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許象乾無恥造謠在先,姜望現在面對李鳳堯,難逃尷尬。

從臨淄到大澤郡不算太遠,卻也不近,路上且有段時間。

李鳳堯美則美矣,但又冷又傲,難免叫人不太敢親近。

現在還得知她有動手打人的「愛好」……

聽聽。

打了整整十八次,打得天不怕地不怕的許象乾,都不敢往上湊了。

設身處地一下,自己能不能扛得住揍啊?

對於姜望的反應,李龍川只能報以苦笑:「我事先也不知情。家姐的事,向來是她自己做主。」

「你要是……我就讓家姐先走?」李龍川又問。

當著這幾人的面,終究沒把「害怕」兩個字說出口。

「不妨事,不妨事。」姜望無所畏懼的擺擺手:「我人生地不熟,正有勞李姑娘帶路了。」

重玄勝悄悄豎起了大拇指。

晏撫、高哲投來讚賞的眼神。

姜望舉杯,顧盼自雄。

說歸說,笑歸笑。

以李鳳堯內府境的修為,提出同去七星樓,更多其實是對姜望的照顧。

大約是看在李龍川的份上才有此邀。

姜望只要沒有目空一切,就不可能拂這個好意。

「不知令姐什麼時候出發啊?」姜望問。

這時,李府那下人又在李龍川耳邊說了句什麼。

「那……」英武非常的李龍川,表情略有尷尬:「家姐的馬車,正在樓外。」

這麼急?

姜望眼皮一跳。

重玄勝臉上的肥肉抖了抖。

晏撫、高哲都牢牢閉嘴,生怕再說點什麼讓李鳳堯給聽去。

許象乾前車之鑑啊。

對了,李鳳堯如果就在樓外的話,那麼……

許象乾溜掉沒有?

這些個酒肉朋友嘴上不說話,表情卻全都生動起來。

「如此,我這便出發了。」

姜望站起,舉杯一口飲盡,頗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氣勢。

可惜喝的是茶,難免少了三分豪邁。

因為李鳳堯的馬車就在門外,眾人就都只抬了抬茶盞,便算相送了。總之雖然平日個個也算囂張。但沒幾個敢真在剛剛背後議論過,就馬上站到李鳳堯面前去。

這家茶樓環境清幽,位置不太易尋,在一條深巷盡頭,只接待熟人,或者熟人帶來的朋友。地方不大,但很有格調。

屬於重玄勝最近才接手過來的產業之一,很適合私下小聚。

姜望獨自離開,一起喝茶的那幾個,沒一個送出來的。但姜望很篤定,雖然他們不至於全擠在窗口窺視這麼明顯,但一定也個個運足了耳力,就等著看他的好戲。

李鳳堯的馬車停在巷口,車廂大而闊,乍看來簡單大方,屬於世襲侯府的底蘊,都在小細節中。

拉車的馬只有一匹,但神駿非常,通身雪白,無一分雜色。只一雙眼睛,如墨玉一般,極為靈動。

一名模樣嬌俏的侍女立在馬車旁,以手相引,禮道:「公子請上車。」

拋開別的性情家世實力都不說,僅以姿色論,車廂里坐著的也是一位頂級美人,說心中全無緊張是不可能的。

姜望點頭回禮,面上倒還平靜。

車簾已經給掀開,他只探個半身過去,便瞧見了李鳳堯。

但見其人端坐主位,眉眼如素雪,冷極、傲極、美極。即使已是第二次見面,還是會因那種美麗而動容。

「那個,問李姑娘好。」姜望管住視線,禮貌問好。

李鳳堯眨了眨眼睛:「你也好。」

姜望左右看了看,難掩不自然:「其實,我坐在外面就可以。」

「噗。」

卻是那侍女忍不住笑了:「您還是坐進去吧,我得坐在外面趕車呢。」

姜望有些尷尬地圓道:「我給你們趕車也行。」

嬌俏侍女笑盈盈地,她在李家長大,見慣了各模各樣的公子哥、青年俊彥,多的是神采飛揚、意態風流,難得有個臉嫩的,瞧著倒稀罕:「那可不成。您把我的活兒做了,我做什麼去?再說,『去黑』可不近生人呢。」

那馬也回頭瞧了他一眼,眼神似有不屑。

「去黑」應該就是它的名字了。

去黑……就是白。

哼,一個趕車的馬。

姜望在心裡輕哼一聲,當然不好再說別的。於是踏上馬車,彎腰鑽進車廂里,規規矩矩地的在左側角落位置坐下了。

車廂里一共有五個位置,背靠車壁、正對車門的是主位,李鳳堯坐著。兩側各有兩個座位,中間以矮桌相隔。姜望便坐在左角,與李鳳堯之間還隔了一個座位。

矮桌上有些凹處,嵌著精緻的茶壺,擺糕點水果的玉盤。

這時姜望才能分心觀察到車廂內飾,整體風格大方明朗,顯出李鳳堯不同於尋常女兒家的品味。

聽得車輪滾動的聲音,馬車本身感覺不到晃動,便已經出發。

哈,風平浪靜。

姜望有些自娛自樂地想道。那幾個等著看戲的傢伙肯定很失望。

平緩前行的馬車中,李鳳堯的聲音響起:「茶水糕點都有,請自便,不必拘束。」

「知道了。」姜望像蒙生回先生的話一樣,老老實實的。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謝李姑娘捎我一程。」

「這還要一道參加七星樓,如果咱們總這樣李姑娘來,姜公子去,實在也太生分,你說呢?」

「對……是。」

李鳳堯大大方方地看著姜望,只見其人面對前方,目不斜視,仿佛在研究車身材質的紋理。從這個角度只看得到側臉。鼻樑挺拔,嘴唇微抿。表情有些侷促,但也有難得的清爽乾淨。

眼裡有了一絲淡淡笑意,嘴裡則說道:「你跟龍川、象乾都是好友,如果實在不知怎麼稱呼,也跟他們一樣,就叫我鳳堯姐姐吧。我就直呼你小望。」

「哎,好。」姜望應道。

心裡的那點侷促確實消散了許多。

但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遺憾。

李鳳堯以食指指背,輕輕一彈茶杯,說道:「喝茶。」

叮~

姜望能夠感覺得到,這一聲在精妙的控制之下,遠遠漾開。

在車廂里聽著只覺尋常,但對於那些凝聚道元、全心關注這邊的「耳朵」來說,恐怕不那麼好受……

姜望隱約聽到幾聲慘叫,聲音都很熟悉。

不由得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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