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月的觀察期內,郝彩雲必須小心謹慎。

本來侄女吳敏的一日三餐,郝彩雲只需要從後廚盛一些拿回小賣店,既省事,還省錢。

可是如今她這個情況,絕對不能讓別人再抓住話柄了。

不僅她要小心些,她的侄女也必須要小心些。

「小敏,你平時在廠子裡不要亂逛。廁所你也知道在哪了,其他地方不要去。要是待著沒意思,你就出了大門右拐,走個兩站地有一個公園。你沒事上公園溜達溜達,想要吃啥,就買點啥吃。」郝彩雲塞給吳敏一百塊錢。

「廚房做出來的菜都是給員工吃的,我不好給你端回來吃。廠子旁邊那一排平房,有包子鋪和拉麵館,你每頓飯去外面吃點。錢花完了,我再給你拿。」

郝彩雲交待完侄女,就要騎著車出門。

後車座被吳敏扯住,她也要跟著郝彩雲出門。

「我是要出門去周圍找找兼職的工作,風挺大的,你還是在家吧。」哪有出去找工作,還帶著個孩子的。

本來郝彩雲還以為,吳敏的性子一定會和她糾纏一番。沒想到,吳敏的手突然鬆開了後車座,還笑眯眯的讓郝彩雲趕緊走吧。

這孩子,突然間懂事了?

郝彩雲也沒多想,抬腿蹬上車,嗖一下就出了修理廠的大門。經過門衛的時候,還提醒門衛老頭最好帶上點帽子。這麼冷的風,別把頭皮吹翻了。

門衛老頭笑罵了一聲,揉著自己那顆像滷蛋的光頭站起身,還真就回屋拿帽子了。

騎車走到胡同拐角的時候,正好碰到了收廢品的老大爺方鍾。

方鍾每天騎著三輪車走街串巷的,郝彩雲在他破舊的三輪車前後左右各貼了一張尋子啟示。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方鍾丟了兒子呢。

郝彩雲停下自行車給方鍾打招呼。

「方大哥,最近生意怎麼樣啊?」

方鍾抹了把下巴上黑白相間,颳得並不整齊的胡茬子笑了笑。「哈哈,我這算什麼生意啊。勉強餬口,勉強餬口。」

郝彩雲看了一眼三輪車車斗里的紙殼箱子和塑料瓶子,確實不太多,看來最近賣廢品的人很少。

方鍾五十六歲了,一個人住在拆除的廢墟中的紅色磚房裡。聽說當初拆遷的時候,方鍾始終不同意賠償協議,他不簽字,就成了釘子戶。

聽著方鍾凍得吸溜了一下大鼻涕,隨手用袖子擦了擦。郝彩雲忍不住開口:「方大哥,現在時代在進步,拆遷重建肯定是避免不了的。我們這代人啊,要與時俱進,接受新的東西。你與其風裡來雨里去的騎著三輪收廢品,不如就在那張賠償協議上籤個字。樓房住著住著就習慣了,沒必要捨不得那磚瓦房。」

方鍾則是深深的嘆了口氣,低垂著頭,後背佝僂著。

「我兒子也勸我,你也勸我。我當然知道簽了那個協議能分到樓房住,可是我老伴她不能跟我一起搬走啊。我老伴走了這麼多年,每次回到那間房子裡,我就覺得她還在。有時候夢裡夢到她,就見她坐在椅子上給我縫衣服。要是這房子拆了,她找不到家了怎麼辦」

「我還能活幾年啊,就想在這房子裡老死,不想離開。年輕人不懂我這點念想,大妹子,你也不明白我的想法嗎。」

郝彩雲被方鍾這幾句話說的也有些心酸。

方鍾對那紅色磚瓦房有執念,對已逝的妻子有執念。別人說再多,都是徒勞。

「嗐,我咋不明白你的心境呢。說到底,簽不簽字,搬不搬走的,都是方大哥你說了算。你不想搬,就先不搬唄。我看著周邊一時半會的也規劃不起來,且得一陣子才能建高樓呢。別人說的都沒用,最後拍板決定的還是你自己。」郝彩雲蹬上自行車,打個招呼就要先走。

方鍾卻叫住郝彩雲,問她著急忙慌的要去幹啥。聽到郝彩雲要去找兼職工作,立馬說自己這裡倒是有一個。

在離修理廠四站地的距離,中國戲曲學院的斜對面有一處大院。院子裡住著的都是戲曲學院的老師和家屬。

郝彩雲按照方鐘的指引,來到大院外頭。

大院內是一棟二層建築,院門口沒有保安,鐵柵欄門上開著一道小門。

郝彩雲進入大院,見到院子裡有幾棵小榆樹。樹幹上,橫七豎八的拉著幾根繩子,繩子上還晾著一些衣服和床單。

一架鐵質樓梯從牆外的地面架到二樓,郝彩雲踩上去的時候,那樓梯咯吱咯吱的響。

她每走一步,都要緊緊抓著樓梯上的欄杆,生怕樓梯被踩壞了她再掉下去。

等來到二樓的走廊上,郝彩雲的手掌上抓的全是黃色的鐵鏽。

二樓第三個門上,紅色的模糊漆色依稀可見203字樣。郝彩雲拍了拍手上的銹跡,抬手輕輕敲響了淺綠色的木門。

等了差不多兩三分鐘的樣子,郝彩雲都要以為裡面沒有人在的時候,房門從內推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扶著門框,嘴裡問著誰啊。看年紀,至少七八十歲了。

「大姨您好,我是聽說您家招小時工,我來應聘的。」郝彩雲笑得特別有親和力。

老太太本來拉著臉,臉上鬆弛的肌肉垂在下巴兩側。聽到郝彩雲的話,見到郝彩雲的笑,立馬也換了笑臉。

招呼著郝彩雲快快進屋坐,然後自己慢悠悠的扶著牆,往沙發那處挪動。

郝彩雲見老太太行動不便,馬上返回身去扶。

沙發上套著一個皺巴巴的灰色套布,上邊堆放著一些衣服。老太太一屁股坐在衣服上,還將其他衣服扒拉扒拉,給郝彩雲騰出來一處坐著的位置。

郝彩雲笑呵呵的坐下,打量著這間屋子。

或許這個大院的每個房間都是一樣的布置,應該是戲曲學院給提供的類似宿舍的地方。房間裡面雖然廚房和衛生間都有,卻狹窄的很。

郝彩雲所坐著的只能容納兩個人的沙發旁邊,放著一張摺疊單人床。床上的被子沒有疊,堆在床腳。

緊挨著門口的衛生間沒有門,就這麼敞開著,可以看到白色的馬桶和洗漱台。衛生間旁邊就是一個三平方米的小廚房,廚房邊上是一間關著門的臥室。

整個屋子,一眼望去就這些。

在接下來和老太太的聊天中,郝彩雲知道了她們招工的要求。

那位在戲曲學院的老師早上很早就去學校,中午跑回來給自己的老母親做飯。晚上更是回來的很晚,老太太經常晚上挨餓。

因為老太太腿腳不便,自己做不了飯,所以想找個小時工,中午和晚上來家裡給老太太做飯吃。

郝彩雲覺得這個工作地點離自己所在的修理廠很近,中午雖然她要忙著廠子裡員工的午飯,卻也是可以做到十點左右來一趟,先把老太太的午飯解決了。

郝彩雲這邊覺得沒問題,老太太卻說自己做不得主,要等女兒回來以後,才能確定要不要聘用郝彩雲來家裡做飯。

看著時間還充裕,郝彩雲將老太太的屋子收拾了一下,並且把那些沙發上堆著的髒衣服全部放到盆里,端著下樓去洗乾淨晾曬上了。

對於如何拿下僱主這件事,郝彩雲非常有經驗。

先不管僱主會不會聘用她,她先把活乾了。等老太太的女兒晚上回到家,一看家裡收拾乾淨了,衣服也曬好了。再考慮用不用她的時候,肯定要先感動一把的。

在郝彩雲離開的時候,老太太先感動的哭了。拉著郝彩雲的手,哆哆嗦嗦的說她是個好人。

她是個好人嗎,郝彩雲蹬著自行車想了一路。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