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方縣中一眾野神淫祀，顧不得自己的神魔顏面，齊齊好似抬轎扇風的小嘍囉般，一通肉麻的馬屁拍過來。
陶魔子，也被拍得有些哭笑不得。
只在心底嘆道：果然能在混亂世道中活下來的存在，都有著保命手段。
若無意外的話，這些馬屁它們已經對【七屠菩薩】拍過一遭了，否則也無法在先前的屠城中存活下來。
原以為，也就這般了。
可誰料到，只是次日，便風雲突變。
一層厚厚的濃鬱血雲，自天邊飄蕩過來。
大地震顫，顯然正有一支龐大軍隊正以極快速度接近寒方縣。
人影還沒有出現一道，那熟悉的喊殺聲先一步傳遞了過來。
只聽那「殺殺殺」之類的字眼便知，來者為何？
七屠菩薩軍！
那勞什子【七屠菩薩】也不知道是何方神魔，是否是佛門出來的，洗腦法門的確是一等一的。
琅琊郡不算小，人口也達數百萬。
先前是賈秋奇之地盤，那喚作「張獻忠」的菩薩軍首領能在短時間內將地盤完全搶奪過來，最大功勞便是那朗朗上口，且蘊著駭人魔力的咒術，跟隨頌那殺咒，哪怕初始並非是菩薩信徒。
念得久了，必有迴響。
最終，免不得要皈依。
若非如此，張獻忠也不可能輕易便聚斂起了那般龐大的軍隊。
因為還有謀劃不曾實現，張獻忠暫時不打算離開琅琊郡，出去征伐。
不過這般發展下去，只怕也用不了半月，張獻忠就要與那趙六甲碰撞廝殺。
只是不曉得，赤繩神君與七屠菩薩這兩尊神魔，誰更強大一些？
從聲勢上來說，應是赤繩，畢竟已經敗過天罡三十六神將中的大部分，加之聲名在外，陶潛本體都聽過，比之首次聽聞的七屠菩薩卻是要強太多。
當然，這些都不是陶魔子一行人該操心的。
他們這草台班子，實力孱弱，莫說赤繩神君，那七屠菩薩軍首領張獻忠也無資格見到。
見不得本尊，倒是先見了其義子，當然這一遭其子是來尋麻煩的。
「不好……不好啦。」
「七屠菩薩軍中的七路反王逆賊之一，【七屠王張獻忠】七大義子之一的張韶，親率十萬菩薩鬼軍，沿途殺戮而來，正欲過境寒方縣。」
「言說有一小支鬼眾，意外殞命於此，打算來瞧瞧，順便將滿城百姓都殺了，將所有廟宇宮殿都推倒……總之就是殺殺殺。」
隨著報訊官語無倫次的呼喊。
平靜安寧不過一日的寒方縣，再度陷入恐慌混亂中。
而那些個昨日還圍在【桃花廟】，對著陶魔子大拍馬屁的野神們，直接作鳥獸散。
更令陶潛頗為無語，倍感荒唐的是這些野神私底下又串聯起來，打算著若是桃花神不敵七殺菩薩，它們直接就要見風轉舵，將江氏姐妹一家子又獻出去。
這般變故，實在是快。
哪怕以「風雲突變」來形容，都顯得慢了。
不過對於寒方縣中的百姓縣民來說，似乎又不算什麼。
甚至可以說，對於搜神界內幾乎所有的人族百姓來說，都是稀鬆平常的事。
他們甚至都已準備好：
若不能活命，便盡力拚殺。
若是能活，哪怕是為奴為婢，也要盡力活。
至於說附帶的轉投七屠菩薩，將剛建好的桃花廟拆了……等等，所有縣民都不覺可惜，甚至時時刻刻都在準備著。
再一次，陶潛被搜神界的風情所驚。
「民心淳樸啊！」
「真箇是好地界，合該為我秘魔宗所得。」
陶魔子感嘆時，廟中江氏姐妹一家子也聚集了。
走來時，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起來。
本以為會商量出什麼破敵之策來，誰料想卻也是光明正大的退堂鼓。
尤其是那一臉稚嫩的小皇帝李宣，顯然不是個心誠的，對偉大的桃花神魔無有多少信心。
一張口，便是冒犯之語：
「娘親，聽聞那群殺胚又來了，而且一來便是十萬鬼眾大軍，朕該如何是好？」
「要不然，這皇帝我不做了，我們逃吧。」
「桃花神大人雖很是強大，但瞧來不是擅長戰爭征伐的，不若就帶著神像一起逃去唐國……」
陶潛這便宜兒子還未說完，就遭江彩屏捂了嘴。
姐妹花拖著一家子，連同施孛娘，在神像面前跪得齊齊整整。
遵照儀軌，頌起桃花仙經，祈願求問道：
「桃花神在上！」
「信女再遇危局，求吾神指點迷津。」
「吾二人昨夜雖得了神賜，體內有法力流淌，亦有桃花異寶傍身，但畢竟靈修日短，麾下除了孛娘外，也再無旁的士兵、將軍聽用，只一群前倨後恭的烏合之眾，尋常百姓，只怕根本不是那十萬『七屠鬼』的對手。」
「是戰是逃，還請桃花神明示。」
江彩屏這般發問，陶潛深感欣慰。
這說明這一雙美嬌娘姐妹花，已是徹底臣服於他，將之視為唯一依靠。
也是在這個當口，陶潛藉助演天幼蟲的視角，清楚看見了寒方縣周圍的景象：
本就算不得多大的縣城，完全被一支極為恐怖的大軍包圍，這軍隊中的每一個士兵，都不是人族，皆是先前所見的殺戮鬼眾。
一個個都已異化扭曲，被殺戮慾望填滿心魂。
體內的一切，皆被那域外神魔「七屠菩薩」釋放出的源炁污染。
不知疲累，無有知覺。
在漫天血霧，殺戮鬼氣的浸潤下，異化的士兵們一刻不停頌著那七屠咒。
若是其他的神魔，如縣城中那些個孱弱的野神淫祀，見了這等場面，被嚇破膽是必然的。
可陶潛瞧了，口水都差點流淌下來。
「好傢夥！」
「這【七屠菩薩】究竟什麼來頭？」
「這種異化污染的程度，還只是七路大軍之一？也就是這廝至少用源炁污了七十萬殺戮鬼眾出來？」
「嘖嘖，尋常神魔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些，莫不是真箇是從佛教出來的一尊菩薩？」
「下了這般大的血本，這菩薩所謀甚大，怕是打算著將整個梁國都搜刮乾淨……若是能將它們都煉了，喂食給我那好大兒搜神天道，說不得能令我直接恢復所有修為法力，也將我那隨身寶囊還回來，免得我再這般束手束腳，發揮不得。」
陶潛說是這般說，卻也曉得自己暫時做不到。
甚至別說是煉了對方，連保全自己和寥寥幾個信女，都大有難度。
他若是現在就回應江彩屏，同時喚出陰陽妖，的確能護持著逃出寒方縣，去往隔壁的唐國。
可如此一來，他這桃花神魔就算是露了底褲了。
真箇強大的神魔，怎會望風而逃？
打，打不過。
逃，逃不得。
這一下，倒將陶魔子給難住了。
搜神界實在吊軌，似乎無有一處地界能安寧數日的，處處都是風雲突變，災難頻頻。
不過好在他也不是真箇孑然一身入界的，有一神物傍身。
演天幼蟲！
先傳去靈應要江氏姐妹稍安勿躁，同時又在心底下令道：
「好蟲兒，先莫窺這寒方縣的一群土雞瓦狗了，先瞧那十萬頭惡鬼，尤其是那為首的獻忠義子，看能否窺得什麼可用秘辛，再與我推演一番，看看此間危局是否存在什麼破局之法。」
「若尋不著，你主人我可就要丟大臉了，少不得會被本體嘲笑借了他的容貌道號竟沒有搞出任何名堂來。」
「好蟲兒你也不想被主人本體認為【演天蟲】是徒有虛名吧？」
……
陶魔子果是個不正經的，竟對一頭天道幼蟲用上了激將法。
其實也用不著他催促，這隻【多寶道人】依仗著縱橫長生界內與大淵源海的天道蟲豸。
在那所謂的「七屠王張獻忠義子」及麾下十萬殺戮鬼圍了寒方縣時，已開始幹活。
不過聽得激將後，果真再度加速。
誰也瞧不見蟲絲密密麻麻的垂落下來，每一根都可無限延伸，可吞噬所有生靈體內蘊著的諸多隱秘。
縱是生靈本身已想不起來的隱秘，遭蟲絲入體，也都將一一浮現。
很快的，十萬殺戮鬼，連同那為首的張獻忠之義子張韶的諸多底細與秘密，都開始浮現在陶魔子腦海之中。
甚至於不止隱秘，還有它們的未來，也都被演天幼蟲推演出來，斷斷續續被陶潛所知。
這是首次，陶潛體會到了自家無良師尊「多寶道人」眼中的世界。
不管是魔子分身，還是本體，此刻眸中都放出興奮輝芒來。
甚至於在心底發出同一句感嘆：
「好個演天術！」
「天演之道，大秘無藏。」
「原來在師尊眼中，一切都可算定，怪道當初自誇能擊垮那十三尊方士老怪，護我性命，還能讓自己安然屍解，轉世重修。」
「這般妙法，我也可體驗一二。」
陶潛感嘆時，腦海中已開始浮現出諸多相關秘辛。
「七屠菩薩，域外後天神魔，本是諸天佛教中一位道化大圓滿境的真菩薩。」
「後覺證佛陀無望，竟異化墮魔，竊了一顆【佛祖法牙】，脫離佛教自立門戶，換得道號七屠菩薩。」
「其所求大道，乃是殺戮。」
「降臨搜神界，意欲大肆搜刮，採集資糧。」
「七屠王張獻忠為其選中之棋子，待其極好，既賜了神通法力，也予了諸多佛寶……唯一代價，張獻忠須竭盡所能，為菩薩煉製出一件強大佛寶來。」
「那寶貝，名喚【七屠碑】。」
「此碑鐫有其佛法本源，只是若要成長為真正的大佛寶，需以億萬生魂孕養。」
「若是在旁的世界祭練這法寶，縱是七屠菩薩有道化圓滿之境也根本無法支付代價，天道反噬、生靈反噬、氣運反噬……等等，隨意一樁都可破了祂的大道，要了祂的性命，甚至會招惹來諸天佛教中不知多少位菩薩佛陀，將其剿滅。」
「唯獨在這搜神界，因特殊規則，大半代價將由搜神界天道來承擔，是以此寶便有了煉成可能。」
觀瞧到此處時，陶潛心頭忍不住吐槽起來。
「只要能引來神魔入界傳法，就願意分擔代價……好大兒啊好大兒，誰教你這麼自救的？」
「怪不得諸天神魔來了一尊又一尊，搜神界反倒是越補越破爛，敢情根源都在此處了。」
吐槽完，陶潛繼續往下看。
接下來倒不是秘辛了，而是任何窺視神通都不可能做到的。
未來推演！
確切的說，是原本的未來，刨除陶魔子這個忽然插入的天機變數之後的未來。
有些破碎但真切無比的畫面，眨眼湧來：
「七屠王張獻忠為了幫助背後神魔煉成【七屠碑】，特意收了七個天賦資質極好的義子，將煉寶之法一分為七，讓他們各領大軍，盡情殺戮，將所有生魂都煉入七座碑胚之中。」
「此法果然得成，歷經百年殺戮，七屠菩薩軍非但擊敗了梁國境內所有對手，將所有百姓凡民屠個精光，更將周遭唐、宋二國也一併屠了。」
「眼看著即將七碑合一，功行圓滿。」
「七屠菩薩既不願分潤搜神界好處，也不願履行先前給張獻忠的助其成就神魔之承諾，是以暗中挑動其七大義子內訌造反。」
「最終一父七子，自相殘殺而亡。」
「那佛寶【七屠碑】吞了八人生魂，斬斷與搜神界之緣法，得以真正圓滿，強行破界離開。」
……
這一幕幕看完，哪怕是陶魔子也覺大漲了見識。
心頭，忍不住驚嘆道：
「好菩薩！」
「好生無恥！」
「能想出用出這等吃干抹凈之法，怪不得從諸天佛教中脫身後，沒有其他的菩薩佛陀活活群毆而死。」
「若是沒有什麼意外，這廝說不得就可得逞，大淵源海之中也將多出一尊【七屠佛祖】來，到時候只怕滿世界都要響徹那煩人的『殺殺殺』了。」
陶潛一邊說著，一邊也在眨眼間想到了主意。
腦海中那些個駭人畫面，乃是如今已變得「不確定」的未來。
現實的如今，能助菩薩成佛的七屠碑，還只是七座粗糙器胚。
操控餘地，實在是多。
於是下一刻，桃花廟中，正默默等待著桃花神回應的一家子，同時聽到了一句令人無比意外的神諭：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眼前並非死局，乃是機緣也。」
「汝等且收斂一番，主動去縣外迎那七屠王義子，言說有助其煉寶，成就神魔之秘法進獻……此番非但可保命，說不得還能平白得一大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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