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臨思索良久，方緩緩道：「陛下，實不相瞞，在下最看好太子殿下……」
「哦？」慶帝登時對季青臨的話起了興趣，道：「說說看，你為什麼最看好的是承乾，而不是朕的其他兒子？」
季青臨道：「大皇子殿下雖然驍勇善戰，為慶國立下了無數軍功，但終究有著一半的東夷血統，且寧才人出身東夷奴僕，這就註定了大皇子殿下難以服眾……倘若是大皇子殿下將來繼承陛下您的皇位，慶國定會有許多人懷有不滿……這無疑將有損於慶國的團結，為慶國埋下分裂的隱患……」
慶帝點了點頭，道：「你倒是挺敢說，那朕問你……你提了兩個原因出來，且最終都著落在了寧才人身上，一個是她的東夷血統，一個是她的東夷女奴出身，你覺著……這兩個原因，哪一個更關鍵？」
季青臨心下不禁暗暗罵道：「好傢夥，慶帝你莫不是想找個理由弄死我，故意給我下套，想讓我說錯話，然後給我安插一個罪名？把我逼急了，信不信我直接跟你來莽的……」
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還是不會直接跟慶帝來硬的，畢竟慶帝也是一個隱藏的大宗師，莫說是拿下這慶帝還要費好大一番力，就算拿下了，他現在在慶國根基尚弱，也難以直接登基為帝，說不定反倒為其他皇子做了嫁衣。
季青臨思忖一番，心知要想說話滴水不漏，千難萬難，只要出口，難保不會紕漏，既然註定十有八九會出錯，不妨就全往出錯的地方說，將錯就錯，好好氣那慶帝一氣，來一出「以毒攻毒」……便道：「臣竊以為，相對而言，還是寧才人的東夷血統更關鍵，大皇子的體內流著一半東夷人的血，就註定在慶國難以服眾。而身份不夠高貴，尚且還在其次，若是單論身份高貴低賤，恐怕二皇子殿下和范公子就都沒有機會了，陛下直接內定太子殿下便可……可陛下顯然還是給了他們些許機會，甚至打算主動給他們籌碼，讓他們能和太子殿下爭上一爭……」
慶帝哈哈大笑，道：「好你個季青臨，竟然都能揣測朕的意圖了！好，現在老大基本是沒希望了，你再接著說說其他皇子。」
季青臨道：「二皇子殿下……可以說是除太子殿下之外，最好的人選，但是他終究還是比太子殿下差了一籌，所以，依臣看來，他只能是太子殿下的有力競爭者，很可能會成為太子殿下的一塊……磨刀石……」
慶帝漆黑的眸子中，瞳孔驟然間放大，看著季青臨，良久，方緩緩問道：「那你倒說說看，承澤比承乾差在哪，令你用『磨刀石』這麼一個詞來形容他？」
季青臨道：「差在陛下對他們的心意上……」
慶帝面色驟然轉冷，旋即笑道：「朕對他們的心意，難道有什麼不同？」
季青臨道：「臣妄自揣測，太子殿下，已然是陛下您心中最佳的人選，但陛下覺得太子殿下羽翼未豐，想替他尋個對手，磨礪一下他，大皇子殿下血統不純，三皇子殿下又年幼，因此宮中就只有二皇子殿下適合做這一塊磨刀石了……二皇子殿下和太子殿下，便是差在這裡……」
慶帝壓抑下內心的殺意，問道：「那范閒呢？」
季青臨道：「臣斗膽揣測，陛下是沒想過讓范公子繼承皇位的，始終只是將他視為一個『臣子』……給他加籌碼推他出來和太子殿下爭，只不過是讓他做第二塊磨刀石，因為二皇子殿下這塊磨刀石，把太子殿下給磨鈍了……」
慶帝面上仍帶著笑意，但內心對季青臨已然起了殺心……
不是因為季青臨說得不對，恰恰是因為季青臨說得太對了，幾乎將他這位帝王內心的想法悉數抖露了出來，這是一個君王難以容忍的……
慶帝問道：「說得倒是挺有道理，可你既然最看好承乾，卻為何不投入他的門下，反而與范閒走得那麼近呢？」
季青臨道：「因為臣永遠是陛下的臣子，永遠是慶國的臣子，所以臣既不會投入太子殿下門下，也不會投入二皇子殿下門下。而范閒，終究只是慶國的臣子，臣與他走得近些，則主要是為了自保……這樣一來，無論未來哪一黨掌權，臣都能護住自己的這條小命。」
慶帝不禁指著季青臨，又好氣又好笑，道：「說得可真是好聽啊，你永遠是朕的臣子，是慶國的臣子，難道朕不會死麼？等朕死後，你就要麼是承乾的人，要麼是承澤的人了。」
季青臨道：「陛下在慶國的皇位上一天，臣便一天是陛下的臣子，是慶國的臣子。」
慶帝道：「你怎麼不說，即便朕死後，你也永遠是朕的臣子呢？」
季青臨：「這顯然是假話，臣不會說假話。」
慶帝氣笑道：「真分不清你是真的直臣，還是扮的直臣，你滾吧！」揮了揮手。
季青臨當即領命，徐徐退開十數步，這才轉身離開。
慶帝挽弓搭箭，朝著那披著盔甲的靶子激射而去。
「咻！」
羽箭劃破空氣，尖嘯聲中，季青臨回頭看了一眼。
慶帝看到了季青臨回頭望過來的眼神，雖只一瞬，卻頗覺銳利，且隱約瞧出了其中戾氣，心下微微一驚。
那似乎是傳聞中的……「鷹視狼顧」之相。
傳聞中有此相者，必有反骨，絕不肯鬱郁居於人下，便是許多歷史長河中的霸者，掌中江山也曾傾覆於這種「鷹視狼顧」之人手中……
「照命理而言……此子已有取死之道，斷不可留……可朕文能治國安邦，武為當世一流，難道便真御不得『鷹視狼顧』之臣麼……」慶帝暗暗思忖道。
……
季青臨離開皇宮後，便直接去與王啟年、滕梓荊會合去了，一切照舊，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
若是慶帝想要殺他，他雖不能以一人戰一國，但全身而退總能做到，若是慶帝不打算殺他，他便仍是鑑察院三處的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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