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雲帆啞然失笑道:「我算是很有自信,想不到沈兄弟比我還要有信心。你能殺虛數道人我是相信,可乘法老道,可不是你能對付的。」

沈元景冷笑一聲道:「司兄怎敢如此篤定?你沒有見過乘法真人出手,我可是領教過好些次。」

司雲帆仔細一想,說道:「是了,你兩上玄靈山,第二次更是待了三年,確實有可能與他論道多次。」

他說著眼睛明亮了起來,飽含期待的問道:「縱然那時候你境界不夠,但我還是相信你的眼光,說說看,我勝過乘法老道多少?」

「他和你之間,起碼隔著一個李持。」沈元景說完,又解釋道:「你和大宗師狀態下的李持聯手,或可與之對抗。」

司雲帆皺起眉頭,雖然他也沒有見過完全狀態下的李持出手,可一名大宗師,絕對是不容忽視的。畢竟連沈元景擊殺對方,也要付出重傷的代價。

他遲疑道:「真是如此?」他一面十分相信自己是實力,一面也卻又明白,對方不至於在這上面說謊。

沈元景不答,又出手,劍法變得十分飄忽,以至於司雲帆要扭曲對方感官,也不知道如何下手,只得避讓開來。

三五招後,他才回過神來,問道:「這麼說來,沈兄弟是覺得你比我還要厲害?」

沈元景點頭道:「當然。怎麼,你不信?還真以為我會被你這點小把戲困住,先試試這招吧。」

說罷,他周身的氣勢已然完全變化,鋒芒全都收斂,就像是一座山峰,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

司雲帆強攻了一招,短刀還未及身,就被對方一劍截斷。一招如此,招招如此,他這才明白過來,果然是無法扭曲對方的感官。

好在腳底下的太陽越來越近,將要冒出地面;頭頂的大窟窿就是一隻天狗的嘴,將天空吞得只剩下最後一絲光亮。

沈元景的劍勢如海面一般,雖然小風吹起微浪,一刻不停歇,予人的感受卻是平靜。只是這平靜的底下,蘊含著無窮的威勢。

他招招能夠落到實處,天下無雙的劍法盡數展露,便將司雲帆壓制的異常狼狽,局勢正是之前的顛倒。

司雲帆一邊擋,一邊退;一邊躲,一邊笑。

終於腳下的太陽從兩人中間的地面冒出了頭,將整個山谷灼得如同火海,讓人有置身岩漿之感。天邊最後一絲光亮也被吞噬,整個被埋進地底。

「正在此時!」司雲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分辨不出位置。短刀明明是奔著胸口,刀氣卻從頭頂、後背、左右兩側,甚至腳底二三十個地方傳來。

這一刻,非止是乾坤倒轉,連東南西北也一併混亂。

「卻是此時!」沈元景輕喝一聲,長劍灼灼,白光耀眼,在空中劃出玄奧莫測的弧線,交織成一個圓球。

「叮叮噹噹」連續響了二十三下,每一劍正好將司雲帆的短刃攔截。原來對方的那從上下前後左右攻來的一招,全都是實招,連攻了二十三下。

沈元景迫退對方,也不追擊,低頭看地,無窮的黑暗從他腳下升起,一腳踏在太陽上頭,那黑暗如同餓狼,狠狠的撲了過去,不過片刻的功夫,火光熄滅,四周暗到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短刀臨近,無聲無息。

沈元景仍舊只是隨意的一劍將之隔離,輕吐一詞:「紫薇!」長劍划過夜空,一顆極為明亮的星辰,落在了頭頂的夜空正中。

司雲帆雖不知對方要做什麼,卻也不會容許他這般輕易的成事。輕撫短刀,整個人隨之消失,又往沈元景的周身攻去。

只是這一動,他自己都震撼莫名,刀氣只剩下東南西北的變化,不能穿透上下。不等沈元景的長劍抵擋,他先自後退回了原處。

天空中唯一的一點光亮,就像是一柄錨,將司雲帆構建的這片天地,牢牢的固定死,再也不能翻覆。

沈元景並不停歇,又叫道:「北斗拱辰!」七點星光從他劍上升起,落入北方,化作一個勺子模樣。

司雲帆試了試,果然東西南北業已定死,再也無法任意切換。他臉色陰沉,說道:「沈兄是如何知道,天地變化完成的最後一刻,就是我這招最薄弱的時候?」

「陰陽變化,盡在心中。」沈元景傲然道:「我尚在宗師境界時候,就算是乘法真人,也不敢說在此道上就一定勝過我,你這招從一開始,就逃不出我的掌心。」

司雲帆搖搖頭,說道:「無論先天後天,莫不在陰陽中,沈兄弟的口氣比我還大。罷了,不靠這些,讓你領略一下,我的真正實力吧。」

刀光一閃,他整個人出現在了沈元景的前面,刀氣只透出出些許,就已經讓人覺得異常的鋒利。

沈元景劍抬到一半,司雲帆立刻察覺,變化了進攻方向。

方才他還要經歷七十刀,才能將刀勢收斂到只有一絲刀光,現在卻一出手就是。縱使這番天地被沈元景固定了,對他的增益仍舊無窮。

之後刀光越來越快,司雲帆人隨刀走,漫天都是他的虛影,不停的攻擊和試探,只等對方堅持不住,露出一絲破綻。

沈元景抬起長劍往上一挑,短刀上傳來與輕薄刀身極為不符的巨力,壓得劍身微曲。他皺了皺眉頭,下一劍加大了力量,可對方的刀也更加沉重。

第二刀比第一刀重了一倍,第三刀力量是前一刀雙數。

沈元景連忙運起乾坤大挪移,將對方上一刀的力道,轉移對付其下一刀,只是中間相差的力量,便要他自己補齊。

刀勢只會越來越重,遲早有補不上來的一刻。只是不知道是司雲帆先發揮不了這樣的力道,還是沈元景先承受不住。

兩邊都不想這樣被動的僵持,司雲帆見對方已經接到第九刀,只能嘆口氣,率先變招,忽然周圍的刀光一齊消失,他隱在刀後,跟著化為無形。

刀招不再加重,可速度更快一截,且聲色全無,一切難以捉摸。

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

沈元景也嘆了口氣,說道:「果然還是不夠。」他舞動長劍,每擋住司雲帆的一招攻擊,那一劍濺起的光點並不停歇,扶搖直上,落入天空中,化作一顆星辰。

兩人交手極快,極短的時間內就對了百八十招,「太微」、「天市」與「二十八宿」,被一一補齊,整個天空漸漸明亮。

每亮起一顆星,沈元景對於這片天空的掌控就加深了一層,星光垂落下來,像是一根根柔韌的絲線,捆綁在司雲帆的手腳上。

刀不重了,也不快了。

司雲帆被迫從刀光中退出,身形重現,他明白自己是敗了,而且敗得是一塌糊塗。

沈元景任由他隨意發揮,完全建立起了有利的環境,仍舊輕易攫取掉控制權,這境界起碼高出一籌。

司雲帆想明白了這點,卻又想不明白對方年紀輕輕,為何能夠練成這般恐怕的功力。嘆了口氣道:「果然是才之不可強也如是。難怪你不願意候著我過十年再上門,就算提早十年,你一樣能夠殺我,確實沒必要等。」

話雖如此,要他坐以待斃,卻也不能。反正兩個大宗師一見,展露根底後,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既然敵人不可能放過自己,自己反倒是要綻放最後的光彩。

「聽說李持死的時候,你用了一招十分了得的招數,我也想見識一下。」這是兩人相見以來,司雲帆臉上最為平靜的時候,眼裡的光彩漸漸收斂,刀仍舊穩穩噹噹,一點也不顫抖。

沈元景已經掌控了局勢,要殺對方,也不算太難,不過他仍舊覺得應該成全司雲帆,退後兩步,長劍遙指,說道:「那一招喚做『天理』,今日請司兄品鑑的,是『人慾』。」

長劍變化如歲月輪轉,化作一縷清風,拂過親人的臉龐,撩起美人的髮絲,搖晃幼兒的衣角。

湖面的波紋、柳枝的輕擺、花兒的低語,乃至於天上明月,與世間微塵,一切悲歡離合盡數兜入,衝撞到人的心田。

「離!」司雲帆輕喝一聲,放開了心境,四周一片恍惚,山崖重新聳立,繁花仍舊鮮艷栽種在大地;太陽高掛,虛假的星星全都消失不見。

一切顛倒離亂的幻象回歸平靜,盡數從沈元景的掌控中剝離。

趁著這變化的一剎那,他的刀也到了對方的眼前。

沈元景看得見短刀,卻又覺得那不僅僅是一把刀,輕薄的刀身帶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鋒銳的刀刃划過陰陽,從有中往無奔馳。

人心似劍,天意如刀。

司雲帆這短暫的清醒,終究抵不過塵世的碾壓,落入滾滾紅塵,一個浪花打來,就消失不見。

沈元景收劍讚嘆道:「司兄這一刀真是厲害,已經超過我之前遇到一位大師的境界,當排在第一,可惜刀意太短。」

「生命本就短暫,就算是大宗師,勉強活過兩百歲,也終究要化作塵土。」司雲帆不停的咳嗽,說道:「能得一時之璀璨,便也不虛此生。沈兄弟的劍意中透露百劫不磨的意味,可誰能駐世長存?」

他攤開手掌,才可見那把短刀的全貌。沒有刀柄,也沒有本應該存在的長長刀身,從外形看來只是一把長刀最尖銳鋒利的一截。這只是一把斷刀。

沈元景臉色微變,卻只能沉默不語。

司雲帆緩緩走到最開始的那塊大石頭上面,盤膝坐下,微笑著說道:「沈兄弟,你勝過我了,接下來該去找乘法老道決鬥了吧?勝他殺他,你就是天下第一!」

「不會去的。」沈元景搖搖頭,說道:「趙無涯那混蛋,躲在海外大島遊戲風塵,扮做普通人,叫人難以查出,想殺都難。索性讓他和乘法真人同在,互相耗死對方算了。」

「啊!」司雲帆有些驚愕,眼中的光彩漸漸消失,說道:「也是,就算天下第一又如何?終究這天地是牢籠,我們這些個大宗師,都沒有出路。」

……

沈元景一掌將對方的身軀打滅,連同斷刃一起,省得叫人糟蹋。

他自己坐了上去,吹著悠悠清風,良久才輕笑著說道:「誰說我沒有前路的?」

天空中又現出了一扇無形的門,無聲無息,亘古長存。門微微開啟,容得一人進入,仿佛在那裡等待了他很久。

裡面全是未知,有大恐怖也有大歡喜,是危險也是超脫。

「我沒那個能耐橫渡大海,還不能破碎虛空?」沈元景這次不再躲避,毫不猶豫的踏入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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