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虞嘯卿發來的解釋還有一個承諾:

兩天!

兩天後,他將率虞師渡江。

儘管已經被徹底的出賣了一次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這肯定不是虞嘯卿的意思,有了這份承諾,大家很容易的就忘掉了剛才的絕望。

「我預計的時間倒是多了兩天!看樣子我算的有些保守了吶!」龍文章喜滋滋的夸著自己,等待這些爺爺們誇他一句,但沒人理他,因為大家都沉浸在興奮中,比他們想像中最差的情況要好這麼多的結果,值得大家興奮。

心裡放鬆之後,大家又開始搜刮這座滿是竹內印記的暗堡——一個大佐生活過的地方,對這些人來說太值得好好搜颳了。

不辣率先找到了一個好東西,且在第一時間將夏天拖了過去一起分享。

因為他找到的是廣播。

「賺啦,咱們又能開廣播啦!」不辣喜笑顏開,祭旗坡那會,廣播就是他當家做主,沒成想到了這裡,居然又成了他做主,不過沒有夏天的廣播是沒有靈魂的,所以他第一個就把夏天喊了過來。

夏天擼起袖子,準備開干——現在都站到了南天門了,自己該和竹內好好嘮嘮嗑了,必須要深情的問候下竹內先生,並濃重感謝竹內先生對他們的厚愛,感謝竹內先生在南天門給他們建造了一座永不陷落的工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嘴上功夫了得的孟煩了接觸了這麼久,夏天現在也染得黑紅黑紅的了,略作思索後,一大串「情深意切、感激的熱淚盈眶」的感謝語就從喇叭中傳了出去,傳遍了怒江兩岸。

在這番「發自肺腑」的感謝中,夏天稱:

竹內聯山聯隊長是急人之所急,秉著對國軍無限的責任感,為國軍創造了這座永不陷落的堡壘,他代表怒江兩岸的所有國軍對竹內聯隊長致以崇高的敬意。

就差沒說竹內聯隊長是我軍隱藏在日軍中最大號的間諜了!

夏天一番「誠摯的問候」說完,不辣迫切的想接過來自己嗨起來,但對廣播從不感興趣的死啦死啦卻撲了過來,夥同孟煩了和阿譯把不辣擠到了一邊。

死啦死啦開始繼續感謝、問候竹內?緊接著就是孟煩了?阿譯好不容易輪到,才一臉心酸的唱了一丁點?鬼子就憋不住了——一大波鬼子正在瘋狂的接近!

於是?又打起來了……

竹內很焦躁,遠沒有之前那種即便收到女子衣物也能笑納的淡定?僅僅廣播刺激了幾下,就糾集了兵力?展開了新的一輪的進攻。

暴躁的像個初出茅廬的少年。

但日軍的進攻?並沒有澆滅一群人控制廣播的慾望,每到戰息,一堆人就搶著發言,到最後連兩個美國友人都憋不住了?老麥用漢語不指名道姓的詛咒了一通?全民協助則用英語,粗魯的咒罵了一通。

兩天,就在不停息的進攻和防禦中度過了。

第三天太陽冉冉升起,鬼子大舉進攻,可站在視線最好的堡壘的第三層望去?江的那邊,一整天都是……

一片的死寂!

……

戰鬥沒個盡頭似的?隨著第四天的結束,所有人骯髒的臉上都掛上了深深的凝重。

槍枝彈藥還能頂一天?即便沒了,也能用鬼子的武器彈藥?可食物、水卻徹底的告罄。

何書光默默的吸收著整個地堡內80多雙釋放的幽怨和惱火?躲到了每人的角落暗自後悔——自己怎麼就那麼賤的噴了一管子呢?

用目光逼得何書光躲債消失後?地堡內陷入了死寂。

有人想說江對面該動彈起來了吧,咱們好日子快到了吧,但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這人倒是好說,兩三天不喝水還渴不死,可這馬克沁不喝水,就得完犢子啦!」迷龍的話打破了沉默,他和羅金生操控的兩挺馬克沁是竹內留在地堡里的,子彈管夠的情況下,打起來要多過癮就有多過癮,可馬克沁是水冷機槍,沒了水……

打個蛋啊!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夏天不屑的說:「準備個桶子,爺爺們的尿就留給你啦!」

嗯,用尿澆槍管的做法,夏天在影視劇中看得多了。

迷龍一想,對啊,當即就召喚起了自己的副射手豆餅:「豆餅,準備個水桶,讓這些癟犢子們把他們寶貴的尿都被浪費啦!」

孟煩了這時候結束了廣播過來,沒聽到迷龍剛才關於尿的用途,故而震驚的說:「不用水桶,我先給你支援一管!」

迷龍大怒:「滾!老子是用來澆機槍的!」

一群人大笑起來,緊接著又開始了各種打趣,倒是讓激戰過後的氣氛因此變得柔和起來。

而這時候的夏天,則悄悄去了另一側,因為死啦死啦結束了他對著喇叭的一通的「感謝」,不辣、要麻和阿譯三個正搶奪著接下來的話語權。

這四天來,在人前和以前始終一個樣的死啦死啦,在脫離了人群的視線後,就癱倒在了休息的地方,他艱難的掏出了自己的配槍,一遍又一遍的掩飾著將槍口對準太陽穴的動作。

夏天悄無聲息的站在了龍文章面前後,龍文章一個激靈,差點把演示變成了行動,怒罵:「草,你嚇死我了!」

夏天沒有回答,反而躺在了龍文章的隔壁,嫌棄的將龍文章手裡的手槍奪了過來,一臉煙霧的丟到了一旁。

「恨人就恨人,幹嘛朝著武器撒氣?」龍文章幽幽的說——這把槍是虞嘯卿的,當初虞嘯卿給龍文章的時候,說這把槍自上而下,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可以殺,整得跟一尚方寶劍似的,但龍文章沒拿它殺過自己人。

「不爽。」

「憋著。」

「只能憋著,不憋還能幹嘛?」夏天幽幽的說:「你說……咱們得扛到什麼時候?」

「問老天爺吧。」龍文章木木的說。

「老天爺沒長眼睛沒長嘴巴,問也是白問。」夏天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卻引得了龍文章的附和:「對,老天爺從來都是沒長眼睛的。」

「英雄所見略同!」夏天拍起了馬匹,龍文章卻翻身起來,直愣愣的盯著夏天:「你有話說?」

通常來說,夏天是不會拍他這個團座的馬屁的,要拍……肯定是有事。

「挖開洞,咱們結束這場火力偵察?」

龍文章先是詫異,隨即怒火暴起——如果能放棄,他早就放棄了,費盡了千辛萬苦到了這一步,放棄?怎麼可能?但緊接著他就反應過來,指著夏天:「這不是你要說的事。」

川軍團一千多號人,龍文章最親近的就兩人,孟煩了和夏天,孟煩了除了時不時的喜歡放水外,別的龍文章都滿意,而夏天,他根本挑不出一丁點的不滿意——這就不是一個該出現在國軍里的人!

他怎麼可能不滿意?

當初他放跑了鬼子、讓小鬼子跑進了樹林會威脅到了禪達百姓,夏天甚至發瘋似的追了那麼久,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生出這樣的想法?

「你就不能配合點嗎?」夏天翻白眼,這大概是他翻的最白的一個白眼,因為在黑臉的襯托下,翻出來的眼白特白。

「哦,我配合。」龍文章應了一聲,隨即裝模作樣的說:「不能放棄這裡!」

「沒意思,」夏天嫌棄,卻沒有繼續墨跡,說道:「明天就沒水了。」

「你有辦法?或者是說,你想搞水去?」

「你知道的,我比較能藏。」夏天輕鬆的說:「趁著晚上鑽出去,把水搞回來,來無影去無蹤,如何?」

「不如何!」龍文章斷然拒絕:「鬼子把這裡重重包圍了起來,你出的去嗎?出的去,又回得來嗎?」

「小鬼子也是人,是人就會出現疏忽!沒有水泄不通的包圍圈!」

龍文章深深的看著夏天:「你算過成功的可能嗎?」

「對半開吧。」夏天輕鬆的說。

「不行!」龍文章還是拒絕,夏天無奈說:「挑明了說吧,你覺得沒水,咱們能堅持幾天?我記得人三天不喝水就完蛋!到明天,最後的一點水就沒了,我們能熬四天嗎?」

「已經過了一個兩天了,兩個兩天,他們會來的。」龍文章喃喃的說。

「我的團座大人啊,虞嘯卿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後面的老爺們正在和美國人要軍援!沒有軍援人家就不會動!你覺得後方老爺們的做派,能幾天把事情搞定?十天?半個月?二十天?」夏天無情的撕開了龍文章欺騙自己的藉口。

虞嘯卿算不算好人夏天真說不清楚,這一次他們算不算遇到背叛夏天一樣說不清楚,可虞嘯卿做事終究講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把後方扯皮的事告訴了這邊,賭咒發誓說自己一定儘快、儘快、儘快帶人來。

儘快——儘快是多快?

面對後方大爺們的意志,一個師長有多大的話語權?

孫立人師長走印度的時候,那是老爺們伸手夠不著的地方,電台一關萬事大吉,可怒江這邊,虞嘯卿自作主張的話,能調動軍隊嗎?

呵!

現在所有人都能扛著,是因為這裡的暗堡給了他們底氣,可一旦三天喝不上水,這些被放棄的兄弟會幹什麼?

投敵是不可能的,但生出和鬼子同歸於盡的想法難道不正常嗎?

人沒了,這裡還守個狗屁!

龍文章再度睡倒,像是死掉了一樣的開始挺屍起來,就像是我裝死後關我屁事一般,裝了一陣不見夏天吭氣,又爬了起來,帶著緬甸時候那種討好神色,說:

「爺,你一次能弄多少水?這有一百個爺爺!你一次能弄多少水?」

「不是一百,是八十三個。」夏天殘忍的糾正著龍文章的錯誤,說:「四五十斤吧,每人半斤總夠,喝不飽沒事,但起碼能吊著一口氣,吊到咱們的『岳爺爺』踏破南天門!」

「你想每天晚上都去?」

「先走一趟再說吧。」

「會死的!真會死的!」龍文章近乎哀求,夏天卻裝模作樣的說:「這世間誰人不死?任你風華絕代,艷冠天下,到頭來也是紅粉骷髏,任你一代天驕坐擁萬里江山,到頭來也終將化作一抔黃土!」

龍文章顯然聽不懂這句話的內涵,如果他聽懂了,這個故事也不該是這樣的,他只是呆呆的說:「真會死人的。」

但夏天依然在笑著,堅決之意無與倫比,僵持中龍文章唯有認輸,慘笑著說:「去吧,死了就先等等我!」

夏天還在笑,可卻笑不出聲來。

黃泉路上互作伴,閻羅面前再不語兵事嗎?

……

夜,開始深沉。

鬼子沒有夜襲的打算,反而敞開了廣袤的陣地,希望暗堡裡面的孤軍,能放棄絕望的固守,就像是圍三厥一似的攻心一般,只是,他們依然沒等來這支隊伍的突圍。

就像白天喇叭里喊的一樣:「突圍是不可能的,爺爺們今困守孤堡,唯一的要求就是多殺點鬼子,等下了地獄可以吃飯睡覺打鬼子!感謝一顆紅心向著我方的竹內聯山,為我們準備了充沛的食物和水源!萬分感謝!」

是的,夏天在廣播中始終堅稱,他們擁有充沛的食物和水——竹內打死也想不到,一個大噴子用火噴子把他準備的食物報銷了一大堆,那些儲備起來的水也因此全沒了。

因此,鬼子防的其實是地堡裡面的部隊,而不是渺小的一個單位。

夏天將自己包裹在黑暗中,一點點的耐心的挪動著,和他想像的一樣,鬼子是真的敞開了廣袤的陣地,只留下了寥寥幾個警戒哨。

夏天很耐心的蠕動著,花了接近兩個小時的時間,才脫離了警戒哨控制的區域。

這裡的情況卻依然不能掉以輕心,因為鬼子在這裡布置了多道防禦陣地,既防外又防內。

夏天不敢大意,只能以更謹慎的姿勢小心的在一道道壕溝間穿梭。

四天的戰鬥不僅讓地堡內的「炮灰」們筋疲力竭,進攻的日軍在絕望和死亡的雙重摧殘下,同樣艱難,麻木的睡去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享受。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夏天就穿過了溝壕交錯的陣地,徹底的脫離了南天門陣地的範圍。

暗暗計算了時間後,夏天悲催的發現,趕在天亮前回去的可能性,徹底的變成了零。

好在他心有準備,做好了拿到水後找地方潛伏起來的打算,反正他在鬼子的陣地中潛伏的次數多的去了,也不差這一次。

離開了南天門陣地後,鬼子的戒備主要朝外,對內的警備強度幾乎為零,夏天為了穩妥起見,從後繞路,繞到了距離南天門陣地群數里外的地方打水。

這裡已經脫離了日軍的戒備範圍,怎麼打水都是安全的。

甚至不客氣的說,夏天現在甚至可以選擇去渡江點渡過河去,找虞嘯卿的麻煩——順便替南天門上還在堅守的82人和陣亡的38人立功受獎。

但夏天根本沒有渡江的心思,渡過去了,自己一個小兵又豈能左右大局?至於立功受獎之類的扯淡事,夏天能在意才怪!

「呸!」

朝著對岸吐了一口後,夏天開始裝水。

裝水的工具有兩種,一個30斤的水桶和13個裝滿了沙土的軍用水壺,這是夏天試驗過最符合自己能力的攜帶量,將水壺和水桶裝滿以後,水桶背上身,夏天開始折返——這時候已經是四點多了,他只能選擇找個地方隱蔽起來,呆到晚上再度折返。

「竹內,你想不到你夏大爺會溜出來吧。」夏天找好了隱蔽的地方後,自得的想著。

他其實很想給竹內留點東西告訴他自己曾大搖大擺的出來過,但為了下次取水方便,夏天只能忍著「顯擺」的心思,順便充當做好了充當觀察手的準備。

天漸漸亮了,夏天驅散了自己的困意,開始觀察起來——南天門的戰鬥又一次爆發了,鬼子的後方可以看到很多在地堡內無法想像到的場景,更有助於夏天判定鬼子的攻勢準備。

從早上到中午,鬼子攻了兩次依然像之前一樣無功而返。

但夏天的注意力,卻被鬼子的另一手準備吸引了——鬼子正在從後面往來螞蟻搬家似的運送特種炮彈,而幾個彈藥箱上的骷髏標誌,也讓夏天意識到了那是什麼東西。

毒氣彈!

「好嘛,真刀真槍搞不過就來這套……等著啊,咱們騎驢看劇本走著瞧!」夏天發狠,想用毒氣彈是吧?到時候讓你們先嘗嘗!

另外夏天還發現了一個情況:主坑道內的鬼子正在源源不斷的往外運土。

很明顯,鬼子在做著多手準備:強攻、毒氣戰已經最讓人討厭的奇襲。

炸塌通往地堡的主通道是夏天和蛇屁股一起乾的,布置了多少炸藥夏天心裡有數,以鬼子這樣的效率,起碼得十天半個月吧?

「十天半個月,到時候虞嘯卿那孫子肯定能攻過來了,嘿嘿,小鬼子白費勁去吧!」

當然,這必然是最好的設想,夏天終究是將這事記在了心上——鬼子既然想玩氣息,那就做好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準備吧。

對雙方來說同樣艱難的一天又過去了——攻下地堡的第五個白天結束了。

等待12點後,夏天挖出了藏起來的水桶和水壺,將水桶和水壺牢牢的綁在了身上,踏上了摸進南天門的征途。

江的對面一片黑暗,看不見一絲的光亮,江的這邊也是這樣的場景,隔江相對的兩方都在怕燈光引來冷炮,反倒是讓夏天撿了「便宜」,起碼他不用像上甘嶺的先烈一樣,冒著美國佬的封鎖取水了。

想到地堡里有兩個美國有人,夏天嘀咕:

【額,暫時不能批判美國佬。】

潛入和潛出時候一樣的順利,越過了南天門陣地後,就進入到了鬼子暗哨埋伏的區域,夏天不得不把水桶解下來,用繩索拖著一點點的蠕動。

就在他緩緩蠕動的時候,地堡內,一群人正在翹首以盼的等著夏天進來。

「有水的沒?」康丫抿著乾裂的嘴唇,恢復了當初在禪達收容站的樣子,迷龍嫌棄的踢了康丫一腳:「有!那個桶里有!」

被忽悠過一次的康丫當然不會再次上當,又癱倒靠牆,念叨說:「死賺啦,快進來,快進來,我要喝水。」

「別嚷啦!」孟煩了凶了康丫一聲,轉頭對和他們一樣守著等人的龍文章說:「團座,那小子回不來咋弄?」

「咋弄?堆個小土包前面點三根木枝,大家一起磕個頭!」迷龍哼哼的說。

龍文章隨手撿起幾個彈殼砸在了迷龍和孟煩了的頭上:「能說些好的嗎?」

「那就說點好的——那小子一定是渡了河找虞嘯卿去了,虞嘯卿一見到夏賺啦,二話不說官升三級!」這麼損的話肯定是孟煩了說的。

「好啊,官升三級好啊,以後見了夏賺啦,我得讓他多多提攜!」迷龍笑哈哈的說著,笑著笑著卻反手將彈殼砸向了龍文章:「團座,你升官的隨禮,我現在提前奉上!」

龍文章又將彈殼拋了回去:

「我升官,你替我收禮,對半分。」

迷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但目光卻在一下秒依然落向了外面——他一直在等著一個叫賺啦的混蛋賤兮兮得回來,然後拎著水讓他們叫他爺,誰不叫就不給水喝。

何書光和張立憲兩人靠牆,沒有加入望梅止渴的隊伍中。

他們一直很沉默,唯有打仗的時候,他們才能出點聲來。

因為對於他們兩個來說,這裡其實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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