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群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撞來撞去,這些慌亂的看不清面目,分不出個數,只能感覺到是一堆堆的人體在絕望當中掙扎。wwwcom~~~~

到處都是哭喊的聲:「譚大人已經死啦,香教要進城啦!」

本來京城當中對譚嗣同這個二皇上感也算不上太多,一則是他是徐一凡的結義兄弟,徐一凡野心勃勃要取皇上而代之。天子腳下的人,對這個有種潛意識的反感。

二則是這譚嗣同將一凡的跋扈,在最近一段時間學了個十足十!

可現在滿城呼喊,譚嗣同已死的時候,人們才感覺到天塌了下來!特別是看到剛才還在維持秩序,在街上巡查,努力的撲救著四面升起火頭的那些京城步軍門的綠營兵,順天府的衙役,還有譚嗣同調來作為骨幹的湖南兵,呆若木雞一陣之後,紛紛脫了號坎跑掉。人們更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這天,真的塌了下來!

人們從這裡跑向那裡,不知道什麼方才是安全的,子彈嗖嗖的從頭頂掠過,更增添了無限恐怖的氣氛!街上已經出現乘火打劫的,敲門砸戶,打開那些大商家,當鋪,錢莊的大門,瘋了樣的在朝外面搶東西。更多的火頭升了起來,燒出的灰燼像黑雪一般紛紛落下,讓每個人看起來都是同樣的灰頭土臉。這個夜晚,這座帝都,已經成了狂漩渦!

康有為和文廷式在自己庭院之內,在他們身旁,還有數十名帝黨同道,大家都臉色複雜的看著眼前一切。不時有人發出低低的嘆息聲音。

對身後那些人的軟弱,康有為只一直冷笑,而文廷式卻回頭呵斥道:「國勢如此,非經大亂,何大治?我輩秉胸中信念而行,又有什麼方了?將來史書上面有什麼罪名,我文廷式一身當之!」

回過頭來,他卻又低聲嘆息:「復生…………可惜啦。」

身旁的人,卻仍然臉色難看,句話都不說。他們多孤身在京的小京官京官清苦出名,實在也接不起家眷。這等,和他們身家都沒什麼妨害,可以放手做事。可是不管何說服自己,當滿城哭喊逃難的聲大浪一般席捲而來的時候,站在這庭院當中,幾乎讓人立腳不住!

文廷式翰林第的家人,卻沒有主人這麼寧定,拿著棍子,個個臉色慘白的守在閘死的大門後面。本來還堆了些大桌子之類的粗笨傢伙著門,可都在文廷式的厲聲呵斥下搬開了。他們站在門後面守著,聽著外頭腳步聲來來去去,全都面無人色。

「怎麼還不來?」等了陣子的文廷式終於也撐不住了,跺腳在那裡發急。康有為卻冷冷的道:「道希,稍安勿燥!要控制九門,再救出皇上,我們少不得他們,他們也少不得咱們!韓老爺子必然會來找我們!」

他話音才落,就聽見外面已經有一兩聲零星槍響,接著大隊的腳步聲朝著這邊湧來。康有為身後已經有京官開始發抖,在門口著的家人,不知道是誰先發了聲喊:「姥姥,洗宅子的來啦!」

這一聲喊出來,門口幾乎所有的家人都丟下了棍子,朝後面跑得飛快!康有為文廷式身後也終於有京官掌不住,膽氣小的跟著那些家人一起提著袍子抱頭鼠竄。膽氣大一點就拉著文康兩人的袖子:「道希,南海,咱們避一避,避一避!」

康有為猛的甩開袖子:「要成大事,首畏尾的算什麼!此處局面,全盤在我掌中!」

腳步聲涌到了文廷式翰林第的門口,這個時候後院已經傳來了家眷的哭喊聲。文廷式和康有為對望一眼,都是臉色青!

門蓬蓬被人砸響,外面的人盡力用平穩的聲發問:「文大人,康大人在麼?我等奉召而到,協助兩位大人救聖君,開城門!」

康有為猛的上前,動手就去下大門槓子,文廷式也迎了上來。門嘩啦一聲被打開,就看見遠處火光映照之下,一巷子黑壓壓的人!

這些壯健漢子青布包頭,大背著洋槍,不少人滿身血。只這一瞥,還有膽堅持在院子裡頭的京官,就有不少人尿了褲子!

那些青布包頭的健壯漢子,看見文廷式和康有為站在門口,前面幾個人對望一眼,一聲令下,齊齊行禮下來。

其實文廷式和康有為別看表面寧定,其實一顆心也到了嗓子眼裡頭。文廷式是對聖君操權這件師相承的事業信奉到了骨子裡頭,康有為卻是在權勢道路上屢經挫折羞辱,譚嗣同一時的權傾天下更讓他紅了眼睛,不管不顧的決定賭這一鋪!

這些人行禮下去,他們才在心裡長出了口大氣,各自覺得,背心都是冰冷的汗水!

文廷式率先開口:「好,我帶你等去園子裡頭救聖君!康大人分派剩下的人手,去開九門!」

康有為猛的轉頭過去,狠狠的瞪著文廷式。他為的就是將來位,這種去救光緒露臉的事情,怎麼少他?文廷式卻誠摯的看向康有為:「南海,經此一事,我還不明白的心意麼?你瞧瞧院子裡頭的人,誰可以指望?我倆只能一個去頤和園,一個指揮打開九門。要不,我們就換!」

他們在這裡暗中角力,站在門口的那些健壯漢子們卻耐不住了。現在時間緊迫異常,哪能讓這幾個酸文人推來讓去!人群當中已經有人站出來,將文廷式一架:「文大人,我們去救聖君!剩下的人交由康大人分派!」

底下人轟然應諾,巷子裡頭本來集合著小二百人,竟然跟著文廷式而去的至少有八成!文廷式被架在他們手上,回頭只不住大呼:「南海,我必不負閣下……聖君也必不會負你!」

康有為狠狠一跺腳,老子怎麼就這麼倒霉!這條權勢之路走得如此的磕磕絆絆!看來這次就算事成,也未免能超過文廷式去,可憐自己卻在其中賣力最多,甚至還出賣了譚嗣同這個朋友!到底是哪條路,才是我康南海的青雲之路?

在他面前,是二三十條漢子,目光炯炯的等著他下令。似乎他再稍稍遲疑,就要同樣架著他跑似的,康有為恨恨的轉身,隨手點了九個人:「…………諸君,和我一起,分赴九門,帶著這些義士,去開門迎義軍進城吧!門兵如若阻擋,就說奸賊作亂,譚大人殉國,我等奉旨來開城門!」

~

~

京城的恐懼狂也同樣傳到了頤和園裡面。

園子裡頭變成了個比外頭還要可怕的瘋人院。亂世之中,果說那些平頭老百還有機會掙扎出一條性命,那麼在皇家身邊,能活下來的機會渺茫到了十倍!

一切秩序,都已經徹底崩塌。當慈禧他們的小小車隊從樂壽堂直奔玉瀾堂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哭喊連天的跟上來,打都打不走。遠處火光之下,已經能看見樹上掛著的,還有昆明湖裡面飄著的屍體!

幾十個護兵,加上李蓮英親自帶的太監,不管會不會使,都發了一桿或長或的快槍。

哪怕是在園子裡頭,是跟著慈禧坐著的那輛小騾車提心弔膽的走著。原因無他,現在的頤和園,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鬼域!一切都在散發著腐臭的味道,一切都在顯示著末世的狂似乎就要給這個朝代,一個最為不堪的結局!

慈禧的騾車停在光緒的玉瀾堂前面,先前派去的七八個太監有幾個站在門口,看見李蓮英氣喘吁吁的走在慈禧騾車前頭,就趕緊迎了上來,哭喪著一張臉打千下來。

李英氣還沒喘勻就大聲問話:「皇上呢?不是讓你們帶著皇上候著麼?現在什麼時候了,架得住再耽擱?活剮了你們這些混帳才算稱了我的心!」

太監跪在地上只是磕頭:「皇上和珍主子就是不出來,怎麼勸也沒用…………」

李英只跺腳:「白吃糧食粒子的一幫混帳!我去勸皇上!」

說著就要招手帶幾個護軍和太監進去,這個時候就聽見慈禧尖聲尖氣的嗓門兒:「我去!要看看這個畜生到底混帳到了什麼步兒!瞧見他倒霉,我才開心!」

騾車帘子一掀,就看見抖得跟篩糠也似的李大姐扶著慈禧下車。<>兩個人都是一身平民裝束,慈禧少了臉上宮粉遮蓋,看起來就是一個灰頭土臉的農村老太太。往日尊玉貴的那個老佛爺形象,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去。

她臉上全是怨毒之色,在李蓮英他們的簇擁之下,直朝玉瀾堂裡頭走去。

這座皇帝居所,現在也是空空蕩蕩,八糟,只有幾盞破燈籠還在那裡掛著,發出淒涼的光芒。書房那裡,傳來的女人抽泣的聲,更讓這裡顯森。

書房門口站著幾個太監,看到李蓮英他們過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皇上他……皇上他…………」

慈禧卻冷著一張臉理也不理,直直從書房門口衝進去。一進門就看見慈禧摟著頭髮散亂的珍,躲在書案後面,幾個太監在裡頭圍著他倆,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一看到慈禧這個模樣進來,光緒臉上露出了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眼神當中滿滿的都是狂「我不走!朕要等文道希,等康南海來救駕!義軍就要進城,朕要重新收拾這山河,看祖宗家業,和徐一凡斗到底!」

外面傳來的混亂,讓這些日子被幽閉讀書,忐忑的等候著自己將來最可怕運的光緒沒有半點害怕,心裡頭只有狂喜!

他和慈禧已經算是撕破臉了。慈禧對她的敵人下手如何之辣,在慈禧身提心弔膽了幾十年的光緒如何能不知道?

文廷式他們想法設法捎進來的隻言片語,維繫著光緒心中最後一點希望,卻又不敢期望太多。每天只是在書房裡頭如困獸一般轉圈。慈禧還沒禁止他見嬪妃,珍這幾天也陪著他,算是給了他一點小小的安慰。

可如果文道希他們再不發動,那麼他連這種日子,今後都不可求!

當槍聲響起,當北京城陷入混亂,當人們奔走哭喊,當四處火頭升起,當外面山呼海嘯一般哭叫著譚大人已死的時候,光緒卻對著這已經染上血色的帝都夜空,手舞足蹈的狂笑!

現在要等的,就是文道希他們務必要及時趕到!最連慈禧一塊兒除掉,天之大,他就再沒什麼害怕的了,這大清,就是他的大清!

可最先等來的,卻是慈禧派來的健壯太監。

一進來,他們就不由分說就要勸皇上移駕。對光緒他們還不敢動,對註定要死的珍卻沒那麼客氣,伸手就拉頭髮扯衣服的要將珍拽走。珍死死的想拉住任何可以拉住的東西,指甲在桌腿,在牆上,在門框劃出了道道痕跡,哭喊得撕心裂肺。

光緒手足冰冷的看著眼前景象,這些日子的起起落落,種種樁樁,大喜大悲,各色不堪承受卻又不得不忍受的東西,匯聚在一塊兒,終於讓他本來就不甚堅強的神經,發出了碎裂的聲。

身子瘦弱的光緒瘋虎一樣跳了起來,將珍硬生生的從太監手中搶了回來!他大吼著讓太監滾開,大吼著說文道希過來,會將他們一個個千刀萬剮,大吼著詛咒所有一切他曾經遭遇過的東西,摟著只大哭的珍,光緒直吼得聲嘶力竭!

當慈禧出現在光緒面前的時候,仍然處在病態亢奮當中的光緒,第一次朝慈禧翻著眼睛,同樣不管不顧的喊了出來!

看著光緒這等狂態,本來還先於慈禧一步衝進來的李蓮英都嚇得忍不住朝後退了小步,求援也似的將目光向慈禧投了回來。

慈禧卻冷著一張臉,只無比陰冷的看著光緒。

聽了光緒的狂言,並沒有發作,只揮揮手:「時間緊得很了…………快把這狐媚子拉開,請皇上上車,還愣著幹什麼?瞧瞧外頭都亂成什麼樣子了!」

李英忙喳的一聲答應,招手就吩咐太監護軍們去將光緒和珍拉開。

光緒眼神狂亂,空出一隻右手連揮帶舞:「滾開!滾開!我是皇上!朕在這裡要等著文大人他們來勤王!誰敢動一下,朕就誅你們九族!」一個太監湊了些,光緒就狠狠的一腳踹了過去,這一腳力氣奇大,那太監哎喲了聲,捂著大腿迎面骨就朝後倒。

光緒一腳踹出去猶自不罷休,辮髮散亂,喉嚨裡頭似乎還有隱隱的吠叫滾動的聲,一雙眼睛這個時候眼白多,眼黑少,只直愣愣的一個個盯過去。看得那些護軍太監們個個心頭髮毛,站在那裡不敢動。

珍在這個時候,緊緊抓著已經發了狂的光緒衣袖,哭得越來越大聲,近乎接近於在慘叫!

慈禧甩開李大姐,緩緩的走向光緒。光緒就直愣愣的盯著這個壓

輩子的老太婆。一動不動。慈禧走到光緒面前,哪狂當中,光緒也下意識的不敢直面這長久以來這老太婆帶給他的畏懼和壓力。

他情不自禁的垂頭,接著又很快抬了起來:「朕不怕你!這江山是愛覺羅家的,不時葉赫那拉家的!文大人正帶著勤王之師趕過來!朕就要在這裡等著他!朕不怕你!」

慈禧狠狠的一巴掌就抽在了光緒臉上,皮肉交擊的聲,竟然大得嚇人!

旁邊已經有太監腿一軟,眼一翻,就被這一巴掌嚇得暈了過去!

「要不是你們這些帝黨混帳王八羔子,能把京城弄到這般田?文廷式帶過來的,不是來勤王的,是來要你腦袋的!這天下,你說是愛新覺羅家的就是了?我守這這天下幾十年!要敗,也輪不到你來敗!就算要把這麼大一個國家砸乾淨了賣出去,最後也是得過我的手!和我斗,你算個什麼東西!跟著我老實的去東郊民巷,今後幾十年還能有碗安生吃,要不然,你就和這個狐媚子一塊兒沉到井裡頭!」

這一巴掌打得光緒眼睛直翻,臉上紅腫一片,什麼狂話都堵在了嗓子眼裡頭。也似乎清醒了些,慢慢的垂頭下去。

慈禧厭惡的甩甩手,轉身走開。李蓮英在後頭一擺手,太監護軍們一涌而上,將不住哭嚎的珍妃撕扯開去。而光緒只是呆呆的坐著,看著珍的手指被硬生生的掰開,扯頭髮的扯頭髮,拉腿的拉腿,硬把她拽了出去。珍在地上被拖得直翻滾,卻再也抓不到可以依靠的東西,只哀哀連呼:「皇爸爸,皇爸爸,饒恕奴才吧,才再也不敢做錯事了!」

接著又呼:「皇上,皇上……李達,李達,救命,救奴才一命!」

可在屋中哪個人都沒有吭聲,光緒只深深的垂著頭,不言不動。珍的求饒聲,哭喊聲漸漸越去越遠,直至不可聞。

光緒慘然抬頭,神經質的笑著:「…………大清攤著我這麼個皇上,該亡!」

~~

康有為帶著七八個韓中平手下,已經換了身朝服,急步向永定門方向快走。他已經儘量加快了腳步,身後跟著的他的那些韓中平手下猶自嫌慢,乾脆出了個人架著他跑。

街市上到處都是逃難的人群,趁火打劫的人漸漸出現。看著這裡七八個執著洋槍壯漢架著一個戴著紅頂子的大員急走的樣子,大家都紛紛散開。到了後來,竟然還有一些沒頭蒼蠅似的散兵跟在他們後頭。也自然成了規模。帶隊的一個小軍官氣喘吁吁的趕到前頭,操著湖南腔問著前頭康有為:「大人,這是朝哪裡?可以出麼?」

康有為氣喘吁吁的就回了句:「譚大人已去,皇上有旨意,開城門接南苑駐軍進城!城外尚有董福祥的甘軍,開過來了!」

「甘軍?沒聽說過,不是說香教撲城麼?」小軍官嘀咕了句。

「香教在內作亂,現在正是要調兵進城!」康有為板著臉呵斥了句,接著又朝他冷冷道:「反正是要開城,你們想跑,開了城門跑就是,問麼多幹什麼!」

這句話算是說得有道理,那小軍官摸摸腦袋,不再說話,帶隊死死的緊跟著康有為這七八個人。人一多自然就成了氣候,看著他們的方向是向南面永定門而去,在街上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奔走呼號的百也有人跟上,到了後來,竟然像是一支龐大隊伍也似。

人群亂鬨哄的涌到了永定門的大城門洞子前面,個人都跑得氣喘吁吁。韓中平那幾個手下嘩的一下就散開去,端起了中洋槍。只有兩個著康有為的漢子推著他向前,手下力量一點都不見得小了。康有為惱怒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迎著他的卻是冰冷的目光。那小軍官又氣喘吁吁的從後頭趕過來:「怎麼……怎麼一回事兒?端槍幹什麼?」

其實他們的戒備大可不必,城門洞子這裡丟下的到處都是破爛號坎、腰牌、器械,一切亂七八糟的東西。門兵早已星散而去,開門他們不敢,譚嗣同死掉的呼聲傳到了這裡,也沒有再堅守自己崗位的膽色,一眾門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加入滿城到處跑來跑去,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的難民人群。

康有為醞釀了天的壓服門兵,讓他們乖乖聽令打開城門的情緒,這個時候才發現完全白費。當真是有點又好氣又好笑。他一跺腳:「還等什麼!不去開門?」心中卻在默默祝禱,願香教撲城大隊已經在門口候,他帶著他們趕去頤和園,說不定還能撈上排名第二的大功!

七八個韓中平手下,飛也似的過去下城門的門槓。京城城門何等高大,拆那幾乎有一人合抱粗的門扛,還得用上懸在城門洞裡的吊。那跟著康有為他們逃過來的小軍官也當真熱心,手一揮就帶著弟兄們趕上去幫忙。

康有為緩步直走到城門洞裡,這個時候,才隱約聽見厚重的大門外頭,似乎有敲打的聲,有人呼喊的聲音,只門實在太厚,怎麼聽不真切。

難道香教撲城大隊來麼快,已經在門口候了?

那些忙著吊開門扛的韓中平手下一直沉著的臉也浮現出了喜色,幫忙打下手的那些散兵卻一邊忙著,臉上神色卻也一邊猶疑不定。那小軍官摸著腦袋:「…………難道真的是甘軍?皇天,但願真的是甘軍!就是南苑的弟兄們回來也成哇!」

門終於被緩緩從裡面拉開,只一道門縫的距離,入眼之處,就是一片火把如林。火把下頭,黑壓壓的都是人頭,全是穿著號坎的官~,當先幾個穿著四品章京行裝的文官,正是林旭等幾人,被大隊的士兵簇擁著。每個人都荷槍實彈,不知道在外頭已經等候了多久。

門兵星散,城上值守傳遞消息的人也逃了個乾淨。在門外怎麼沒法和裡頭聯絡上,北京城牆又太高,爬城那是根本沒門兒。在外面擂這厚重的大門,已經讓每個人都是心急焚!

城門緩緩打開之後,守候許久急牆的大隊人馬就一涌而入,韓中平的那幾個手下連一點反應都來不及,就被淹沒在人潮當中。那個逃散的小軍官已經被人潮湧得雙腳離,只手舞足蹈的大喊:「,以為你們也跑散了,這

,進城來幹嘛?」

林旭他們沖在頭裡,第一眼就看見了在那裡的康有為,幾個人幾乎是跑著過去,林旭一把就抓住了康有為的前襟:「南海,你在這裡做什麼?復生現在如何?」

康有為腦子閃過了無數的念頭,是臉上神色仍然絲毫不動。他狠狠一巴掌打掉了林旭著他前襟的手:「復生已去!臨別託付大事於我,要我開門來調各位進京!要你等聽從我的調遣!現在跟我去園子裡頭,先保住皇上再說!現在要皇上來當這主心骨!」

一句譚嗣同已去,雷劈一般擊中了林旭他們幾人。林旭幾人呆呆的站在那裡,不敢相信的自語:「復生…………已經去了?」

跟著康有為而來的那些逃難老百們,前頭的也站定了腳步,呆的看著這大隊大隊的軍兵湧進永定城門。

後面的人還在朝這裡擠過來,放眼過去,只一片人頭涌涌。他們已經差不多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也沒想到這些人進來是不是救他們脫於離中,只這麼呆呆的看著。

康有為厲聲喝道:「復生已去!可我等還要努力前行!快快隨我,去控制住京城局勢!」

人群當中,突然飛過來一樣東西,啪的打在康有為臉上。他一個趔趄,站定了身子,仔細一看,不知道是哪個門兵丟下的臭鞋子,就被人扔了過來,狠狠的打在自己臉上。

隊伍當中響起一個笑罵的聲,語氣後面滿滿都是無比的鄙夷:「哄活鬼吧!譚復生要不是死在你們這幫王八蛋手裡,老子的楚字兒倒過來寫!」

康有為愕然望去,就看見火光當中,人群分開一條路來。一個瘦瘦高高的青年大步走了出來,黃呢子的軍服,蒼龍領章,武裝帶整齊,頭上大檐軍帽戴得端端正正,過膝蓋的馬靴反射著火把的光芒。

是禁衛軍,是禁衛軍!在京城亂起之後,楚萬里終於說動林旭等人,帶著所有能抓在手裡的隊伍,趕回來爭取能穩住京城局勢,直到徐一凡的到來!

楚萬里原來和氣常帶笑的眼神,現在滿滿的都是驚雷閃電,直逼視著康有為的面龐。

在楚萬里身後,那幾個韓中平手下都被擒獲了,給人抓著膀子推了過來。楚萬里和袁凱隱在林旭他們身後,可袁世凱是何等人,任何時候都是眼到心到,一眼就看見這幾個青布包頭的壯健漢子,還認出就是韓中手下,幾個人還曾經在禁衛軍當中呆過。當即就在混亂當中將他們拿下,連那個糊裡糊塗跟著跑過來的小軍官都陪著倒霉吃了點頭,膀子給擰得青腫。

「若不是你傳什麼聖旨,將譚嗣同身邊最後一點兵調出來,京城當中,怎會有此慘禍發生?現在又帶著這幫傢伙來開城門,什麼居心,自己明白!」

楚萬里譏誚的一笑,摘下頭頂軍帽看了眼滿北京城的火光,再看看那些默默瞧著這裡的難民:「好大的場面,居然硬是讓你們將這北京城翻轉了過來…………可是居心太毒,用意太深,只怕沒有什麼下場吧?」

康有為青著臉振臂高呼:「好啊,你們居然敢跟徐一凡的人勾結!禁衛軍給你們帶進城了!墩谷,一錯不可再錯。我知道你們也是想救此京城,和我的用意是一般的!可現在復生已經死了,要穩定京城人心,只有皇上!只有朝廷才有這個威權!我等快去園子裡頭請出聖君,巡行街巷,將這京城保下來這也就是復生臨故去前的意思,康某人此心可表天日!」

林旭幾人面面相覷,康廣仁更是康有為弟弟,天然的自然要傾向自己子。不過這個時候可不敢多說話,只是不住的扯著已經完全呆掉的林旭的袖子。

他們身後的那些官,不由自主的已經將槍口轉了過來。和禁衛軍的人同行,大家本就人心惶惶,生怕進了城結果卻是引狼入室。康有為口口聲聲的皇上和朝廷,不管這些玩意兒這幾年破敗成什麼樣子了,畢竟是聽了幾十年了。下意識里還剩那麼一點威權的感覺在裡頭。

他們槍口轉過來,貼身跟著楚萬里的那些禁衛軍骨幹反應極快,也嘩啦啦的將手中快槍轉過來,雙方對峙,槍口幾乎都碰著了槍口!

蝟集在不遠處人頭涌涌的京城難民們,只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今夜變故太大,刺激太深。什麼樣的事情都冒了出來,邊徐一凡手下兵馬也進了北京城。太多的刺激讓他們已經無法思考,甚至無法驚呼避開到底是誰,才是真想救護他們,且真的能救護他們?

人群深處,一個聲音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我譚嗣同沒有死!康南海,還要禍害這座京城到什麼時候?」

黑壓壓的難民人群這個時候大嘩一聲,聲從後面一層層的接口朝前捲來。

「譚大人沒有死哇?」

「大人還活著!」

「咱們有救啦!」

這聲浪到了最後,就只剩下一句話:「譚大人沒有死!」

人群波分浪裂一般的向兩邊讓開,人們都跌跌撞撞的拚命朝兩邊退,要給後頭讓出一條路來。就看見火光當中,一個身影大步走過來,雖然衣衫破碎,這個時候仍然眼神如電,卻不是譚嗣同還有誰?

他裹著一件破斗篷,這個時候一邊走一邊扯下斗篷扔在地上,他只是看著臉色一下突然變白到了極點的康有為,大聲喝道:「要不是五哥活我,我譚嗣同再也看不明白康南海嘴臉,你居然會來開城!…………康有為!你到底要禍害這百萬生靈到什麼時候,你為的到底是什麼?」

韓中平他們席捲總理大臣門,王五戰死。譚嗣同並沒有直直朝後門逃去,而是在總理大臣門裡頭找了處僻靜地方藏下。王五豁出命託付他要堅持下去,救此滿城生靈。受此重託,他終於振作起來,腦子無比的清晰。襲擊他的人馬所圖甚大,殺他譚嗣同無非是讓京城失去最後一個能掌控能力的人物。而他們的最後目標,還是在於要打開城門,將撲城的香教教徒引進城來,最後血洗此座京城!他們的時間緊的很,決沒有時間掘地三尺的搜尋他譚嗣同。

等外面人聲遠去,他才踉踉蹌蹌的離開藏身之地出門,只在門口扶正了王五的屍身,就衝進了外頭混亂的人潮當中,裹上一件斗篷掩藏面目,只朝南面永定門而去。在滿城都大聲哭

大人已死的聲當中,他只有一個信念。五哥不會過徐一凡,那他就要將徐一凡在永定門外頭的兵馬引進城來!

康有為他們向南而行,後面裹抰起好大一支隊伍。譚嗣同就混在隊伍裡頭,到了這個時候,他終於喊了出來!

林旭等人熱淚盈眶,直朝譚嗣同撲過去:「復生,復生!」連康廣仁這個時候,對他哥子都不再一顧,只快步迎向譚嗣同。楚萬里微微一笑,抱臂站定,朝身邊的袁凱笑道:「咱們沒白進來一趟!現在要全此城生靈,我才有了點把握…………」

袁世凱只陰陰的一笑:「我先把這姓康的料理了!」

譚嗣同現身,康有為就只下意識的朝邊上退。看著林旭他們瞧也不瞧一眼自己,這才算稍稍反應過來,他腦子裡頭什麼頭都沒有了,就剩下兩個字,逃命!

他才舉步,袁凱已經早就帶著兩個手下搶了過去,在他背上推了把。康有為本來就正發力拔腿,身子前傾,加上這股勁道,一個跟頭就栽下去。這一下摔得好重,臉磕在城門口青石道路上面,一下就磕掉兩門牙!

當袁凱他們一把將康有為揪起來的時候,康有為滿嘴是血,只惶恐的狂喊亂叫:「復生活我!我知道韓中平這老賊的去向,我可帶你們去抓他!禁衛軍那位大人…………活我,活我!我可為徐大帥效力,我可助徐大帥定此京城,我可將光緒小兒和慈禧老太婆交在徐大帥手中!」

楚萬里和譚嗣同他們兩堆人,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就連被擒獲的那些韓中手下,本來閉目待死,這個時候也忍不住輕蔑的看了他一眼。

譚嗣同只略略的林旭他們點頭示意一下,就大步走到了楚萬裡面前,他自然認得楚萬里,兩人稍一對視,他就深深一揖下去:「譚某無能為力矣!求楚大人能活此京城百萬生靈,求徐大帥早日抵此京城,定北方!」

楚萬里微笑還禮:「譚大人,死心了?」

譚嗣同起身微微苦笑,轉頭看看滿城的火光,嘴角帶起一絲譏嘲的笑意:「大清……完啦!親眼看著這最後一步此走絕,還能有什麼說的?楚大人,這裡全局,由你指揮,請下令吧!」

楚萬里淡淡一笑,看到旁邊有幾個破箱子堆疊在一起的略高處,舉步就跨了上去:「…………徐大帥正星夜北上,平定北亂局!而我楚某人,正是徐大帥前鋒,率先入京,來活此處百萬生靈!清失其統,細數近年,此國遭遇多少喪亂!就連愛覺羅自家,現在都在遭際著滅頂命運!天子帝都,都將淪於血海!取而代之者,舍徐大帥而其誰?諸君努力,這將是你輩在徐大帥面前自效的第一功!」

林旭他們還顧著一點矜持,可是那些跟著進城的軍官武,已經深深拜下:「我輩敢不從命!」

~~

轉眼之間,楚萬里已經將各自任務派定下來。從南苑跟著他們而來的,大概有一千四五百兵馬,人心惶惶之際,能抓到這麼多已經不錯了,更多的已經卷堂而散。連延慶標的新兵千餘人,都交給原來譚嗣同手下那些軍官分派,立刻去搶那其餘八個城門,果城門未開,就死死守住,果城門已經被打開,香教大隊撲城而入,那麼就節節抵抗,掩護著難民朝南城這裡退過來。

大家都紛紛領命而去,林旭他們也都自奮勇。大家去得都很爽快,只有康廣仁臨行的時候看了自己子一眼,跺跺腳就走了。

剩下的禁衛軍骨幹葛起泰等最為心腹可用之人,楚萬里將親自帶領他們直奔頤和園而去。毫無疑問,韓中平的最終目標就是那裡!若讓這個老頭子兔脫而去,不知道還將生出多少變數出來!而且慈禧光緒如果在韓中平手底下居然逃出命來了,也得趕緊掌握在手中,留活的打死了都無所謂,也不能讓他們到處亂竄,成為徐一凡將來的變數!

分派完畢,人馬紛紛而動。而楚萬裡帶了隊伍,準備立刻出發。軍情如火,快一步也許就大不相同!他看著譚嗣同呆呆的站在那裡,只是看著北京城內沖天的火柱,聽著周圍隱隱傳來大隊香教教徒撲城而來的呼嘯聲。有的地方香教大隊教徒離城門較近,這個時候已經能聽到這些呼喊聲進了城了。

楚萬里拍拍譚嗣同肩膀:「譚大人,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頤和園?」

譚嗣同轉過頭來,臉上只剩下平靜的神色,他緩緩搖頭:「不必了,我也不再是什麼大人了…………楚大人,祝你馬到功成,也祝傳清……不,徐大帥大業…………」

「那譚大人你…………」

「我?我心愿已了,已經將活此城生靈的擔子交了出去…………現在正要回去,收斂五的屍首…………」

楚萬里眉頭一皺,果徐一凡王五在這裡身故,還不知道要傷痛成什麼樣子!他的語調也低了下來:「我派兩個人跟著譚先生去…………」

譚嗣同微笑搖頭:「不必了…………請轉告徐大帥,請他好自為之。

從此他就站在了最巔峰上頭,我們這些他當初的兄弟,也該消失了…………楚大人,軍情緊急,請快點出發吧。」

說著他就朝楚萬里抱拳一揖,直擠進難民人群當中,再一回顧,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楚萬里默然轉身,帶隊就要出發。他身邊袁凱卻一指康有為:「大人,怎麼料理他?」

楚萬里咬咬牙齒,徐一凡趕來,要是知道康有為參與了害死王五的行動,還不得活剮了這王八蛋!殺人的髒活兒,就讓手底下人幫徐一凡擔了吧。

「將這混帳,弔死在永定門城門之上,讓那些香教撲城教徒,看明白了!」

這一夜,康南海死。

…………而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見到譚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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