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潛站在窗前凝思良久。

在某一種極其微小的可能,和大機率事件之間,最終選擇了後者。

他姐雖有諸多特立獨行之處,但客觀來講,仍是個三觀端正且堅持合法納稅的好公民。

這樣的姐姐,就算做不到人見人愛,也不至於讓孔雀蜘蛛退避三舍吧?

「看來片子刷多了是不行,要從根本上斷絕空想主義的危害……」

想通了這一點,姜潛不再糾結。

往床上一躺,倒頭就睡。

……

海浪翻起,重重拍下。

刺耳的浪濤聲終於撕裂了夜的寧靜。

被海浪拍擊過的沙岸上,隱約冒起了裊裊蒸汽……

阿依古麗在灼熱的氣浪包裹下,妝容、畫皮肉眼可見地層層脫落,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來者,唇瓣微顫:「羽族……鳳奴?」

……

「不,不對!」

她呆怔在原處,無暇顧及已經徹底暴露在外的真容,和即將毀掉的衣飾,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事實。

站在遠處的人墨發涓長濃密,金袍加身,她的容顏隱在雕工精緻的羽族面具後。

但敞開的五態自然場,卻足以令靠近她周身的任何事物化為灰燼。

隨著熱浪的席捲,阿依古麗確信,她已經認出了那是誰!

「羽族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空中的熱浪壓得她不得不匍匐著身子,勉力支撐著抬起臉頰。

她那最原初的標緻、立體的五官上,已凝結出涔涔汗水,但她臉上仍努力堆起羞澀的笑靨問道:「沒想到,我竟然能勞動尊駕,敢問小輩何罪之有?」

羽族,與神山同位於西部。神山作為亦正亦邪的中立派系,與羽族之間本不存在必然的敵對或矛盾。

阿依古麗即使再驕縱刁蠻,面對如此懸殊的實力與威壓,也是本能地率先確認對方的來意。

金袍之人手撫面具,緩緩揭開。

輕飄飄的一個動作,卻令阿依古麗瞳孔凝聚、震顫!

「是你,可是……」

她左右顧盼,紫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悲愴和迷茫的神色,短暫的踟躕,繼而又發出突兀的笑聲……

笑聲被滔天的海浪淹沒,聽不出是悽厲還是狂熱。

半晌,阿依古麗的笑聲終於止住,掙扎道:「我沒有想要傷害他!畢竟他與那些行跡惡劣的紈絝子弟不同,他是神山選中的人,我只是,只是想帶他回家……」

「回家?」

金袍之人仿佛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她慢條斯理地將面具重新戴好,難得耐心地糾正道:「他自己選擇。」

事實上,她想糾正任何事,並不需要使用語言這種迂迴的工具,因為她的實力已能夠支撐她跨越「講道理」這個動作,而完成絕大多數的「糾正」。

然而今夜,她卻破天荒地使用了語言這種低效的工具。

果然產生了反面效果。

只見阿依古麗拚命搖頭:「不,他沒有選擇!」

明明自己的生命已呈風中飄零之勢,卻仍抱守著某種近乎病態的執念:「神山選擇了他,他已經通過考驗,厄命的輪迴不日將會甦醒!他沒有選擇,唯有迎接蛻變……」

「他有選擇。」

金袍在翻滾的熱浪中獵獵作響。

女子的聲音卻仍清晰、完整地在空氣中迴響:「只要我還在,他就有。」

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喙的力度。

熱浪壓得阿依古麗難以抬頭,但她仍要揚起臉,惡意又嘲弄地對居高臨下之人吶喊:「可你也不過是只籠中鳥!」

這句話顯然起了某種不可知的作用,令環繞在周遭的氣壓都驟然凝滯。

也令這本不該發生的對談,就此徹徹底底的破裂!

阿依古麗卻還為此得意得樂不可支:「哈哈哈,連你的命運都不在自己手裡,又憑什麼說他有選擇?你還剩下多少時間,又有多少是可以分給他?你……」

急切的聲音忽然卡在喉嚨!

阿依古麗唇齒微張,渾身的肌肉和筋骨都絞緊了。

「至少比你充裕。」金袍之人輕嘆。

火焰自阿依古麗的腳底纏繞,沿著她玲瓏的肢體向上攀爬,使得她原本得意的面孔逐漸被訝異和恐懼取締。

蛛手不受控制地自背後湧出,同樣被火焰纏繞雕刻,在她身上的每個角落都留下赤金色烙印。

海面狂風呼嘯,半邊天際被火光炙烤。

當海邊重新歸復平靜時,已是日出將近。

金袍之人沿著焦黑的海岸坐下,任憑溫熱的海水沖刷著腳踝,靜靜等待。

在此期間,有些久遠的過往浮上心間。

……

人來人往的電影學院津平分校大門前。

「虞煊,伱有意思麼?」

年少的姜潛,看著姐姐一臉驕傲地坐上他的自行車后座,嫌棄的眼神不言而喻:「你都幾歲了,還需要我保護你?」

自從那次被迫接受了見義勇為的榮光後,護送姐姐就成了姜潛日常的一部分。

「就是這個年紀,才需要保護嘛。」說著,虞煊摟緊弟弟的腰。

緊接著她聽到了一聲冷哼。

「看見門口那幾個帥小伙了嗎?」姜潛目不斜視地蹬車啟程。

「我同學呀,怎麼啦?」

「呵呵,是你的情債吧!再送你幾天,有危險的人恐怕會是你弟弟我。」

即將被弟弟拋棄的虞煊,可憐兮兮地悲嘆:「唉,那以後也只能找姜揚送我了……可是姜揚脾氣那麼爆,萬一跟別人吵起來怎麼辦?吵架倒還好,萬一打起來了呢?」

姜潛頓時陷入猶豫:「是啊,姜揚確實太不靠譜了,這傢伙只會讓姜家蒙羞。」

「而且他長得那麼凶,會嚇到學校里的女同學的!到時候姐姐交不到朋友,就只能跟你玩兒了。」

「有道理,他完全不行,還是得我來。」

「嗯嗯,就是啊~」繼續抱緊弟弟,享受著得逞的快樂。

自行車帶起陣陣微風,在姐姐一人之重的錘鍊下,姜潛的車技一直很穩。

「你得學會保護自己啊,姐。」

姜潛的聲音自前方傳來,居然讓虞煊有種聽「老父親念經」的錯覺。

「萬一有天我不在了呢?」

他開著玩笑,蹬著車。

好像真就把姐姐當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

時間流轉,記憶的窗口切換到虞煊畢業後。

在金像獎頒獎典禮的後台,虞煊第一次見到那位風華絕代的夫人,自稱與她血脈同源。

那一晚,是她演藝生涯的巔峰,也註定了她平凡生活的休止。

那位夫人氣質高貴雅秀,容顏雖已衰老,在風度和神韻上仍不減當年的風華。

她將一張血色與火焰紋路縱橫的卡牌,輕輕放在她的金像獎盃旁邊:「做你的選擇吧,金小姐。」

「你可以選擇做你自己,像一個普通人那樣走完一生。或者選擇成為我,做一隻強大的籠中鳥。」

當時的虞煊剛出道,還沒見過這種陣仗。

一夜之間,獲悉自己是名門之後,並可以擁有超越她所認知世界的身份,代價是失去一部分「自由」,這巨大的誘惑,實在很難讓人說不。

連那位夫人也是如此的確信。

「謝謝,但我現在這樣就很好。」

在那位夫人即將轉身的時候,虞煊微笑著拒絕了那張身份牌,以及開啟新世界大門的鑰匙。

……

清晨,姜潛從夢中清醒。

走到窗邊時剛好看見初升的太陽,火紅的日光將他的睏倦洗去。

該忙正事了……他轉身進入浴室,洗漱換衣。

在女傭的引領下,向忌銘的書房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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