子抓著扇子,動不動就是一大群走在一起,尖聲念著什麼口訣。還好現在是年節才過,不是農時,要不然還不知道得撂荒多少土地!

各處大戶,只要往日裡不怎麼沾洋教的,這個時候也得趕緊表對無生老母的忠心,朝那些勢力大一些的大師兄那裡一車車的拉東西,從日常吃用到衣服料子,銀錢器用,只要他們敢送,大師兄們就沒有不敢收的。不少平日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已經拉下臉,腆著個大肚子換了一身短打,整日裡跟師兄師弟們混在一塊兒,只求門上不要被掛上白燈籠。

已經有傳言說了,總有一天要找各種毛子算帳,掛紅燈籠的就家宅平安,掛白燈籠的無聲老母就會降下神火,人死乾淨,家當燒乾凈!

這算是個什麼世道!只求譚大人趕緊開始揀選這些拳民,趕緊將新軍練起來。其他的人,早遣散早好,再這麼拖下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

在延慶縣小葛莊外面,這一天來了幾個外鄉人,拉著駱駝,一副久在外行的模樣兒。當先是一個矮胖子,臉上全是被寒風吹出來的口子,神色困頓,只是一雙眸子還炯炯有神。身後跟著幾條漢子都顯得頗為精悍,只是緊緊的跟隨著他。

葛莊本是一個有四百多戶的大莊子,現在也不是鄉里冬日的清冷景象。村南村北,都有一個大香壇,煙氣繚繞。周圍滿噹噹的都是繫著紅色腰帶的閒漢。大冬天的,不少人都敞著懷,叉腰豎著大拇指,擺出了茶壺架子。不管說什麼,都先擰眉瞪眼。這兩個大香壇把村南北的路堵的嚴嚴實實,不管是誰往來,都繞不開這香壇去。

南頭的香壇掛著一面大旗。「齊天大聖在此,諸神退位!」香壇後面豎著一個高旗杆,一個年輕後生打著赤膊盤在杆子上面,渾身給刀子似的寒風吹得烏青,可他還是一臉肅穆的盤在那兒,做手搭涼棚狀,旗杆下頭,已經是一地的香灰,不時還有人走過來恭謹磕頭燒香。

北頭地香壇掛著地大旗則是一道符簶。彎彎曲曲。仔細看地話。大概上面是個雨。下面是個召。要是對道教那些鬼畫符地把戲有點知識地。就應該知道。這是玉皇大帝周諱正亨地秘令符。可是這個香壇卻沒有人敢上旗杆斗賽。只是在旗杆下頭有一個穿著天官服地漢子盤腿在台上端坐。這氣勢就差得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拉著駱駝地矮胖漢子冷冷一笑。指著小葛莊地兩個香壇道:「裝神弄鬼到了這種地步!這邊請玉皇大帝下凡。這邊就豎起了齊天大聖孫猴子地招牌…………嘿嘿…………」

這矮胖子。正是和毅軍分途。潛入直隸境內地袁世凱。如此寒冬。他為徐一凡事業在外奔走。可謂忠勤了。跟隨他地幾個隨從。都是禁衛軍當中精銳挑到情報處地。對這個上司地果決潑辣還有旺盛精力。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真虧得徐大帥慧眼識人。將他接納過來!

袁世凱身後一個隨從笑道:「這些傢伙想成軍?也不跳上秤盤自己秤秤!項老闆。和這些傢伙費這麼大精神。划算麼?」

袁世凱掃了他一眼。冷電般地目光讓那隨從脖子一縮。他低聲道:「不懼其成事。唯懼其敗事…………多了解一分對手地內情。大帥成事地可能性就更大一分!咱們就是大帥地耳目。對這些傢伙。不可稍存輕視之心。我們此行。就是要將所有北地內情。不帶個人感**彩地忠實回報大帥!你要是再有這種念頭。就自己回江寧吧。」

那隨從默然點頭。袁世凱卻一下收斂了臉上冷淡地神色。堆出世故地笑容:「他們人過來了…………身上鋒芒收起來!

幾個隨從都低下頭,脖子盡力的朝皮祅領子裡面縮去。他們是從南頭進的小葛莊,南面那個齊天大聖的香壇,已經有十幾條閒漢挺胸凸肚的朝著他們迎來。當先一條漢子滿臉的絡腮鬍子,密排扣的大褂,丟檔大褲子,走過來的架勢當真不可一世。遠遠的就朝著袁世凱他們喊:「誰這麼不長眼?大聖香壇在此,就這麼直撅撅的沖犯?拿下了!」

袁世凱忙不迭的丟下韁繩行禮:「各位大師兄,我們怎麼敢有這個膽子?我們這也是來尋人,準備入壇的…………我們還沒進壇,不知道規矩,衝撞了哪路神靈,我們這就認罰香!師兄儘管開口,該多少爐就多少爐,兄弟絕沒有二話!」

話間那十幾條漢子已經走進,有人笑罵道:「你***和誰稱兄道弟?咱們和你可沒那份交情!」

當先那漢子走近袁世凱,打量了他一眼,袁世凱以降,都畏畏縮縮的朝後退,只有袁世凱一邊退還一邊媚笑著看著那漢子。

「…………入壇,倒是好事兒…………可也沒有白衝撞了大聖爺的道理……罰香多少,就瞧你懂事不懂事,心誠不心誠…………駱駝上面是什麼?口外的皮貨,還是南邊來的洋貨?要是賣庫倫的茶磚鐵鍋,大聖爺可不認這些東西!」

那漢子說著,眼光瞧也不瞧袁世凱,只是在那幾頭駱駝身上馱的東西打量。

袁世凱苦笑道:「列位師兄,咱們這一路過來,馱的一點南貨,全部罰了香了。誰不知道現在直隸師兄們多?現在馱子還在,裡頭想尋個小錢刮痧都沒有,兄弟腰裡還有幾頓飯錢,心誠不心誠,就只這麼多了…………」

那領頭的漢子頓時翻臉:「說大話使小錢,你算個什麼東西!」

他一發作,後面的閒漢也跟著起鬨:「就算皇上過來,這十個駱駝還得丟九個下來,沒錢,這幾頭牲口丟下來!」

「丟牲口還不算完,揍他們!過過他們的火,瞧瞧是不是二毛子!」

身後人摩拳擦掌,那領頭漢子卻只是冷眼瞧著袁世凱。袁世凱咬咬牙,解下褡褳朝地上一倒,嘩啦啦的掉下三吊整的,百十個零的銅錢,還有七八塊洋錢。

他攤攤手:「列位師兄,你們打腰翻,再有一個大子兒,我姓項的祖墳冒黑煙!」

有人已經歡呼起來了:「白洋錢!夠了夠了!上鎮裡頭約四百斤的豬兩塊就夠,這香罰夠本兒啦!」

那領頭漢子不過瞥了一眼,擺擺手:「駱駝也丟下來,到壇裡頭磕三個頭,你們過去。」

他身後漢子都吸了口氣,這些人手裡牽著的駱駝,都不過才幾歲口,蹄子厚厚的,毛片也整齊,每頭至少都值十塊洋,小葛莊裡頭的大戶,罰香四十八爐頂天了,不過也才十來吊京錢,直隸用的京錢一吊不過是一百枚當十大錢,當外路的二百文,才折成兩毛洋。今兒可一下就要罰人家幾十塊洋的香,這師兄口氣也夠大!

袁世凱倒光棍得很,苦笑一聲,示意手下人交駱駝。幾條拳會漢子得意洋洋的接過韁繩,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口。那領頭師兄才滿意的一笑:「磕頭去吧!要入壇也成,一人交十塊香錢,要是現在沒有,可以先住下,吃住記帳,捎信叫人送錢來。老客,我瞧著你也是家裡有幾文,這誠心可得表到了!」

袁世凱苦笑著看著那些漢子搶地上的銅板和大洋:「這位師兄,我們這不就是入壇來的麼?現在要不入了壇,這路上生意可怎麼走?我們誠心足夠,十塊香油錢咱們噹噹也得湊出來…………只是動問一句,貴壇的大師兄,可是不是姓劉?」

「劉?」搶著洋錢銅板的漢子們對望了一眼,領頭那人大拇指一翹:「我們大師兄可是閻大爺親傳弟子,官諱姓葛!這裡是小葛莊,哪來的姓劉的?」

袁世凱一怔,小心翼翼的又問道:「這位師兄,兄弟說句打嘴的話,您別見怪,是不是北頭香壇的大師兄姓劉?」

那漢子已經冷下了臉:「那邊也姓葛!」他突然拍拍額頭:「姓劉的,姓劉的,可不是有這麼一位爺!外路康莊來的…………」他一聲說出,周圍漢子都爆發出一陣大笑,互相擠眉弄眼。那領頭漢子也忍不住笑,拍拍袁世凱肩膀:「虧你還知道小葛莊有這麼一位大師兄!先甭磕頭了,你去瞧瞧吧,就在莊子裡頭,靠近帶石欄大水井旁邊的一院子裡頭,那位爺就在那兒立的壇,我等你回來磕頭入壇!」

他越說周圍那些人的笑聲就越大,袁世凱也不多說,恭謹的行了一個羅圈揖,帶著隨從就穿過他們直進了莊子。背後還聽見那領頭漢子的笑罵聲音:「準是康莊的外路人,到這兒來找老鄉來了,也不想想天子腳下是什麼場面,這些鄉下腦殼子以為他們康莊比紫禁城還***大!」

袁世凱身後從人,已經悄悄繃緊了肌肉,而袁世凱卻是始終不動聲色,只是朝著小葛莊裡頭走去。

他一路尋來,就是要找那位去綏遠和他在道左小店相逢的康莊劉大師兄。北京城周圍的拳壇,他沒什麼興趣進去。一則本鄉本土的拳壇,他一個外路人進去,也擠不進裡頭去。不過被人當冤大頭。而這些外路到北京城周圍的拳壇,只怕對加入的人還重視一些。外路拳會的人他只認識這麼一個姓劉的,不如就找他了。

二則就是,他始終在心中轉著一個問題,到底是那股勢力,能將這一盤散沙也似的外路拳會組織起來,直送到北京周圍?他曾經看到過加入過禁衛軍的大盛魁子

影。這背後的一切,是不是就是大盛魁在操弄?他)F什麼目的?這些外路拳會既然是被組織過來的,也許比本地的拳會更多了解一些內情!

要當徐一凡的耳目,要立下大功績,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達到的。徐一凡外表萬事無所謂,笑嘻嘻的人畜無害。只有他身邊親信才知道,這徐一凡到底有多聰明!對他袁世凱,徐一凡也秉持的是使功不如使過的原則。

正因為如此,袁世凱才加倍的小心翼翼,奮力朝上掙扎,比徐一凡的親信們更付出了超過十倍的努力!

天下要變了,要站在這激烈變動的舞台中央,絕不是只要隨波逐流就能達到目的!

不過自己,還真是適合這樣的大變動的時代呢。

在袁世凱的臉上,只是浮現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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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莊裡頭,小門小戶的,家家都敞著院子,莊子裡頭難得看到有閒人在走動。今兒太陽不錯,照理說這等冬閒的日子裡頭,應該一堆一堆的閒漢擠在一起曬太陽斗小牌,女人們也該坐在向陽的台階上頭做點針線活兒,不過現在人全部到了南北兩頭的香壇去了,這麼大一個莊子裡頭,只顯得冷冷清清。幾家大戶,也是大門深鎖,門口鬼影子也瞧不見一個,,這些大戶連狗都不敢栓在門口了,這個年月,家當大就是罪過大。萬一狗咬了人,傾家蕩產也不夠賠給這些師兄們的,門口只有花大價錢換來的紅燈籠孤零零的晃動著。

幾個人一路走來,竟然安靜得連腳步聲都有了迴音。袁世凱四下張望,總算找到了那個帶石欄的大水井,水井旁邊,只有一個歪歪倒倒的小院子,土壘的圍牆塌了半截,從圍牆低處望過去,小院子裡頭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個原來是土地神龕的小香壇戳在那兒,神龕裡頭一尊不知道該多便宜的神主像,外頭插著幾柱香,都燒到了盡頭,只有薄薄的一點香灰。比起村子南北兩頭的大香壇人頭涌動,香煙繚繞得失火也似的熱鬧,簡直差到了天上地下!

村子北面突然又響起了鑼鼓的聲音,遠遠傳來,還有一幫人扯開嗓子不知道再嚷什麼,準是又在搞什麼下凡的熱鬧。北面喧鬧起來,南面豈肯示弱,轉眼間就大鑼大鼓的響了起來,更有一幫女人的聲音,尖著嗓門聲嘶力竭的也嚷了起來,莊子兩頭,仿佛過年賽會一般的熱鬧,連香火味道,都更重了起來!

可是這個小院,仍然死樣活氣的一點動靜都沒有,要不是院子門口的八卦旗,還有神龕上面飄著的一個黃幅,上面有歪歪倒倒「純陽演正警化真君」幾個字,袁世凱還真怕自己找錯了地方!

幾個隨從對望一眼,就看見袁世凱沉吟一下,繞過院牆走到門口,拍著破舊的院門開口發問:「劉大師兄?劉大師兄在不在?」

他連喊了七八聲,嗓門越來越高。這個時候才聽見裡頭門戶打開的聲音,一個人拖著鞋皮慢騰騰的走出來:「又有什麼事情?罈子裡頭五窮六絕,湊不起孝敬閻尊者的香火錢!」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來的果然就是袁世凱他們在綏遠官道上面見著的康莊劉大師兄。這位大師兄可再沒有當初的神氣兒,臉上的灰只怕都有半寸厚了,辮子亂蓬蓬的。穿著一件光板的皮祅,人也瘦了一大圈兒下來,瞧著袁世凱他們幾個人只是發怔。

袁世凱一把拉住他的手:「劉大師兄,我們是在康莊邊上那個小店的老客啊!兄弟姓袁,你還記得不記得?當初你一席話,兄弟知道現在是香教天下,沒香教的身份,生意也甭想做,一路罰香就受不得!這才巴巴的來找大師兄您,要入教!大師兄,您還記得我們幾個是不?」

那劉大師兄定定的看了他們半天,呆滯的目光才一動:「想起來了!吃豬頭肉的那幾個老客!…………有吃的麼?油水足點兒最好!」

劉大師兄的直隸之行,簡直就是一場噩夢。他本來在康莊香教,也不過就是一般人物。這次興沖沖的帶著十幾個手下準備進北京城當官兒。誰知道一到了北京周圍,才發現外路來的拳壇竟然有那麼多!組織他們來的人物,是你來儘管來,但是他們管著吃住,管著開銷的,也不過就是那些外路出名的香教人物。其他人能不能出頭,就看各自本事了。反正對這些湊熱鬧的人,只要他們壯個聲勢就好。

劉大師兄本事實在平常,到什麼地方都沒法落腳。延慶小葛莊有他的妻弟,只好帶著十幾個手下過來安頓。誰知道小葛莊是大莊子,這裡香教拳壇早就搞得熱熱鬧鬧,哪裡有他們展布的餘地!劉大師兄一來,就被當地香教罰了十幾次香,一點盤纏搞得乾乾淨淨。手底下十幾個人,腰裡剩錢的溜回康莊,沒錢的改入了本地香教,好歹混個肚圓。他劉大師兄就算拉下臉想投別人,別人除了對他冷嘲熱諷瞧他笑話,誰願意收納他!一山還不能容兩個大師兄呢。他既沒錢又沒人,只有淺在這裡,吃了這麼些天白食,妻弟的臉也拉下來了。這兩天說是去走親戚,就把他撂在這兒,丟下的廚房乾淨得能跑老鼠,在康莊好歹也能吃著香的喝著辣的劉大師兄,竟然生生的餓了兩天!井水灌得眼睛都發藍!

這個時候,別說呂祖在身不吃葷了,街上跑一條活豬過來,劉大師兄都能撲過來啃一條腿下來!

袁世凱他們找上門來,劉大師兄

得唐突不唐突了,開口就要吃的。瞧著他那個樣子T6唏噓,趕緊拿出身上乾糧和肉乾,劉大師兄搶過來就是一頓痛嚼。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聲淚俱下的交代了這些天的來歷。

袁世凱只是蹲在那兒聽著,不住點頭。

這也算是擠入一個香壇的內圈高層了吧?不能再高層了,這個香壇就剩下劉大師兄光杆一個。袁世凱想到這裡,心裡只是微微覺得有點好笑。

不過,也正合心意呢…………不管這位劉大師兄現在如何落魄,可他畢竟是康莊的正牌子香教大師兄之一。來歷再正也沒有,不是野路子。借著掩護容身,再好也沒有。

可是如果這位劉大師兄一直這麼落魄下去,又如何能打探到香教內情?

袁世凱淡淡一笑,蹲在那裡看著頭也不抬努力苦吃的劉大師兄:「大師兄,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還能有什麼打算!老客,患難相逢,咱們也算是兄弟了,腰裡有盤纏沒有?借我一點兒,老子回康莊!你到康莊來找我,我有一隻虱子,也少不了你的一條大腿!」

袁世凱緩緩搖頭:「一路過來,百十兩銀子的盤纏,都罰了香了,我腰裡也是半文也沒有。」

劉大師兄停下動作,嘆了一口大氣:「咱們倆都倒霉!北京城周圍這些香教,***就是一幫活土匪!老哥,你自己顧自己吧,跟著我,只有霉倒!」

袁世凱靜靜的瞧著他,一字字的道:「劉大師兄,你受小葛莊香教罈子如此屈辱,就不想和他們談談麼?難道我們這幫爺們兒,就一直淺在這裡?這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劉大師兄抬頭看了袁世凱一眼,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這裡兩個罈子,都是閻尊者不知道哪個徒弟的再傳弟子,當年閻尊者在康莊收徒弟,我們四十多個人,可是他老人家的親傳!老子整整高他們一輩兒,這些傢伙欺師滅祖!呂祖降身,諱號字令秘符全是閻尊者親傳,哪象他們這幫傢伙,什麼神仙祖師爺都敢朝下請!」

罵了兩句,他又低頭嘆氣:「…………可又有什麼法子?他們是地頭蛇,尊者他們現在也是瞧著誰拉起的聲勢大就瞧得起誰,我淺在這兒,三餐都混不到嘴,香教裡頭,哪裡還有前程!來的時候倒是想出人頭地,現在,什麼也想不得啦…………」

袁世凱聲音輕輕的:「…………既然尊者要的聲勢大,那咱們就把聲勢拉起來…………」

「怎麼拉?說得倒是輕巧!」

袁世凱緩緩站了起來:「小葛莊兩個香壇,只要劉大師兄信得過,我來找他們談談。」

劉大師兄一下呆在那裡,揚著臉看著袁世凱,聲音也變得吞吞吐吐的了:「老……老客,你們到底…………」

袁世凱身後那幾個隨從也直起了腰板,或坐或站,在劉大師兄眼裡,這幾個從人身上的精悍之氣,簡直藏也藏不住!

袁世凱一笑:「大師兄放心,我們走口外的商人,你也知道,出了口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碰見馬匪要打,要是走的是私貨,看見巡防隊也要打,潑出性命,為的還不就是富貴。口外買賣,將本求利,可是現在的大富貴卻是香教!幾成的利,我們就能豁出幾條性命。更別說現在這是一步登天的大買賣!別人那裡,咱們擠不進去,劉大師兄是閻尊者親傳,咱們怎麼也要傍著你這杆大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劉大師兄進京也不過就是為的富貴,現在既然如此地步,還不如博***一鋪!兄弟隨時可以拉起百來人的隊伍,就保劉大師兄鬧這一場!」

劉大師兄臉色蒼白,他是康莊人,就是走口外的道邊上,如何不知道這些走口外的商人是亡命之徒。不光是打馬匪,打巡防隊,看見別的商隊落單,這些傢伙說不定也就變身馬匪搶了。有這麼一支人馬在身邊,還怕什麼小葛莊的香壇!他們擺明了是看上自己是閻尊者親傳弟子的旗號,他倒也不擔心這些傢伙過河拆橋。只要香教大旗不倒,閻尊者還在,他這大師兄的位置就穩穩噹噹的——至於背後誰做主,管***那麼多,他一個人都混成什麼樣了!在明面當個大師兄倒也不錯,至少香的辣的甚至女信徒都少不了…………

瞧瞧自己身上光板子皮祅,再想想這些天的苦況。

劉大師兄一拍大腿,再差還能差到哪裡去?這鳥氣就這麼忍下來不成?至少跟著這幾個老客先混飽肚子,有什麼不對,抬腿就是,了不起要飯要回康莊。

「老客,我聽你的!」

袁世凱也是微笑,用力的拍著劉大師兄的肩膀。

這落魄大師兄,竟然是再合適也不過的借力進入香教的人選。來歷正,又走投無路。沒想到自己瞎摸瞎撞,竟然碰對了人!

時來天地皆同力,難道徐大帥的氣運,真的強到了這樣的地步?

「劉大師兄,你儘管放心,就這兩天,我來和他們談判!」

用什麼談?劉大師兄低眉順眼的瞧了一眼袁世凱身後那幾條精悍的漢子,打了一個哆嗦,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嗨,早知今日,當初寧肯土裡刨食,也不入這香教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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