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部會議室。
向強軍雙手交叉置於胸前，目光在W旅、T旅幹部們身上一一掃過。
雖說復盤是兩個旅中，副參謀長這樣團級以上的幹部才能參加。
但是因為兩個旅都有幾個合成營。
而合成營的營長，幾乎都是清一色高配的副團級。
因此下首的位置上，兩個旅的營長都坐了有幾位。
如果說我軍旅一級，是最基本的作戰單位的話。
那麼營一級，就是最基本的作戰單元。
相比蘇七月、范英明這兩位旅長，向強軍更關注的，是這些直接領導一個基本作戰單元的營長們。
畢竟，真正到了戰場上，他們才是衝鋒陷陣、執行上級命令的指戰員。
幾個合成營的營長，此時的表情各異。
W旅這邊，自然不用多說。
與會的三名營長，面上的喜色都很明顯。
顯然，剛剛結束的這場演習，讓他們十分滿意。
至於T旅這邊，情況就要更複雜一些。
有兩個合成營的營長表現出了懊惱之色，另外一個卻是若有所思。
目光在這些副團級幹部身上轉悠一圈，向強軍最後看向唐龍。
唐龍這個中校作戰科長，雖然尚未兼任T旅的副參謀長。
但其級別，卻是已經被確定為副團級了。
向強軍對唐龍很熟悉。
當初T旅建立的時候，就是他力主讓唐龍跟著范英明去開拓新部隊的。
唐龍此時並不知道向副參謀長正觀察著自己。
他的目光，完全放在對面那位年輕的旅長身上。
對於此戰的失敗結局，唐龍在藍方「火鳳凰突擊隊」突然滲透進來之後，就已經猜到了。
作為「陣亡人員」，被運送到導演部之後，他也從導演部這邊打探到了一些情況。
比如說藍方的全區域網絡封鎖、四五個作戰部隊同時開展的全面進攻，這些他都有聽到。
但是藍方到底如何完成這些的，唐龍一直還沒弄明白。
此時終於能和發起這一切的蘇七月坐在一張桌子上，他當然很想聽聽對方如何說的。
目光在唐龍身上停留片刻，向強軍終於開了聲。
「三天的演習，一天~不，半天時間就結束了。」
環顧四周，這位儘量用一種平靜地語氣說道，「我應該感謝各位，給導演部的同志們節省了不少時間，讓他們少忙活2天。也給我這個副參謀長，留下了足夠多的思考時間……」
聽著向副參謀長這番冷嘲熱諷的話，焦守志臉上的肌肉就顫抖了兩下。
他不是傻子，當然聽出了向副參謀長話語中的極度不滿意。
作為這場演習的勝利一方，首長的這個不滿意不可能是針對W旅。
那麼其指摘的對象，只能是自家T旅了。
可是焦守志對於剛剛的戰敗，是極度不服氣的。
按照正常的演習思路，沒有特殊交代的話，晚上8點以後就應該是休戰時間，雙方都不應該再進行軍事行動。
這不難理解，畢竟演習是上級單位對下屬部隊的考量，是有針對性的。
如果不定下規矩，那結果將演變成鏖戰、疲勞戰。
對陣的雙方都會不停地派兵進行騷擾。
這樣一來，演習所考察的要點，就完全被掩蓋了。
然而剛剛過去的這場演習中，藍方W旅是完全摒棄了過去的規矩。
他們不僅在晚上發動了滲透行動，隨後還展開了大規模的攻堅戰。
這樣明顯違規的行為，讓焦守志輸得十分不服氣。
在他看來，哪怕是藍方蘇七月他贏了，復盤的時候首長們也應該指出這點，對他進行警告。
可現在看向副參謀長這態度，似乎根本沒覺得蘇七月這小子有什麼錯，讓焦守志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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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自己不忿的表情太顯眼了，焦守志很快就被向副參謀長點了名。
「焦守志，你好像有話要說？」
看到向副參謀長射過來的灼灼目光，焦守志一咬牙，點頭應了下來。
向強軍不以為忤地一伸手：「既然如此，那你先來說說你的意見。」
「是！」
焦守志當仁不讓地站起身，目光直接掃向了對面一排第二位的蘇七月。
「我的觀點就是，這一戰我們T旅敗得實在是不明不白、太冤了。明明是藍方嚴重違規在先，卻要我們來承受失利的痛苦，這不公平。」
焦守志這話說出之後，他上首坐著的范英明臉色就是一變。
之前被導演部的人送到這邊之後，他全程都在默默關注著戰場上局勢。
對於焦守志喋喋不休的吐槽，就一直沒怎麼搭理。
本來范英明以為這傢伙發幾句牢騷，就能消停下來，認識到比對方的不足，好知恥而後勇。
可現在看來，焦守志這傢伙簡直就是個憨貨。
這次演習之前，導演部就明確指出本次演習是一場模擬實戰的，現代化數字作戰的較量。
只要能用上的新技術、新手段，雙方都可以自由發揮。
而藍方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利用一個全新的網絡破壞手法，讓自家T旅吃了大虧。
對於失利，范英明當然是痛心的。
但是通過失利，找出自身的不足，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剛剛在反思的時候，他已經想到了幾個要點，準備回去開會的時候總結一下。
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焦守志這傢伙竟然跳出來對著幾位首長大放厥詞。
他這話擺明了不服輸的幾點原因，但卻一個站不住腳。
首先，演習期間晚上休戰的說法，那已經是老黃曆了。
這兩年，隨著數字化技術、計算機技術的突飛猛進，夜間的突襲、滲透，已經逐漸成了演習的常規手段。
焦守志卻認為W旅那邊應該秉承這個規矩，晚上待在自己的陣地歇著。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首長們一掌拍死了。
范英明暗暗叫苦的時候，焦守志的講話還在繼續。
「還有就是藍方最後發起的總攻，壓根兒就沒有得到導演部的認定，是藍方總參的擅作主張。」
「在我方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發動全面攻擊，這根本就是勝之不武。」
焦守志說這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沒有從蘇七月的身上挪開。
顯然，他這會兒主要控訴的對象，就是W旅這位代旅長咯。
面對他這連珠炮一般的質疑，蘇七月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那淡定的表情，仿佛就好像聽到一隻蒼蠅在嗡嗡嗡作響，而不是一個對面的副旅長在指控自己。
相比蘇七月的淡然，W旅其他幹部就沒那麼沉得住氣了。
政委喬松林、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蔡國華，臉上都籠罩著一陣寒霜。
坐在焦守志正對面的副旅長趙海，更是朝著對方瞪起了眼睛。
唯一還算態度緩和的，就是參謀長李瑞峰了。
他畢竟剛剛提上來不久，對焦守志這個老資格副旅長、參謀長即使很不滿，也不會太明顯了。
一陣靜寂之後，向強軍就眯著眼睛看向焦守志。
「你們都說完了嗎？」
焦守志愣了下，傻傻地點了點頭：「是……」
向強軍伸手朝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來。
隨後，這位大佬的目光就轉向了范英明。
「范旅長，對你副手的觀點，你是個什麼看法？是不是也覺得藍方W旅他們，是勝之不武呢？」
聽了向強軍的發問，范英明連忙站起身做出解釋。
「首長，輸就是輸，沒有任何藉口！」
「這一戰，我們T旅沒有準備好，更低估了W旅在網絡、數字化技術上的進步。毫無誇張的說，我們是全方位落後於人家。」
說到這裡，范英明的目光就掃向了自己對面的那個年輕人。
「蘇旅長和W旅的同志們，對二十一世紀機數字化作戰的先進理念，是我們不具備。給我們T旅，好好上了一課啊！」
范英明說這番的時候，旁邊的焦守志嘴巴張得幾乎能吞下一頭大象。
看他的表情，就好像見了鬼一樣。
T旅的其他幹部，也多有不解。
只有唐龍和列席的信息中隊長邱潔茹，面色沒有多大變化。
顯然，他們倆是完全認可范旅長意見的。
范英明的一番話說出之後，向強軍的表情就好看了一些。
他微微頷首，示意范英明坐下。
隨後，這位大佬的目光轉向了已經完全失神的焦守志。
「范旅長能說出這番話，證明T旅的領導並沒有完全昏了頭，還有藥可救……」
向副參謀長這話可以說十分犀利了，完全沒給焦守志留面子。
被批了的焦守志，頓時面紅耳赤起來。
然而這還不算完。
直斥了焦守志一句，向強軍繼續向他提問。
「焦守志同志，我想問問你，什麼叫做數字化戰爭？對於數字化戰爭，你又到底有多少了解？」
被向副參謀長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質問，焦守志心裡就有些發毛。
一直以來，向副參謀長在軍區都是以平易近人著稱。
對下屬，很少會有這麼嚴厲的批評。
今天他說出這樣一番重話，顯然是自己觸碰到這位的逆鱗了。
想到自己剛剛那番輕浮的發言，焦守志真是後悔極了。
「我提醒大家，我提醒我們的幹部，數字化戰爭和我們過去對戰爭的理解，是完全兩個概念。」
向強軍面色凝重地說道：「自上世紀90年代起，海灣戰爭、科戰、伊戰，這幾場局部衝突，早就揭開了數字化戰爭的本質。」
「可我們有的同志，卻似乎根本沒當回事兒，還覺得數字化就是個口號。或者說，根本沒往心裡去！」
目光掃向焦守志，向強軍嚴厲地說道：「焦守志同志，我問你，假如今天就是真正的戰場，藍方那一撥滲透、斬首行動之後，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在這裡說話嗎？」
「我……」
焦守志愣了下，想要分辨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向強軍不理他的反應，繼續說道：「說藍方違規，違反了什麼規則？他們是動用了禁止使用的某種類型武器了，還是違反了《日內瓦公約》了？」
「如果都沒有，那麼這場戰爭，你們T旅就是大敗虧輸！」
向強軍的這番話說出之後，T旅這邊的幹部們頓時噤若寒蟬。
看看氣氛有些太僵硬，杜敏生就咳嗽一聲打了個圓場。
「是啊，守志同志。我們一直強調，演習就是實戰。犯錯了要認，挨打要立正！」
「輸了就找藉口，這可不是一個合格的副總參應該做的。」
聽著杜部長的規勸，焦守志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見這個「刺頭」焦守志總算是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向強軍這才將目光落到了W旅這邊。
「接下來的復盤，我提議讓W旅蘇旅長主講！」
向強軍伸手對蘇七月做了個手勢，認真地說道：「七月，剛剛在你們W旅指揮部，為了不影響你們對前線戰局的指揮，很多細節的東西我們沒有向你發問。現在，你可以都拿出來講一講。」
蘇七月微微一怔，旋即明悟過來。
不用說，向副參謀長這是逼著自己今天要「獻醜」了。
他讓自己將細節顯然只是個幌子，真正要讓自己給大家宣傳的，是對數字化作戰的理解。
當然了，對蘇七月來說，他本來就是想找機會給大家分享一下自己這些心得的。
首長讓自己去說，那就好好給大家說唄。
拿定了主意之後，蘇七月就從容地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首先要說一下，這次演習中我們W旅在裝備上，是有一定優勢的。尤其是在指揮系統方面，我們更是。」
聽到這裡，T旅包括范英明在內的幹部，臉上都露出了驚疑的神色。
稍微停頓了一下，蘇七月繼續了自己的講述。
「在這次戰鬥演習中，我們W旅每個主力營，都有兩輛指揮車。每輛指揮車上都配備有一台膝上計算機，他們的網都是連在一起的。」
「作戰人員從計算機的螢幕上，或者從安裝在車中的顯示器上選擇觀察數據。」
「每一輛指揮車上的計算機，都能收到來自衛星、無人駕駛飛機、偵察機和其他途徑的情報。另外，這些情報會在指揮部那邊被彙集在一起，然後層層向下傳輸。」
伸手指了指大螢幕上定格的畫面，上面「火鳳凰突擊隊」正實施斬首行動。
蘇七月指著畫面，娓娓說出一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