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越等了一晚上,直到天明,手機也沒再響一下。

他心裡有點難過,這麼多年來,他和阿眸的相處,每次都是他主動示弱。

可感情生活就是這樣,誰主動誰落敗,沒人覺得,你是在乎一段感情。

這麼多年,蘇清越早把這條經驗,總結的滾瓜爛熟,可還是無法改變這個局面。

上午,他直接去了市中心的真維斯專賣,買了件薄薄的羽絨服。

如今已經熱起來,羽絨服都在打折,只花了很少的錢。

下午他開始打包了。

幾件衣服,其實都是夏天的。

重要的是,四個冊子。

這是他為新東家準備的。

寫著平面紙媒的是:華絡公司三年內發的新聞稿,行業稿,深度稿的剪報。

另外一本也是如此,只不過換成了網絡媒體。

這些上面都勾勾畫畫的,記滿了他的分析。

另外一本,則全都是數據。

對比了平面紙媒和網媒不同的統計數據,提出了一些設想。

和一般媒體人不一樣,蘇清越很早以前,就摸索出一套數據分析法。

精準的提升內容質量,鎖定讀者。

在南都這樣的小城市,他敢說自己是第一人。

最後一本就是他的想法,和具體執行的案例了。

他早就想做這件事了,只是這個理想不可能在南都實現。

在南都這樣的小城市,他早就明白,面對那些老頑固,你別想把他們說明白。

「雞同鴨講……」

蘇清越當時很不滿,背地裡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今天他決定,不辭而別。

晚上的時候,他忽然覺得悵然若失,很難受。

實在沒忍住,便騎車子到了阿眸家樓下。

報業集團的家屬院,最裡面的那棟。

二樓的位置,是阿眸的窗子,那裡亮著光。

有那麼一瞬,他忽然覺得心很涼。扭頭就往回騎,並且告訴自己千萬別回頭。

不管多少年的感情,都不要再回頭。

第二天,他不再留戀什麼,去了車站。

出示車票的時候,他回頭望了一下這座小城。

新高樓正在取代舊高樓,到處都是施工隊,似乎是要把這座城,重新翻新一遍。

很快,檢票員又把票還給他。

蘇清越上了車,阿眸的電話是在這時打過來的。

「你在哪裡?」清澈的聲音中,含著巨大的委屈與憤怒。

蘇清越第一時間聽出來變化。

不但沒感到害怕,反倒有一種得意,令他差點笑出聲來。

「火車站。」他刻意壓低了嗓音,顯得很冷靜的同時,故意表現的很生氣。

「我問在哪趟車,你快告訴我啊!」

猛然間,阿眸哭出來。所有高傲蕩然無存。

拔高的音調里,混雜著無盡的委屈。

蘇清越再也忍不住了,他說著自己的車次和車廂號。

便逆著人流,向外狂奔。

可剛到門口,車門便關上了,老式火車傳來一聲長鳴。

車子晃動了一下,隔著髒兮兮的車窗,他看到阿眸衝進站台。

一邊哭,一邊跑。

他向她招手。

她看到了,拚命的追。

只是車子越來越快了。

蘇清越這時也沒了那股得意勁兒,拿出手機,不停的示意她打電話,別再追了。

這是阿眸第一次他服軟。

多年以後,蘇清越成了富豪,指導起年輕人的感情。

動不動就說,你嫂子當年如何追我的。

其實,真實答案就是字面意思——那次追火車……

告訴他們,感情和商場一樣是博弈。

但在那時,蘇清越其實根本沒這麼瀟洒。

眼見阿眸消失在視野中,他忽然覺得什麼東西模糊了視線。

用手去擦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哭了。

阿眸的電話在這時打過來。

「你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因為追車,因為抽泣。

阿眸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口氣像小孩子在撒氣。

「我沒不要你,我只是去平京工作,等我安頓好了,你也可以過來啊。」蘇清越確實沒想過分手,他一開始只是很失望,沒想到阿眸會在最後一刻服軟。

「過去?」阿眸的聲音明顯頓住。

她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家,怎麼可能去平京。

那麼遠的地方。

電話里蘇清越的聲音,又傳過來。

像是大人教育孩子。

「阿眸,我堅信我對這個時代的判斷是準確的,遲早有一天……」

「我不想聽這些,我就想你回來。」她沒頭沒腦的撒氣。

「我再回去,估計要過節了。」

「不行,我離不開你。我已經適應你給我寫稿子,你幫我設計版面,你每天都哄著我,你每天都給我送早飯……」阿眸話說到這裡,忽然間說不下去了,她忍不住的嚎啕大哭,這時才想起蘇清越的好。

心中無比後悔,應該早早把蘇清越攔住。

應該聽他說話的。

「以後我可以遠程指導你,你該成熟起來了。」

「我不想成熟。」阿眸繼續哭,不停的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過節。」

「真的會回來嗎?」

「你想我回來嗎?」

「我想你現在就回來。」

「哈哈!」蘇清越終於忍不住笑了。

離別的痛苦,瞬間被言歸於好的喜悅,取代了。

兩個人開始甜蜜起來。

過了一會兒,阿眸提出了個尖銳的問題。

「可是你不辭而別,我該怎麼和爸爸媽媽說呢?」

「實話實說,不要隱瞞,因為你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他們不會害你的。」

「可他們會很生氣的,沒有編制,會讓我們分手的。」阿眸擔憂起來。

「你想和我分嗎?」

「我不想,誰來說也沒有用,我就是不想!」

阿眸說著話,又開始抽泣。

蘇清越都能想像得到,她那個模樣,撅著嘴,一邊抹淚,一邊在路上走。

他相信阿眸,不會和自己分。

阿眸在乎編制的根本,是在於父母的感受,家人的看法。

可他堅信,她更在乎他們的感情。

慢慢的,兩個人都平復了好多。

蘇清越終於長出了口氣。

第二天早晨,車子過了黃河,溫度越來越低。

蘇清越開始意識到,自己認為的冷和親自的身體感受不是一回事。

尤其當車子駛入平京的地界,他看到天地間白茫茫,立刻就傻眼了。

南都這個時候,女孩子們早都穿上裙子了。

可這裡竟然在下雪。

他從包里取出薄薄的羽絨服。

待到下車,卻發現這件羽絨服根本沒用。

那種裹挾著濕氣的刺骨的寒風,瞬間有一種被扒光了的感覺。

那一刻,他悵然所思,想念起阿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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