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滿載的卡車,幾輛滿載的吉普,一群滿載的快要溢出來的兵。

這就是這群兵目前的狀態——從頭到尾、從上到下、從外到里,就寫了一個字:壕!

當然,這時候的土豪還是個貶義詞。

機場外,壕無人性的士兵列隊,用崇敬、膜拜的眼神看著他們的團長。而龍文章,在巡視了一圈後,說:

「英國人往印度跑了,我們的部隊一部分跟著英國人去了印度,一部分在緬北往國內撤,我們是這裡最後一隻成建制的部隊了,我們的身後已經是拉出了老長戰線的鬼子。」

「我們怎麼辦?」

面對這個問題,士兵們沒敢回答,但所有人的內心卻在統一的回答:回家!

「我們回家!」龍文章嘶吼著喊出了所有人的心裡話,他說:「我,帶你們回家!」

沒有讓人熱血澎湃的動員,沒有讓人淚流滿面、情真意切的說辭,只有六個字,很短的六個字。

雖然對夏天他們來說,特麼才剛剛到這裡,但對很多的潰兵來說,回家——那是多麼美妙的一個願望啊!

「走!我們回家!」龍文章大喊,然後跳上了車,終於有車可開的前運輸連排長康丫,興奮的發動了汽車,汽車開始轟鳴,在死啦死啦將腿搭到玻璃的瞬間,汽車開始啟動。

一溜煙的吉普、卡車帶著一溜煙的、壕無人性的步兵,向著家的方向開始前進。

然後,龍文章把腿又收了回來,換上了嬉皮笑臉的面具,先是對他的傳令兵笑,然後對夏天笑,笑完他問:「嘿,高參,夏高參,有什麼好建議嗎?」

「有啊!」夏天淡定的說。

「說說!」

就連孟煩了忍不住望向了夏天。

「找到鬼子主力,幹掉他們!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收復緬甸,打到東京去!找一幫南京籍的兵,在東京放假兩月!」夏天熱血澎湃的說著,開車的康丫險些開車撞樹,孟煩了聽得狂笑起來,龍文章哈哈大笑,笑完後說:

「我還是那句話啊,您老這輩子別領兵了,真的,為了大家的安全,別領兵啊!」

「廢話。」夏天翻白眼,然後悄聲問:「咱們怎麼回家?走野人山嗎?」

「笨蛋,野人山在北面,我們從那走太遠了,」龍文章學著夏天翻白眼,鄙視了一通後說:「咱們往南天門方向走,過了南天門進禪達,正好你們從哪來的往哪回去。」

「好主意!」夏天激動,他就怕走野人山,最怕走野人山,幸好跟了個靠譜的團長,他說:「咱們回去你好好走走關係,說不準您老還真能混成團座——只要你把我們帶回去,這冒充團長的事,我們不說,上面肯定不管,有這麼多的武器裝備,上面保准給你個團長噹噹。」

孟煩了在一旁撇嘴,打擊的道:「這團長是能當成,但別想著讓小爺跟你混,實話說吧,小爺雖然爛命一條,但絕對不會在你這個瘋子手下賣命——你會把小爺燒成灰的。還有你,你特麼是個更瘋的瘋子,小爺我認識你,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夏天露齒溫柔一笑:「我估計等以後,你得說倒了八百輩子霉。」

孟煩了一個寒顫,隨即大罵:「你大爺的!」

夏天嘿嘿直笑,隨即問龍文章:「死啦死啦滴團長,我們現在就這麼跑路嗎?」

「趁小鬼子還沒反應過來,咱們開車先跑,能跑多遠算多遠,然後車一炸,進山跑。」

「好主意!」夏天誇獎,龍文章回了一句:「承蒙賺啦賺啦誇獎,死啦死啦不甚榮幸。」

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

天亮了,再也找不到車能走的路了。

只做了小半夜司機的康丫,苦著臉說:「多好的汽車啊,真炸啊?」

「不炸留給鬼子啊?」

「可我還沒開過癮啊。」康丫小心翼翼的向呵斥他的龍文章說。

夏天安慰:「要啦要啦,我跟你說,咱們團座回去以後,鐵定有座駕,到時候你就是團座的御用司機,還怕沒車開?」

康丫大喜,隨即愣著說:「要啦要啦?什麼意思?」

「你的新綽號吶,你不覺得這個綽號非常符合你那優秀的氣質嗎?」夏天嘿笑,一旁的龍文章也笑,孟煩了心道:得,這孫子看樣子打算把「找食組」全變成「啦」字輩?

在經過簡單的休息後,車上能攜帶的物資平分下去,一晚上功夫擴充到了四百人的隊伍所有人一起攜帶,車輛和其餘物資統統炸毀——離開機場的時候,大家都是窮怕了,恨不得把所有有用的東西都扛走,但現在需要自己扛了,明顯是做不到的事,只能咬牙、忍痛、心疼的炸掉。

除了兩個搜索小隊,所有人都是滿負荷的扛著物資,這對行動能力影響極大,但龍文章考慮到半途會有人加入,故而沒有要求大家減負——再減負,這些苦哈哈·乍富·壕無人性的兵就該造反了。

兩個搜索小隊是用來探路和斷後的,自然不能影響到戰鬥力,因此都沒有沉重的負重,夏天果斷的選擇了加入搜索小隊,和他抱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傳令兵·副官·參謀·煩啦·上士·孟,儘管進了搜索隊後兩人默契的相互對視一笑,但夏天還是嘀咕:

你一瘸子混搜索隊?

搜索小隊沒有沉重的附和,只有滿噹噹的彈藥,玩遊戲時候都恨不得掛滿子彈的夏天當然背著儘可能多的彈藥,但在行軍了幾個小時後,夏天就受不了了,只能想歪招:

「麻哥,要麻哥,」夏天賤兮兮的找上了在搜索隊當尖兵的要麻,肉麻的說:「你這做尖兵忒辛苦,咱們換換?」

「你想做排頭兵?」要麻震驚的看著夏天。

「咱們兄弟誰跟誰,不就是尖兵嘛,兄弟我替你做!」

「真的?」

「當然真的,不過,你得幫我分擔一下子彈。」

要麻看著快把他自己壓死的夏天,吞著唾沫喊:「來幾個弟兄幫忙!」

孟煩了用你丫自作自受的眼神看著夏天,就是不上去幫忙,好在其他人還算夠意思,和要麻一起分擔了夏天沉重的負重,解放了夏天。

無重一身輕的夏天樂呵樂呵的跑到最前面當起了一隻快樂的小尖兵。

離開了可以輪流休息的卡車後,負重超過想像的隊伍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但沉重的負重讓徒步的士兵沒有叫喚,因為這是他們前所未有的富裕,中間隊伍唯一一個焦急的是死啦死啦,因為他明白,這是一場沒有援助、沒有策應、沒有基地的轉移或者說是敗逃,唯一能安慰的是昨晚打跑了鬼子,後續的鬼子上來還需要充沛的時間。

中間隊伍里有龍文章操心、擔憂,前面的搜索小隊里有孟煩了在擔心,不過,這傢伙是滿滿的負能量,縱然是擔心,也得讓大家陪他一起擔心,於是他說出了他的擔心:「希望機場裡英勇、果敢和偉大的英國人能替我們阻擋一陣鬼子。」

夏天將這句話中的阻攔自動替換成了「忽悠」,而其他人,則變得沉默了起來。

如果……

如果他們沒記錯的話,從禪達出發的時候,他們是滿懷雄心壯志的——他們想打鬼子,他們想和鬼子狠狠的打一場,他們想回家,

不是狼狽的回家,不是做逃兵回家,而是跟著部隊,昂首挺胸的扛著步槍踩著驕傲的步子回家,在日本人的潰敗中回家。

但現在,他們要回家了——回國,狼狽的回國了。

悲傷的氣氛傳遞的很快,從打頭的搜索小隊到中間慢吞吞行動的「主力」再到斷後小隊,這種氛圍在快速的流淌,扛了最多東西的迷龍,憋屈的大叫起來:

「虧啦!老子虧啦!老子虧的血本無歸啦!」

「虧啦在叫喚自己虧啦?」孟煩了聽著迷龍憋屈的嚎叫,在前面看笑話似的說:「我就知道那癟犢子玩意腦袋被腦門夾了,看吧,他現在終於知道自己虧啦?小爺我就是一個天才,起過的綽號沒有一個錯的,一個瘋子就死啦,一個更瘋的叫賺啦,一個傻蛋就虧啦,小爺的綽號也沒錯,叫煩啦——我煩死你們!對,還有個要啦,哈哈,沒一個錯的!」

「虧啦是我起的,要啦也是我起的。」夏天冷不丁的插嘴。

孟煩了回應的只是一個冷笑,夏天也是冷笑:「都愁什麼愁?小鬼子當初叫囂著三個月亡中國,現在多少個三個月了?緬甸打了,南洋打了,太平洋打了,小日本也快和我們一樣了,他們的日子也跟兔子的尾巴一樣,就剩一丁點了,有什麼叫喚的?

遠征軍是輸了,但走著瞧吧,過不了多久我們的人就會在美國的武裝下捲土重來,咱們拿著不夠數的子彈和刀片子能從盧溝橋一直和鬼子耗到現在,現在美國佬出槍出裝備讓咱們打仗,咱們還怕贏不了嗎?

走著瞧吧,等咱們的部隊學會不被委員長微操,鬼子就是地里的莊稼等著咱們收割呢!

小鬼子輸不起,哈哈,笑死我了!傻幣小鬼子和美國佬打仗,哈哈哈,他們就是一直贏到最後也會窮的連褲子都沒得當,他們玩完了!財大氣粗的美國佬會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戰爭潛力!什麼叫做戰爭碾壓!」

夏天瘋狂的大笑起來,笑得撕心裂肺,笑得歇斯底里。

孟煩了像個傻子一樣呆在夏天的身邊,搜索隊的其他人繞在孟煩了跟前,直到夏天笑出了眼淚、笑的笑不出來,孟煩了才不恥下問的討教:

「怎麼說?」

夏天開始長篇大論起來——這是他過去幾十年零零散散積累到的認知,卻是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都看不懂、明白不了的道理。

「你們看,這是日本——一個島國,屁大點的地方,甚至和咱們一個省差不多大,而他們的崛起也就是甲午中日戰爭的賭博,依靠馬關條約的中國賠款,成為了列強,但有句話說得好啊,崛起的太快底蘊太淺,說的就是小日本。」

「在整個亞洲,日本是崛起最快的,而咱們國家呢,滿清就是一堆任人宰割的肥肉,滿清以後又是軍閥混戰,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後天大家合起伙來打,反正就是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哪有時間發展?」

「日本一直想打咱們,為什麼?因為咱們弱,因為咱們地大物博,因為他們想要成為亞洲的霸主,我們就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甚至,日本掀起的戰爭,都不是日本高層意志的決定。」

這時候的夏天周圍已經圍繞了很多人,幾乎是所有的人,他們繞著夏天,聽著從未聽過的局勢講述。

死啦死啦放任了大家這種完全不符合軍規的行徑,因為他本身也成了聽眾的一員,他這時候插口問:「什麼意思?不是日本高層的意思?」

「日本的高層不是白痴,他們當然知道蛇吞象的後果,所以他們想著的是蠶食,今天蠶食一點,明天蠶食一點,就像九一八之前日本軍隊的行徑那樣,而我們的高層,都認為咱們地大物博,丟一點就丟一點吧,他們認為攘外必先安內,外患都是小問題,內部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夏天長篇大論,這時候有點口乾,阿譯少校屁顛屁顛的拿出了水壺雙手遞過去,夏天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繼續說了起來:

「結果,就有了九一八——你們可能不信,九一八根本就不是日本內閣的意思,完全就是前線的軍隊自作主張,你們敢信嗎?這特麼就是一小伙、一小撮日本軍隊自作主張的行為!」

「但是,東北丟了——咱們的張少帥、咱們的委員長,咱們的東北軍,幾十萬東北軍,擁有飛機、兵工廠的東北軍,輕易就把老窩讓出來了!」

夏天目視著迷龍,迷龍色厲內荏的瞪著他,等著等著卻嗷了一聲,拼了命的去擊打跟前的一棵無辜的樹。

「日本內閣最後驚呆了,比他們國土還要大的地盤,就這麼輕易的到手了?所有的日本軍隊、日本人都驚呆了,他們終於認清了這個鄰居,而東北的輕易淪落,讓日本內部的激進勢力逐漸掌握了權利。」

「這是壞事,因為日本從此對中國亮起了屠刀,開始了侵略的步伐,但這特麼又是一件好事,因為日本的激進派,把日本拖進了地獄!」

夏天在心裡將地獄兩個字改成了失敗——因為該死的小日本並沒有下地獄。

「他們和我們徹底爆發了戰爭,占據了我們大半的美好河山,但他們也力竭了,煩啦,你說說,現在的鬼子和你在徐州初上戰場時候的鬼子差距大不大?」夏老師提問。

孟煩了點頭,說:「日本兵的素質確實差了很多。」

「對,他們力竭了,日本陸軍雖然擴大了規模,但他們整體素質下降了,龐大的淪陷區也牽制了他們絕大多數的力量,這時候的日本海軍不甘寂寞了,勾搭著弄出了南下的方略,他們要南下,美國佬就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於是,他們偷襲了珍珠港,和美國宣戰了。」

「美國的太平洋艦隊完蛋了,日本人可驕傲了,他們覺得大海之上沒有對手了。」

「但小日本根本不知道美國佬的戰爭潛力!」

夏天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形容起來美國的戰爭潛力:「美國人的工業能力超乎我們的想像,這麼說吧,他們的製造能力,能讓他們在沉掉一艘軍艦的同時,有好幾艘軍艦同時下水,日本人呢?他們砸鍋賣鐵賣兒賣女,花掉最後一個銅板才能製造幾艘軍艦!」

「打仗打的就是戰爭潛力,海軍、空軍和咱們陸軍不一樣,一艘艦艇、一架飛機,想要製造出來就得有周期,美國人用比日本更短的一個周期就能製造十艘軍艦十架飛機,日本人卻只能用更長的周期製造一架飛機一艘艦艇。」

「日本人打沉一艘美國人的艦艇,打下一架美國人的飛機,美國人就能爆出十艘艦艇、十架飛機!而日本人呢?他們有個屁!」

「你們說說,這種情況下,他們怎麼和美國人打?」

夏天的話讓這些從未聽過這個說法的潰兵們臉上露出了驚喜交加的神色,絕望的他們,從沒有想過還有這樣的說法。

但夏天心裡很沉,那個超級大國的戰爭潛力,一直讓人絕望,也就是到了他那個時代,中國才有底氣跟美國說不——也僅僅是說不和反制,正面硬撼……始終還差了些啊。

「這時候的美國人看上了咱們,不遺餘力的來武裝咱們,你們說說,有財大氣粗的美國幫助,咱們會爆發出什麼樣的戰鬥力?所以小日本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再說,他們現在過的也不是好日子對吧?」

一群人轟笑了起來,又一次希望破滅後的絕望在瘋狂的消退,而孟煩了、死啦還有阿譯,則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剛剛進行了長篇大論的夏天。

從昨晚開始,夏天給他們的震驚就超乎了想像,比孟煩了稍微好些的英語、裝日本人接受英國人的投降,再加上現在的一番別出心裁的論點,給他們太多的震撼了。

「你是不是藏拙不想帶兵?」死啦死啦問。

「你猜。」

「我猜你是不知道從哪聽了這一番論點,嗯,挺準確的一番話。」

夏天笑了起來,你說對了吶。

死啦死啦看著夏天的笑,也笑了,隨即朝所有人大喊:「休息夠了吧?走吶!回家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沒有人想做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傢伙,然後,所有人起身,繼續前進——這是一條在地圖上找不到的路,除了方向對,別的就沒對的,但所有人都還得走,往哪走?往回家的方向走。

只是,現在他們心裡暖洋洋的,因為有一種希望的光,正在他們迷茫的心間肆意的照著,讓他們知道,這場戰爭,還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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