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6章 :窮如我們,卻願意將所有一切都為之奉上(上)

虞嘯卿走了。

來的時候風風火火,走的時候還是風風火火,車一座,甩出一屁股的煙就走了。

但他來的時候,禪達軍管區里,塞著一堆對未來依然不信任的潰兵,而他走的時候,禪達的軍管區里,留下了一片滿心火熱的士兵。

【很早的時候,就是我來到那個劇情世界的第一天,我們要上戰場了,我那個叫『驢』的曾對還是連副的孟煩了說:我們不怕死,但不能為了死而死吧?這一次國軍擺下了這麼大的陣仗,我就不信哪個夠鈤的敢讓我們為死而死!】

那是夏天第一次聽到士兵的心聲。

而僅僅幾天後,他就知道什麼叫為死而死了,什麼叫命賤如草芥了——好多的兵,在大潰敗的時候,終究成了「為死而死」的犧牲品。

於是,很多的潰兵越發明白了保命的道理,學會了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卑賤道理。

但虞嘯卿的一席話,卻讓他們明白的道理成為了昨日黃花!

「干特娘的!這一次能跟著去打小東洋,老子拼上這三兩肉,也得讓小東洋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以往長官們捨不得把比我們值錢的武器塞給我們,一打仗全拉稀!誰特麼不想和小鬼子拚命?可拼了命又是白拼,這一次,長官們把我們當人看,我保准不慫!老子當初丟下婆娘和小崽子,可不就是為了打鬼子嗎?」

潰兵們的聲音傳入了夏天的耳中,那種堅決、誓死、豪邁的話讓夏天怔了又怔,他特意看向了說話的那些潰兵,他們還是和之前一樣,滿身的邋遢,可他們的臉上,卻全是以往見不到的狠厲、豪邁以及張狂。

「一群腦子被驢踢的傻瓜!都趕著去投胎吶!」迷龍憤慨的咒罵起來,周圍熱烈的氣氛讓他憤怒,於是他開始指著鼻子罵娘了,一個接一個的指著罵。

「腦子被驢球塞過的蠢貨,一個個都趕著當炮灰,還怕走慢一步就趕不上了?」

「打仗?那是你們這群慫包能做的事嗎?就你們一個二個的,上去能幹嗎?堵搶眼啊!」

當所有人的心氣被提了起來的時候,澆冷水的人往往就是所有人的公敵,於是,一場發泄似的車輪張在迷龍的那張都嘴的努力下,成功掀開了大幕,一個又一個的士兵,像沖向大風車的老唐一樣,對著迷龍發起了攻勢。

「讓你個鈤的嘴碎!」

「驢鈤的,你沒卵子就當你的惡霸,少特麼人五人六的吆喝!」

一個個潰兵咒罵著撲向迷龍,然後一個又一個的被迷龍輕易的打倒,更多的人卻義無反顧的上前給迷龍送人頭,就像是戰場上那些「傻瓜」悍不畏死的向鬼子進攻、實則是為死而死一樣。

夏天明白,這其實不是鬧劇,只是兩種想法的碰撞——從東北一直推啊推啊的迷龍,早就失去了對軍隊的信任,即便虞嘯卿說的天花亂墜,秀出的武器聞所未聞,但迷龍樸實的心中依然還是那個想法:他們只是想把這些人當做炮灰一樣給弄上去!

而其他人,則信了虞嘯卿的話,容不得自己孤注一擲的相信被絕望透頂、腐爛透頂的迷龍給說破。

說破嗎?

夏天想到這個詞,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想:信了虞嘯卿的人,是不是都在逼自己去相信讓他們經歷了無數絕望的國軍?

孟煩了對這場仗保持著一個絕對淡然的態度,他沒有附和迷龍,也沒有去附和騙自己的士兵們,只是極清醒的拉住了拎著刺刀的要麻,順便將刺刀從要麻手裡奪了回來,順便用沒受傷的腳把要麻踢到迷龍跟前,讓迷龍好好教訓下這個試圖動刀的混球。

不過,孟煩了最後卻來到了夏天跟前,對夏天說:「跟我來。」

這是夏天一拳揮在孟煩了臉上後,孟煩了第一次對他說話。

跟著跛著走路的孟煩了到了遠離喧囂的角落,孟煩了坐在了石板路上,說:「不要去。」

夏天沒想到孟煩了把他拉出來,說的竟然是這個,一時間不可思議的看著孟煩了,半晌後才問:「為什麼?」

孟煩了抬頭,但禪達的建築間流出的空隙,並不足以讓他看到遠處的世界,入目的只有被建築阻攔的的現實,他說:

「我聽過很多比這更好聽的話,但……」孟煩了搖頭,帶著惆悵說:「現在和以前還是沒有什麼區別。」

「你也不去?」

「我去。」

「你去?」

孟煩了將自己的傷腿擺在了兩人中間,苦笑著說:「去了那裡,至少這傷……有得治。」

「你去,不讓我去?」夏天盯著孟煩了,他知道孟煩了是為了自己好,但還是賭氣似的說出了這句誅心般的反問。

「你……」孟煩了想說看到你就像看到當初的我,而現在的我,卻不想讓你變成現在的我,可他說不出口,半晌後,才找了個蹩腳的理由:「你還小。」

「豆餅呢?」夏天反問:「昨天我和獸醫埋掉了一個只有17歲的兵,他比我更年輕!」

孟煩了呆了呆,想起了自己當年棄筆從戎時候的堅決,那時候的他,豪言壯語,大喊著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縱是書生也需保家衛國」;

可幾年後的他,只想狼狽、卑賤、可憐的掙扎著活著。

「我們啊,總是被高尚的說辭和理想所驅使。」孟煩了沉默良久,說出了這句話,而他沒有說出的是:但我們為了高尚而賣命,可我們卻始終被卑鄙所驅使啊……

……

徵兵開始了!

虞嘯卿留下的部屬,開始了徵兵。

可能是因為比別人更乾淨的緣故,夏天他們所在的這個院子,成為了張立憲他們的第一戰。

【虞嘯卿親自過來動員,秀出了那麼多的武器,說出了那麼振奮人心的話,我想著,他們徵兵的流程應該很苛刻才對,畢竟,越是苛刻條件,選出來的「炮灰」就越值錢,越不容易當做「炮灰」去消耗。但我錯了……徵兵的流程簡易的超乎想像。】

徵兵的流程極其的簡單,自報之前的作戰序列、年齡、軍銜,然後只要經過郝獸醫和孟軍醫胡亂的檢查就算通過了——孟軍醫是孟煩了,他假裝自己是軍醫,就輕易騙過了負責徵兵的張立憲,就以郝獸醫助手的身份忙碌起來。

來者不拒的徵兵方式讓夏天生出陰霾,這樣的方式,徵到的兵簡直和炮灰的模板無比的契合,但士兵們並沒有發現這樣的方式有什麼問題,在晚上夏天才知道,他們以前啊,就是被拉進軍營,就算一個兵了,而這裡,起碼還有裝模作樣的檢查!

院子裡的所有人在兩個醫生的幫助下,都入選了——不對,就剩下了一個迷龍,本來還有一個羊蛋子的,但羊蛋子卻堅決的拋棄了阻攔他的迷龍,哪怕因此又招了迷龍惡狠狠的一腳,卻依然固執的走向了隊列,然後成功入選,只留下了在吊床上的迷龍。

羊蛋子是倒數第二個入選的,倒數第一個是李烏拉——李連勝。

李烏拉報自己軍籍的時候,迷龍就開始吼著亮底,李烏拉每說一句,迷龍就迫不及待的接一句:

「連勝?連輸吧,我就沒見過你贏!你爹起這個名字那是罵你呢!」

「打過仗?打過很多敗仗吧!東北老爺們的臉都讓他丟光了,一群老爺們被他扔了,死的連燒的人都沒有!」

迷龍咆哮的指控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李烏拉被張立憲點頭收進了隊列,一旁的何書光將最後一個名字寫在了紙上,結束了在這個院子的徵兵,留下了一句明天去鎮外開始訓練的話後,前往下一個院子,繼續忽悠著徵兵。

在院子裡沒有了別人以後,迷龍嘲笑的喊了起來:「你們完犢子了,帶著你們的就是一群娃娃兵,你們把苟活下來的賤命,交給了一群娃娃兵,你們完犢子嘍!」

潰兵們的眼睛比一般人更好使,出了懵懂的夏天,所有人都曉得,剛剛徵兵的幾個人,從拿槍的小兵到拿筆的軍官,都是沒上過戰場的生瓜蛋子!

但夏天不知道啊,他一直以為這些人都是百戰老兵呢,聽到迷龍的話後,他驚訝的問:「娃娃兵?他們沒打過仗?」

阿譯不安的回答了夏天的話:「我們都是抱著為國效命的理想參軍的,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有崇高的理想,沒打過仗不要緊,只要有一顆為國效力的雄心就行,他們會和我們一樣成為志同道合的戰友。」

阿譯的話總是那麼的官方,於是迷龍翻譯了阿譯的意思:「他們拿我們的命打幾仗,就會成為了合格的軍官——知道什麼是合格的軍官們,送死你去,搶功我上!」

好吧,夏天現在終於理解剛才為什麼那麼多人要和迷龍大打出手了,他都想和迷龍干一仗——這真是一個極端敗壞軍心的混蛋,就應該被拉出去打靶子!

「沒打過仗的娃娃兵比老油條更可靠些,」孟煩了輕聲說:「至少,他們還沒學會跑路的時候,把下面的人丟在陣地上給他們爭取時間。」

據說啊,很多潰兵遇到過這種情況:

「頂住!頂住!援兵馬上到了!」

「撐住!指揮部的警衛連馬上就到!」

電話里長官們經常撕心裂肺的吼叫,誓死不拋棄一個血戰的兄弟,於是前線的兵瘋了一樣的去打,但打到最後,血要流乾了,他們才會收到真正的真相。

而真相就是崔援兵的兄弟泣血而歸:「跑了!全特麼跑了!都跑了!就剩下我們了!他們都跑了!」

真的,潰兵們真的不怕死,這個亂世,這個人不如豬狗的世道上,他們活著本就沒有瀟瀟洒灑的成仁來的舒爽,可是……

誰特麼願意為死而死?

「對,跟著娃娃兵,起碼不會成為糊塗鬼吧,冤死鬼比糊塗鬼強多了,對吧?」一直傻乎乎的康丫,說出了一個讓人為之心折的道理,引起了所有人衷心的……hetui,大家笑鬧著踹了康丫一頓後,迷龍掀開的殘酷,又在笑鬧中被大家刻意的遺忘。

……

「他們沒多少軍官。」夏天纏著阿譯,跟阿譯在扯一個道理,不過這個道理的本質,其實是讓阿譯出血,不過,還沒有圖窮匕見的時候。

「軍官會有的。咱們中有軍官,是軍官就會被用上。」阿譯老實的說。

「對,他們肯定會用到咱們中的軍官,就像咱們這裡,您是少校,肯定能成為營長。」

阿譯有些羞澀的笑了笑,沒有接茬。

「像煩了,肯定會當你手下的連長!」

「嗯,煩了這個人其實很不錯的。」阿譯衷心說,至少在找食組共同行動的這段時間裡,煩啦這個副組長,讓阿譯很滿意。

「他肯定會配合你的,通俗來說,他肯定就是你的嫡系。」夏天直白的說著,阿譯不習慣這種直白,說:「什麼嫡系啊,大家都是為國家和人民效力,都是為了驅除小東洋……」

「阿譯長官,」夏天打斷了阿譯的這番耳朵聽膩的說辭,說:「煩啦的傷已經發炎了,如果不能儘早的控制傷勢,他的腿可能就要廢了。」

阿譯直挺挺的看著夏天,不知道夏天的意思。

「他是你的嫡系,如果換一個別的連長,未必能像煩啦這麼的配合你,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換一個連長,肯定沒有咱們落難時候相互扶持生出的感情,對吧?」

阿譯下意識的點頭,但隨即反應過來,想說一段官方說辭,夏天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機關槍似的說:

「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幫他!祁麻子手裡有磺胺的!最好能給阿譯換一支來消毒殺菌!而且,有了這份情,你對煩啦可就是有救命之恩了!」

「我沒錢啊……」阿譯無奈的說,他藏起來的錢,在那頓白菜豬肉燉粉條時候消耗的一乾二淨了。

「這個……可以換。」夏天終於圖窮匕見了,用手指著阿譯手上的那塊表,阿譯呆了,看著自己的手錶,一直默默不語,圖窮匕見的夏天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的等著。

阿譯用懷念的目光看著手錶,那是小市民的父親,攢了許久後才咬牙給自己買的。

他目光在手錶和煩啦的腿上來回遊弋,許久後,他咬著牙摘下了手錶,說:「拿去!」

這一聲拿去,是夏天從未在阿譯身上聽到的咬牙切齒。

夏天也呆了呆,其實,他沒想過會這麼容易的。

太容易了。

……

祁麻子是真的黑,黑到一塊手錶都換不來磺胺。

夏天把玩著手錶,說:「我們又要被當人看了,我們會被送上戰場,這裡又會空蕩蕩了,你說會在多久以後才能再次碰到人滿為患的場景?」

「頂多三個月!」祁麻子想也不想的回答。

夏天想笑,這些黑市商人對國軍這麼了解嗎?

「三個月,你想把手上的磺胺多囤三個月嗎?如果你換了,說不準三個月後,你就用同樣的本錢,賺回更多的錢了。」

祁麻子詫異的看了眼夏天,倒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會做生意的潰兵——他想,這貨倒是挺適合做商人的嘛。

「別看了,我身上你榨不出來油了,就這一塊表,如果你不換,小心我們絕望下別出心裁啊。」夏天威脅。

「表哪來的?」

「阿譯的。」夏天老實的說。

「我也就是看在你是阿譯的人的份上給你換的,別人打死我都不換!」祁麻子答應了下來,同時,他心裡也將阿譯那個院子的所有人排除了嫌疑——祁麻子當然在查洗劫了站長的兇手。

夏天拿著換到手的東西,露出了一絲笑意。

【嘿,那種智商碾壓的感覺,還真過癮,還別說啊,要是一直把我撂在那,我都決定將無本買賣這一行當發揚光大了——劫富濟貧聽起來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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