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十世怨侶欲大乘,無垢之名有緣由

廣平城中,不去管那諸多僥倖脫劫的凡民。

只說李奉仙、曲中元、高不宜、段玉虹這四位,俱都算是人中龍鳳,妖中豪傑。

哪個無有非凡風儀?凡人見之怎敢不拜?

可此時此刻,四人見得眼前一對佛門眷侶,竟都生了自慚形穢之感。

前方是一位妙僧佛子,白袍赤足,不染塵埃。

其側是一位慈悲菩薩,大巾長裙,寶相莊嚴。

那喚作「無垢」的佛子降臨,一記神通,一件寶物,便將逞凶許久,斃殺妖魔邪修數百的異化五通擊敗降伏。

許是這二位的威儀氣度過於不凡,許是李奉仙受創過重,心神不穩。

這狗兒,竟莫名生出些痴呆之態來。

雙手合十,回了一禮,同時下意識問道:

「佛子此來為何?可是要度我?」

這莫名之問剛出。

四人便見得眼前這妙僧佛子大笑起來,捏了個禪印,朗聲頌道:「吾本來此土,傳法度迷情,」

他頌完,身側那莊嚴女菩薩竟也是拈花一笑,捏個智慧印,跟著頌道:「前生皆怨侶,今世共大乘。」

這一首佛偈吐出,不學無術的狗妖依舊不明所以。

倒是高不宜、曲中元,轉瞬便猜出其中含義:

「這一對佛門眷侶,想是糾纏多世的怨侶,唯獨這一世,二人都有了得道大乘的可能。」

「只是仍需要一同在紅塵打滾,傳法悟道。」

二人面露恍然之色時,卻是都沒瞧見,那喚作無垢大師的佛子,嘴角微微抽了抽。

心底,更大肆吐槽著。

沒錯了,這便是他與雲容的新馬甲。

而所謂的怨侶,準確的說,是十世怨侶。

多寶真君修靈寶至高妙法之一的【演天術】,非但推演無敵,算計無雙,更精擅編排命數故事。

因是陶大真人首次求請,真君頗為興奮,亦頗為盡責。

非但為陶潛與雲容,安排好了極其狗血又纏綿悱惻旳十世怨侶故事。

為了不露餡,這便宜師尊還宣稱:

「好徒兒,這般震撼的故事背景,該有個合理的解釋,比如你二人這般糾纏,應有一位強大師尊在背後支持才對。」

「尤其你二人這般弄險,少不得要去見百魔真君高洋,這禽獸的神通法力雖然廢物了些,但性情多疑,又好色,難免會想欺辱你二人。」

「也是正好,為師昔年在南海地界闖蕩,除卻本尊外同樣披過馬甲,且至今未被人知曉底細。」

「那馬甲喚作【清凈禪師】,在南海有些聲名,深居簡出,最適宜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替你二人撐腰,方便你施為行事。」

多寶真君的安排,自是萬無一失的。

只是陶潛聽過他講述的故事後,直接懷疑其靈感,只怕是從「練玉樓與諸葛青衣」這一對孽緣師徒身上得來的,說一句抄襲都不過分。

另外便是多寶那馬甲,聽來似是一位性情良善,擅忍讓的佛門高僧。

可當陶潛去問段玉虹這南海土著後,很快得了個稍稍有些出人意料的答案。

「清凈禪師,乃是南海諸修都知曉的隱世高僧。」

「相傳其本是一位漁民與海底異獸所生,人妖混血,生就一雙水靈異瞳,通水性,窺隱秘,幼年時在海底得了一卷秘藏《大悲心陀羅尼經》,因此入道修行。」

「此後又遇轉輪寺在外巡遊的傳法僧,得傳轉輪秘法,傳言其已得了羅漢果位,卻仍拒了入轉輪寺的邀請,只一心在南海地界,度化妖魔,庇護世人。」

「因禪師度化手段,過……過於凶暴,難有活口,是以名聲不出南海之外。」

從段玉虹這番介紹,不難看出多寶真君之手段,的確比陶潛要高明太多。

陶大真人創造馬甲從來都是現用現扔,從不考慮後續。

多寶處置便縝密太多,背景詳實,細節可信,能一直用下去。

聽罷這些,陶潛感嘆道:「學到了,又學到了。」

而懷中袁公,則好似想起什麼,恍然大悟又怒噴道:「無恥多寶,南海那個度化手段和妖魔差不多的清凈禪師,竟是他所扮?那上一回在魔都,多寶替你遮掩,與諸葛青衣一戰,是不是披著我秘魔宗的馬甲?」

「是哪個?多寶扮的究竟是誰?」

兩位師尊之間的事,陶潛自不摻和。

他與雲容,各自扮作「無垢大師」、「妙音菩薩」,施大神通降伏五通後,也順勢折服了高不宜、曲中元與李奉仙。

在段玉虹引薦下,雙方寒暄一二便算結識。

二怪雖也算是亦正亦邪,但瞧著陶潛扮相,判斷是佛門得道的佛子,生怕是一位嫉惡如仇的,是以不敢多說,更不敢套近乎,擔憂被對方認定為邪魔,抬手便度化了去。

倒是高不宜,得了段玉虹的事前「提醒」,完全知曉眼前這一對高僧菩薩並沒有表面這般正直,也知曉兩人進入凡俗目的為何。

此刻臉不紅心不跳,半是恭維,半是邀請道:

「高某見過無垢大師,妙音菩薩。」

「娘子說二位神通無敵,適才一見,果真如此。」

「娘子還說兩位入世,一是尋機緣,欲破通神一關,踏足極樂境,二是尋天驕良才,收為弟子,帶回南海,欲開一支南海佛脈。」

「如此倒是正好,天下聞名的妖妃元明真,如今正被困在鄰省錢塘,諸魔匯聚,加之此省變作地上佛國後,被那魔佛寺改造成一處詭異之地,萬民皆疲……此時此刻,那地界正風起雲湧,亂世氣象。」

「我高家欲發兵錢塘,做一番買賣。」

「二位與高某也算有淵源了,不若也加入進來,有我高家相助,二位所思所想必是能成的。」

實話而言,高不宜的邀請沒有太大誘惑力。

只說旁人,不說他高家風評,也根本說服不了正經人。

但這也不重要,雙方本就是心照不宣,各懷鬼胎。

「善,自無不可。」

「玉虹乃吾好友,她來擔保,我夫妻二人信她。」

兩人一答應,氣氛頓時和諧。

陶潛又見曲中元、李奉仙二人,盯著他掌中乾癟的蛤蟆屍,心中暗笑,猜出二怪想法。

旋即戳破他們幻想,歉意一笑道:

「兩位道友想是被這孽畜傷了,欲從其屍骸上得些補償。」

「若它死在我佛掌下還好,精血魂魄或是旁的,都能保留下來。」

「可先前我心急,只得動用人種袋收它。」

陶潛說到這句,包括高不宜在內,同時看向他腰間掛著的破布袋。

都是回想起剛剛那驚人一幕,心知這必是一件好寶貝。

只是名字頗為怪異,喚作勞什子「人種袋」,令人不解其意。

好在那無垢大師,很是體貼。

後續解釋未停,又接著道:

「莫瞧我這布袋灰撲撲的不起眼,實是一件非比尋常的寶貝也。」

「吾師拘我在島上苦修多年,這一遭我首次入世,怕我性命有失,這才將此寶交予我。」

「它名為『人種』,意為入得此袋,便可重新做人。」

「不過既有生途,自然也有死道。」

「我瞧這孽畜過於兇殘,便做主化去他的魔性法力,連同那污穢血肉,只餘下這一層乾癟皮囊。」

「幾位道友,還請莫怪。」

陶潛說完這些,卻令三人心底對於他有了一個新的印象。

此佛子,倒似個實誠人。

正常而言,哪怕是佛門修士,也不會一見面就交代自己的家底,根腳來歷。

唯有那種無有心眼的,才會這般愚蠢。

三怪哪裡曉得,這自然又是陶大真人故意的。

五通老怪只餘一層蛤蟆皮,意味著內里的血肉精粹,還有那顆蛤蟆珠,都沒了。

曲中元與李奉仙二怪雖頗為不忿,但很快又想到其他。

對視一眼後,幾乎同時向高不宜辭行。

卻非是拒絕招攬,只道:先回洞府休整,天明時再趕來,同往錢塘去。

高不宜只要不與段玉虹說話,便是個奸詐邪修,動念就猜到二怪想法。

「果真是兩個鄉巴佬!」

「什麼回洞府休整,分明是要去抄家。」

「五通和鄧血巢都死在這裡,他們遺留的仙山水府內,應還有些好東西,不過也算不得什麼,根本入不得我的眼。」

心底是這般想,嘴上當然不可說。

只含笑點頭,應道:

「且去且去!」

「天明時來,隨我去那錢塘邊境與我高家大軍匯合,待高某見了曾祖,央他老人家好生安排我等。」

「這一遭必可建功,在那萬妙通天寶幢上得一尊位。」

高不宜身為皇族血脈,畫大餅之術,亦是純熟。

見二怪心急火燎的遁走,各自去的方位,卻分明不是他們洞府所在。

狗妖李奉仙,去了仙鶴山五通觀區域。

食鬼曲中元,去了烏靈江血巢水府。

顯然,打家劫舍,收斂二魔遺產去了。

陶潛心底笑笑,也不在意。

他都編排這麼一出大戲了,哪能將仙鶴山忘了?

山九小小歲與廉精兒,早早便迴轉聖胎袋中。

狗兒入山,只可尋到滿山的屎尿堆肥罷了。

當然,說不得他還真好這一口呢。

陶潛一邊嘀咕吐槽,一邊也與高不宜道:

「高道友,若是不介意的話,我與妙音姐姐,欲在你這廣平城走上一走,瞧瞧有無好苗子。」

「另外我這姐姐修的是觀音法門,真正的菩薩心腸,見不得凡民受苦,欲施法召來些甘霖,替這些凡民治些小災小疾。」

「自是沒問題,二位隨意,隨意就是。」

高不宜明面上連聲答應,連聲稱讚雲容扮作的妙音菩薩。

心底則是毫不客氣嘲諷道:

「呵呵!」

「真箇是虛偽,若不是娘子早將你二人底細告知,我高不宜還當遇上兩位真菩薩了呢。」

「什麼甘霖救難,無非就是用秘法提前攢些功德願力,日後好對沖作惡代價。」

「妙音還好說,無垢大師稱號如何來的?」

「非是此子心靈澄澈,明凈無垢,而是殺伐之心太重,不留活口,不留全屍,一雙佛足不沾污穢血肉,這才稱作是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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