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

德嬪小腹已經微微隆起,這些日子的精心調養可見是有了不少氣色,她有孕在身,永和宮的份例內務府也沒人敢動,因此日子一直過得還算安穩。康熙也前後數次來探視,雖然不曾留宿,但永和宮的恩寵擺在那裡,總算沒人敢得罪。只是今日佟貴妃突然駕臨,德嬪不由地心下一凸,急忙叫侍女扶著她出去迎接。

佟貴妃大張旗鼓地來了,手裡還牽著一隻肉肉的小手,她略露出幾分笑容,「胤禛,不是有底下奴才說你的生母是永和宮德嬪嗎?今兒額娘帶你來親自去問問。」

四阿哥還不滿四歲,白白嫩嫩的樣子,身上又穿得格外厚實,就像是雪天裡的一顆大雪球,圓滾滾的可愛極了,卻是不愛說話的樣子。

佟佳氏見德嬪已經迎了出來,眼光落在德嬪的小腹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烏雅氏笑臉相迎,恭敬地行禮道:「嬪妾見過貴妃娘娘,不知貴妃駕臨,有失遠迎,還還請娘娘降罪!」

佟佳氏嘴角微微揚起,也不理會德嬪,反而牽著胤禛的手,快步進了正殿,傲然坐在主位座位上,嘴上一邊幽幽地道:「你身懷有孕,本宮哪兒敢降罪你呢?萬一你龍胎出了什麼事兒,豈不是要賴到本宮頭上?」

烏雅氏被宮女扶著進了殿,聽著佟佳氏一番帶刺的話,卻也絲毫不惱怒,臉上依舊帶著溫柔謙恭的笑容,道:「娘娘言重了。」眼光不由地落在佟佳氏懷中乖巧安靜的四阿哥身上,「聽說昨夜四阿哥發燒,看樣子是已經好了。」

佟佳氏面色浮現一絲冷笑,道:「本宮今日正是為此事而來!本宮聽胤禛身邊服侍的小太監說四阿哥昨日下午在你永和宮外滑到了?」

烏雅氏回答道:「確有此事,嬪妾擔心四阿哥著涼,所以叫人給四阿哥送了件小斗篷。」

佟佳氏將捧在手心的鎏金福祿壽喜的手爐重重地撩在桌子上,發出砰地沉悶聲響,佟佳氏驟然厲聲道:「可是四阿哥回去之後就突發高燒!德嬪是否該給本宮一個解釋?!」

烏雅氏不由地心下一驚,急忙跪下請罪道:「嬪妾沒能早些叫人把斗篷送出去,叫四阿哥受了風寒,是嬪妾的不是!還請貴妃娘娘息怒!」

佟佳氏正身坐在小葉紫檀木嵌百寶牡丹富貴紋的寶座上,帶著赤金嵌著金珍珠護甲的纖纖十指緩緩拂過護手上透雕祥雲如意紋,面上愈發不善,嗤笑道:「德嬪倒是會避重就輕!」說著便從身**女手上一把取過那件小巧精緻的雨過天青色繡著海水銀龍狐毛滾邊的小斗篷,重重地甩在德嬪腳下,責難道:「可是太醫卻說,這件披風上有不幹凈的東西,才使得四阿哥突然高熱,險些丟了性命的!」

烏雅氏愕然,她頓時明白了,佟佳氏這是要將謀害皇子的罪名壓在她頭上,急忙看了一眼怒瞪著她的四阿哥憤憤的小臉,她一臉的苦澀和悲傷,哭訴道:「貴妃娘娘,嬪妾豈敢這樣明目張胆地謀害四阿哥?嬪妾愚鈍,但也不至於用這樣低劣蠢笨的手段去尋死啊!」

低劣蠢笨?佟佳氏心下更加惱怒了,德嬪的話明著是說自己,可暗著是在辱罵她呢!突然在桌案上狠狠拍了一下,佟佳氏的宮女急道:「娘娘仔細手疼!」

佟佳氏哼了一聲,怒斥德嬪道:「不管你如何巧言令色,人證物證俱在,你也休想狡辯!」

烏雅氏驟然大哭,心神慌亂之下突然大叫道:「娘娘,四阿哥是嬪妾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又怎麼會害他!除了娘娘您,誰會相信為人生母會害自己的親生骨肉啊!」

「放肆!!」佟佳氏氣得驟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德嬪烏雅氏,尖銳的護甲指著德嬪,怒容愈發盛了,「你,再給本宮說一遍,四阿哥是誰的兒子?」

此時,胤禛一雙迷濛的眼睛正望著德嬪,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烏雅氏渾身一顫,急忙搖頭,別過頭去,不敢去看四阿哥的眼睛,垂淚道:「嬪妾失言,四阿哥是貴妃的兒子,不是嬪妾的兒子!」

德嬪話音剛落,胤禛突然向前走了兩步,走到烏雅氏跟前,望著德嬪道:「我額娘是貴妃,是嗎?」

烏雅氏看著近在咫尺的兒子,突然顫抖的雙手想要去抱他,卻觸電一般縮回了雙手,低頭淚珠從兩頰滑落下來,滴在猩紅的地毯上,咬著嘴唇道:「是!」

四阿哥胤禛用小孩子稚嫩的聲音問道:「是你害我生病的嗎?」

烏雅氏急忙搖頭,言辭悲肯難以自抑:「不是!嬪妾沒有害四阿哥!」

佟佳氏冷冷地哼了一聲,架子頭上的掐絲金鳳凰步搖上垂下的珍珠微微晃動,踩著三寸高的花盆底兒鞋,鞋上的金線密繡花團錦簇的紋飾華美異常,上頭綴著的珍珠熠熠生輝,佟佳氏緩緩走到烏雅氏跪著的猩紅色菊紋地毯上,「本宮既然主理六宮,就不能任由企圖謀害皇子之人···」

「娘娘!」這時候外頭永和宮的小太監小餘子急忙來報,「啟稟貴妃娘娘、德嬪小主,長春宮成嬪娘娘來了!」

佟佳氏微微疑惑,道:「她來做什麼?」成嬪和德嬪素無半點交情,竟然會上門來了?於是坐在寶座上,道:「傳她進來吧!」

成嬪也是聽聞佟貴妃氣勢不凡去了永和宮和才急急忙忙趕過來的,只不過她的長春宮在西六宮,距離東六宮的永和宮頗遠,所以多費了些時日,成嬪快步入正殿,恭敬地行了禮,瞧見德嬪烏雅氏跪在地毯上,心下一驚,嘴上卻笑意滿滿地道:「德嬪妹妹這是做什麼?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可惜皇上不在,你做這楚楚可憐的模樣是給誰看呢?!」

佟佳氏聽了成嬪戴佳氏的話,不由地對德嬪又多生出了幾分厭惡來。

成嬪走到德嬪跟前,嘖嘖道:「怎么妹妹賴在地上不起來了?德嬪妹妹可是身懷有孕的人,若是腹中皇嗣有所閃失是你自己承擔罪名呢?還要賴到貴妃娘娘頭上?!」

佟佳氏看了一眼德嬪的肚子,雖然十分厭惡,但還是揮手道:「還不起來!你存心要害本宮是吧!」

德嬪身後的宮女這才敢上去扶起自家主子,但是德嬪跪了許久,膝蓋都麻了,半個身子都靠在宮女身上,都站不直了。

成嬪朝著佟佳氏福身道:「貴妃娘娘,雖然嬪妾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但德嬪絕非善類,娘娘一定要好好懲治她,才能在後、宮立威!」

佟佳氏抿嘴輕笑,道:「成嬪素來最懂規矩,那麼你說該怎麼懲治德嬪呢?」

成嬪笑道:「娘娘仁厚,為山東疫情費心費力,嬪妃們也理當效仿才是,不若讓烏雅氏這個冬天好好為山東災民抄寫《法華經》祈福吧,抄不完不許出宮門半步!」

佟佳氏咯咯笑了,笑得十分開心,道:「《法華經》可是整整七卷二十八品,六萬九千餘字,德嬪恐怕今年是出不了門了!」

佟佳氏又看了一眼臉色變得蒼白的烏雅氏,心下愈發得意,脖頸昂起如驕傲的孔雀,「烏雅氏,成嬪為人素來公允,她提議的懲罰,你可服氣?」

烏雅氏急忙躬身道:「嬪妾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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