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愛卿,快起!」

高文采參拜時,隆武帝朱慈烺從案後轉出,親手將他攙扶。

兩人目光對視,高文采已經滿眼是淚。

朱慈烺眼眶也有點紅,但他身為皇帝,不能輕易落淚,只能轉頭說道:「高翔,還不快來拜見你父?」

一個年輕的,剛二十出頭的錦衣衛走了出來,眼中都是淚。

卻是高文采之子高翔。

九年前,高文采離開大明,隻身出關之時,高翔剛十歲,還是一個稚嫩的孩童,但今日卻已經是長成了一個大人,被朱慈烺收在了錦衣衛。

高文采父子相見,又是激動又是落淚。

以其功,朱慈烺拔高文採為錦衣衛副指揮使,賞金銀,擢都督同知,賜鬥牛服,仍在軍情司效力,地位僅次於李若鏈。

至於山西義士秦厚德,自然也都按照高文采的意思去辦理。

……

完後,隆武帝朱慈烺攜高文采父子,在內閣大學士倪元璐,宣大總督張國維,南京京營諸位將官的陪同下,來到錦州城下,但卻沒有機會進城,只在北門仰望了上面的「鎮北」二字。

錦州城最初南北展45丈,東西展95丈。弘治十七年(1504),復加築,使城之形狀如盤,故俗稱盤城。有東、南、西、北四門,分別稱寧遠、永安、廣順、鎮北,四門之後都有瓮城,遼東戰起之後,錦州城不止一次的加固,到現在,早已經超過了當初的規模,建虜被圍在錦州之後,在阿濟格的命令,又拚命加築,修建各種工事,一場戰事下來,錦州被變成了一座大軍營,又或者是一座大牢房。

現在,工兵營正在城中拋灑石灰,掩埋屍體,防止可能的瘟疫。因此,雖然隆武帝有入城的心思,但為了防疫,他還是不得不放棄。

隆武帝以下,大明所有文臣武將都是欣慰,廣寧克,錦州復,大明一舉收復遼東,平定建虜的夙願,已經不再是理想,而是實實在在,也許很快就可以達成的現實了。

「陛下,是內閣轉來的急件!」

馬蹄聲急促,一名信騎急急而來,隨即田守信接了,交到隆武帝的手中。

朱慈烺臉色凝重,打開了看——自從繼承皇位,改革內閣,成立軍機處以來,朱慈烺對於朝政細節和小的事務,已經不在過問,而是完全交給內閣處置,現在他出征在外,就更是不管,除非是特別的急務,內閣不能決,又或者是內閣成員有異議,相互不能達成一致,票擬是同樣的數目,難以抉擇的情況下,內閣才會傳報於他,請他定奪。

今日剛剛收復錦州,不知道內閣是有什麼急務?

……

陛下低頭查看之時,眾人也都微微緊張,猜測著京師發生了什麼大事?以致於蔣閣老要送來六百里加急的急件?

……

朱慈烺的表情卻始終平靜,看完之後,他將急件遞給倪元璐。

倪元璐雙手接過,展開了看,看完之後,臉上露出微笑——

原來,內閣稟報的,乃是三邊榆林的一場亂事。

兩個月前,也就是錦州之戰正進行到關鍵的時候,有一股亂民在榆林聚效造反,帶頭的人綽號「劉天王」,試圖攻擊米脂縣城,搶奪糧倉和兵庫,三邊總督高名衡聞報,正準備調兵,但下一個傳來的卻是捷報,原來,榆林兵備道都任帶兵一千,輕鬆的就剿滅了這股亂民,除了那個「劉天王」帶著少量的親信逃走,剩下的亂民已經全部向朝廷投降。

自從隆武元年,李自成張獻忠等人先後被剿滅之後,各地小股的流賊也被朝廷強力掃蕩,加上天氣漸漸轉好,冬有雪,夏有雨,新式農作物的推廣,各地落草為寇的匪徒,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被朝廷大軍掃蕩一空,從陝西山西一直到河南山東,整個北方地區已經沒有什麼賊寇了。

所以劉天王的造反,相當異類,從陝西當地官府到朝廷內閣,都相當重視,所有人都想知道,劉天王為什麼造反?

最初的時候,蔣德璟並沒有急報隆武帝的打算,只想著調查清楚,等到隆武帝回京之後,再細細稟報,畢竟只是千人的民亂,且很快就被平定,蔣德璟不想讓陛下分心。

但隨著後續的調查,蔣德璟卻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原來,那個所謂的劉天王,竟然就是張獻忠的諸多義子之中,唯一一個逍遙法外,還沒有被朝廷緝拿到的劉志!

而劉志的造反也並非是活不下去,而是故意鼓動,製造官民矛盾,試圖亂中取利。

這也是亂民輕易被擊潰的原因,因為亂民上下根本沒有死戰的理由,只是起鬨,但見到官軍之後,立刻就一窩蜂的散了——

陛下特意叮囑過的,但有劉志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通報於他,於是蔣德璟急忙令人飛報。

「臣已經下令全力搜查,務必抓獲匪首劉志!」

這是飛報的最後一句。

對於蔣德璟倪元璐這些歷經十幾年大亂的大學士來說,像劉志這樣的小匪首,實在是太過尋常和普通了,加上現在漸漸國泰民安,建虜也即將要被平定,天下大勢正逐漸穩定,早已經沒有了崇禎年間,烈火乾柴的景象,因此他們對劉志的作亂,絲毫都不擔心。

朱慈烺也不擔心。

雖然他知道劉志身份的不一般,就如同劉志也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一般一樣。

但他還是不擔心。

天底下有多少乞丐,不是丐幫幫主決定,而是皇帝決定的,同樣的,天下有多少流賊,也不是李自成張獻忠這樣的人決定的,同樣還是皇帝,或者說,是國家的政體和行政理念所決定的,劉志雖然是一個穿越者,但就他的理念來說,卻絲毫沒有一個穿越者的先進和遠見,更沒有憐憫,只有殺戮和報復,而就殺戮和報復來說,你還能勝過這個時代、經歷過戰亂饑荒,人吃人的古人嗎?

不能,你能勝過的只有後世的先進和遠見。

而就能力來說,劉志比之李自成張獻忠又相差十萬八千里,自命不凡,以恐懼懾服部下,這樣的人,永遠成不了大事。

要想在這個時代立足,要想留下姓名,真正做一些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利國利民的事情,就必須融入古人,但同時又忘記古人,時時提醒自己,不要為身上的龍袍所迷惑……

「傳旨,明日啟程,返回京師。」

朱慈烺道。

克復錦州,孫傳庭正統帥大軍向海州進發,遼南有高斗樞,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錦州了,

而在軍事之外,國內的政治改革在幾年的休養和消化之後,也可以執行新的開始了。

因為在遼東之後,在北面還有更廣袤的地方,也還有更強大的敵人,如果不改革,大明就無法面對,更無法為前線將士源源不斷的輸送糧草和輜重。

至於劉志,在他的意念里,早已經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了。

……

第二日,車馬轔轔,旌旗飄飄,大明隆武帝皇帝朱慈烺離開錦州,御駕返回京師。宣大總督張國維和遼東巡撫黎玉田留在錦州,暫時署理,因為是皇帝的車駕,隨行眾多,朱慈烺也沒有輕騎快返,為的就是沿途欣賞關外的風景,謀劃整個遼西的建設。行進之中,朱慈烺不時還會命令停下,實地探查,因此每日只行五十里,四天後,朱慈烺的御駕來到寧遠。

寧遠文武迎接。

對於寧遠,朱慈烺已經很是熟悉了,但在殲滅建虜主力,收復錦州之後,看向寧遠的心情,卻又格外不同。

錦州寧遠都是關外的風雲之地,明末清初,多少豪傑英雄在這裡拋頭顱灑熱血……

……

在寧遠休息一日,視察覺華島碼頭之後,第二日,朱慈烺的御駕離開寧遠,往山海關行進。

也就在途中,朱慈烺得到了孫傳庭的軍報。

因為多爾袞燒毀一切,實施了堅壁清野,孫傳庭又是一個謹慎的性子,所以大軍行進的速度並不是太快,現在吳三桂馬科的前鋒騎兵,剛到了距離牛莊驛六十里、距離海州八十里的西寧堡,孫傳庭率領的主力中軍,則剛過了平洋橋。

除了彙報軍情,說建虜集結敗兵于海州和牛莊驛,復州蓋州的殘兵殘將也都退回海州,以多鐸為將,妄圖死守之外,孫傳庭也急報了建虜方面的最新情況,說,多爾袞雖然大敗,並被罷黜了親王的爵位,但依然擔任領輔政,為建虜朝局的實際掌控者,而多爾袞擔任領輔政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發出了求和信息,並且派了大學士巴哈納和祖大壽兩人為使者,往大明議和而來了。

「哦?」

聽到建虜派祖大壽為使者,第一時間,朱慈烺微微驚奇,隨即明白了多爾袞的用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個道理,多爾袞果然很懂,用祖大壽為使者,看起來也有誠意,也算是完成了大明當初對於談判的先決條件。

但只是一半,洪承疇還沒有放呢。

只不過時過境遷,大明已經沒有必要再和建虜談判了。

建虜只能是無條件的投降。

所以,朱慈烺想更多的是祖大壽。

當初有多少的尊榮,現在就有多麼的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

不知道祖大壽如何想?

又不知道祖大壽如何面對寧錦的父老鄉親?面對大明的故朋親友呢?

「不必緝拿,就讓祖大壽以使者的身份到京師來。朕要看,多爾袞有什麼花招?」

朱慈烺用硃筆回批。

祖大壽是朝廷大逆,但是遇上,明軍上下自然是要緝拿的,而不管祖大壽有沒有什麼建虜使者的身份。

……

西寧堡。

西寧堡距離牛莊驛二十餘里,自從建虜屯集重兵於牛莊驛和海州,大明前鋒吳三桂和馬科的關寧騎兵出現在西寧堡附近之後,這裡就成了雙方對峙的前線。和過往不同,在經歷了連續的勝利之後,大明騎兵已經完全拋棄了對建虜騎兵的畏懼心理,整個上下煥然一新,面對建虜,不再是畏懼,而是迫切求戰,居高臨下的俯視。

但今日,有一隊建虜騎兵出現在西寧堡前面的道路時,關寧騎兵卻並沒有攻擊。

因為來的是建虜的使者。

一隊十幾人的建虜騎兵,護衛著兩輛揚著使者旗的馬車,正在道上等待。

而在他們周邊前後,幾十個關寧騎兵正虎視眈眈的監視著他們,但使他們有所異動,立刻就會將他們全部斬殺。

馬車裡,祖大壽閉目養神。

祖澤清立馬車邊,在惶恐、不安之外,眼神又微微有些期待。

因為眼前這些關寧騎兵的總將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表哥,原寧遠總兵吳三桂。

但祖澤清失望了。

吳三桂根本不見他們,只是公事公辦,派了幾十個騎兵護衛(監視)他們,往後方眾軍而去。

祖澤清很失望。

祖大壽卻始終平靜,他是大明朝廷的大逆,若不是有孫傳庭的命令,吳三桂說不定早已經將他拿下了,

在朝廷的詔令,軍令面前,沒有什麼舅舅外甥可講的,如果他是吳三桂,他也會這麼做,甚至會殘酷,不但避而不見,說不得還會派人派人痛斥痛罵,責問他為什麼要投降建虜?以向朝廷表達忠心。

吳三桂沒有派人罵,只是不見,論起來,還算是給他這個舅舅留了情面。

……

車輪向前。

在廣寧騎兵的監視下,巴哈納和祖大壽去往平洋橋。

而隨著深入,周邊的明軍越來越多,而建虜派了祖大壽為使者的消息,也漸漸傳了開來。很多明軍將士聚集在路邊,對祖大壽的馬車指指點點,更有人高聲怒罵叛賊。

祖澤清面色通紅,又害怕又擔心。

車中的祖大壽卻始終面無表情。

「原來是祖大帥啊,久仰,久仰啊!」

甚至是到遇見昌平總兵劉良佐,劉良佐出言諷刺之時,祖大壽都面不改色。

劉良佐出身遼東,曾經在他手下為將。

黃得功則是握刀怒視,然後恨恨的呸了一口氣,用了一個從隆武皇帝那裡學來的新詞:「漢奸!」——

若不是隆武陛下有旨,孫閣部有令,他非是一刀結果了祖大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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