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聞言，唐不甜抬起頭，透過不斷下落的砂礫和碎石，依稀能夠辨認出有兩股力量在戰鬥。她抿了下嘴，說：「我看不清。」
一隻手覆蓋在她拿刀的手背上。
蛛網。
到處都是蛛網。
蛛絲輕輕顫動著，似乎是依著某種玄奧的節奏一起一伏的。
突然，一根蛛絲斷開了。
驀然間，無數細白的光束沿著隧道的岩壁向那處涌去，伸展著，勾勒在岩壁上。
唐不甜正看得入神，姜游突然移開了手。
然後她再一次被抱著在崎嶇不平的地上滾了好幾圈，隧道開始震動，她聽到了巨大的聲響從地底傳來——地面裂開了。
頭燈落在了不遠處，刺目的白光剛好照射在門上。
一些冰屑從門上剝落，漂浮在隧道中。
姜游再一次包裹住她的手。
黑暗中漂浮著一張巨大而的蛛網，所有的一切都被籠在了其中，砂礫，石塊，岩壁上苔蘚……
噼啪。
噼啪。
是什麼聲音？唐不甜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這時候，整張蛛網動了起來，收緊了起來，她漸漸看清楚了，在黑暗中，是有一棵樹，在不停的生長著。
唐不甜感覺到姜游的手握緊了一下，又再鬆開了。
姜游在她耳邊嘆息了一聲。
下一瞬——
她的眼前一片紅色。
火光燃燒在蛛網上，隨著蛛網的起伏，一排排的火浪滾動著，涌動著。
薑末站在蛛網的中央。
黑皮全身都被蛛網裹住了，火燒在他的身上，頭髮幾乎被燒沒了，眉毛也被燒掉了一截，薑黃色的袍子更是被燒得破破爛爛。他看著蛛網上的火浪，看著散逸在隧道中的點點星火，他看著薑末。
突然之間，無數的石塊從隧道上方落下，數不清的樹根從地面長出，穿透了蛛網，將薑末埋在了裡面。
隧道中一下暗下。
唐不甜正要站起，姜游卻比她快了一步站起，擋在了她的面前。
唐不甜向後退了一步，握緊木刀，警惕地看著前方。
黑皮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們走來。
他黃色的袍子上還閃爍著一些火光。
他在距離姜游三米處停了下來，他漫不經心地掃了唐不甜一眼，然後盯著姜游，似乎是在審視，又似乎在思索。
許久後，黑皮開口了。他說：「是你？」
姜遊說：「好久不見。」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黑皮問，他看上去似乎很不解。
「問他啊，」姜游往石堆方向指了指，「兒子養大了，就叛逆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兒子？」
「是啊。」
黑皮沉默了。
姜游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他問：「所以你是半個世紀前就來了？」
「對的。」
「附在一棵胡楊樹身上？」
「是的。」
「那三十一年又是怎麼回事？」
「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年後，我認為，」黑皮看著姜游，「人類是一個共同體，單個的個體他們終其一生也許都無法意識到這一點，無法意識到他們是這個無比龐大的共同體的一部分，他們甚至互相廝殺，以滅絕彼此為目的發動戰爭。但是在一些特定的時候，他們能夠以一種我至今無法理解的方式，達成共識，去面對恐懼，去和天道爭鬥，這就是人的時代的真相。」
「是吧？」
黑皮向前走了一步，「三十一年前，他們殺死我的那瞬間，我終於明白了你說過的話。」
「你不還活著麼？」
「你說過這裡能夠存續至今是因為它並沒有一個明晰的獨立的主宰意志。」
「我說過這樣的話？」姜游有些不確定。
黑皮很肯定，「你說過。」
「你不能把夢話當真啊。」
「我當真了。」
「那我還說過什麼？」
「沉浮於混沌中的我們，想要在此間拿到一個位置，並不是要與人類為敵，而是要融入其中，成為人類的一部分，這樣此間的規則也會承認我們。所以我當時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將我的一部分融進人類共同體中，為此我願意抹殺我自己的意志，就像是開闢這片天地的存在一樣。」
「好吧，」姜游吧衝鋒衣的拉鏈往下拉了些，呼吸順暢了許多，「可你現在還在啊。」
「你破壞了我的計劃。」黑皮的語氣依然很平靜。
「鏡湖會？」姜游試探著問。
黑皮點點頭，「胡氏兄弟，一人走鬼神路，一人在人間，他們在我的引導下，會不斷找到我留下的遺蹟，還有我的遺體，為了阻止他們，人類會重新把精力放在神鬼之道上，會有很大的可能出現繼承我傳承的人，他們越強大，便會有更強大的妖魔進入此間，長此以往規則便會發生變化。」
「你要殺你自己？」
「是。」
「靈氣復甦流還是末日喪屍流？」
「什麼？」黑皮有些茫然。
「你調研的不夠深入，」姜游想了想，他問：「那你的傳承的話，會有貓耳娘嗎？」
黑皮苦笑了一下，「你還是這樣。」
「我一直這樣啊。」
黑皮的眼神在唐不甜臉上掃過，他問：「這是你在這裡收的徒弟？」
「不是。」姜游否認了。
「女兒？」
「我還沒滿三十呢，哪來那麼大的女兒？」
唐不甜警惕地看著黑皮。
黑皮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動到木刀上，最後轉回到姜游臉上，他問：「你現在選擇站在哪一邊呢？」
姜遊說：「我是覺得你有點自我感動了，從這點來講你還是挺像個人的。」
「他會選擇站哪一邊呢？」黑皮又問。
姜游很肯定地回答：「子隨父業。」
「好吧，」黑皮往石堆方向看了一眼，石塊上透出了一些紅色的光來，「你也曾經……」
姜游快速打斷了他，「我忘了。」
黑皮沒有再往下說，他說：「最後死在他手裡，挺好的。」
「現在逃還來得及。」
「沒必要。」
「我們也還是可以合作一下的，開發一個海底世界之類的，」姜游稍稍嘆了口氣，「我有個院子，種了棵樹，池塘我都挖好了，我打算搞點大鯊魚養裡面，威猛霸氣。」
「你在這裡，我的意識還存在的話一定會被你利用的。」黑皮果斷地拒絕了姜游的提議。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姜遊說。
「是自我感動也好，自相情願也罷，我能夠做的事我都已經做了，我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犧牲了太多了。」
「孟元白和你是什麼關係？」姜游問。
「他是我遇上的第一個人類。」
「謝東是你殺的？」
「不是。」黑皮否認了。
姜游還想問什麼，黑皮說：「其餘的事你自己去查吧。」
「也行吧。」
黑皮轉過身，他朝著石堆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很好奇你會怎麼做。」
紅色的光從石縫中射出。
下一刻——
嘭！
石堆炸開了。
唐不甜扭過頭，她看到薑末和黑皮再一次纏鬥在了一起。
姜游一把抓過了她，帶著她往門的方向跑了幾步，唐不甜只覺得一股熱氣向她撲來，又在即將碰觸到她的時候停住了。
紅色的火浪席捲了一切，岩壁在融化，隧道在崩塌。
唐不甜問：「結束了嗎？」
姜遊說：「還沒有。」
突然間火光消失了，還有聲音，石塊滾落的聲音，地面裂開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不，還有呼吸聲。
唐不甜聽著身後姜游的呼吸聲。
頭燈還亮著。
它半陷在沙子裡，電量可能快耗盡了，刺目的光變得柔和而微弱。
黑皮轉過身，似乎在看姜游。
「一路走好。」唐不甜聽到姜遊說。
然後，黑皮的整個身體都變成了黑灰，落在地上，混進了砂礫中。
薑末順著蛛絲盪下。
轟隆！
隧道塌了。
頭燈的光也被蓋住了。
黑暗。
她聽到了風聲，聽到了風吹沙粒的聲音，接著，她看到了光，是月光，她看到了月亮，已經是夜裡了。
還有漫天的星辰。
姜游鬆開手，他繞過唐不甜，向前走了幾步。憑著記憶，他在沙子裡挖了挖，把登山包挖了出來，薑末搖搖晃晃地走到他身邊，姜游摸了摸他的頭髮，「累了吧。」
唐不甜看著他們。
姜游轉過身，他對唐不甜說：「管清彤快到了。」
唐不甜點點頭，她問：「門是孟元白封印的嗎？」
「也許吧。」
「他解不開嗎？」
「本沒必要打成這樣的，」姜游提著登山包走到唐不甜身邊，他坐了下來，喘了幾口氣，歇了一會兒後他抬頭看了唐不甜一眼。
髮絲飄動在月光中。
空幻而美麗。
「叫爸爸？」姜遊說。
唐不甜沒忍住，踢了他一腳。
姜游笑了笑，他把登山包放在身後，然後他躺了下來，「說真的，你還是來我這干聖女的活吧，比較有前途。」
「不幹。」唐不甜抱著木刀望向星空。
姜游也看著星空，星星如珍珠般綴在夜幕上，閃爍著，連成了成片的星河。
不知過了多久，唐不甜扭過頭看姜游，她問：「他的傳承，研究所研究了很久，還有功法，還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都要毀掉嗎？」
她的雙眼如星辰。
姜遊說：「今晚我不關心人類。」
唐不甜欲要再說什麼的時候，有腳步聲從頭頂傳來，還有沙子落下。
管清彤從上方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