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皙一回宮,就翻看嬪妃侍寢的彤史,果然德妃是在寶華殿失火一事上回答不當,被康熙疑心了,因此在溫皙離開期間,一次臨幸也沒有。新封為福嬪的博爾濟吉特圖門寶音也只有兩三次,高位嬪妃中只有宜妃還算頗有幾分恩寵,低品級嬪妃則有宋貴人、易貴人、袁貴人和幾個常在答應。

正在翻看著,書忽然被人給抽走了。康熙似乎是剛剛早朝完便過來了,一身明黃色朝服,繡九龍、列十二章、間以五色雲,華麗明晃晃刺眼。袍的下擺,斜向排列著許多彎曲的線條,名謂水腳。水腳之上,還有許多波浪翻滾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寶物,俗稱「海水江涯」,它除了表示綿延不斷的吉祥含意之外,還有「一統山河」和「萬世昇平」的寓意。腳蹬藏藍繡對龍的皂靴,坐在榻上,端起新奉上的熱茶。

「不必看了,朕保證,以後上頭你永遠是最多的!」

囧!溫皙看彤史,不過是透過看老康嫖妃記錄來確定一下後宮的形式罷了!不過康熙可不管那麼多,順手把彤史給扔地上去了,上來擰了擰溫皙的鼻子,道:「你不是愛看胡旋舞嗎?今年除夕合宮夜宴上也會安排!」

景福祿果然是康熙的眼線

一說到胡旋舞,溫皙差點就忘了答應那些個舞女的事兒,從左側胸部斜襟位置取下三彩花果紋的帕子,便道:「只怕沒有行宮裡的跳得好。」

康熙隨意地道:「那就叫她們來跳。」

「只可惜——」溫皙臉上露出些許失望之色,「年後,皇上就要把她們賞賜給純親王了。」

「嗯?」康熙疑惑,「有這麼回事嗎?」說著,便看了一眼侍立在旁邊穿著四品內監蟒服的梁九功。

梁九功躬身回道:「皇上您忘了,北巡前的事兒了。純親王來發牢騷說府里沒幾個像樣的舞姬,皇上就說賞她幾個,便交給奴才去辦了。湯泉行宮的胡旋舞舞姬是拔尖的!」

康熙恍若大悟,哦了一聲,颳了刮茶盞的蓋子,去掉浮沫,道:「那就重新挑選幾個就是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嗻!」

康熙二十三年的除夕合宮夜宴,內宮嬪妃和外朝宗室,男女分開入席。不過在嬪妃席上,可以遙遙望見康熙。夜宴的歌舞。是一年中紫禁城少有的樂頭,何況康熙還特意從昌平行宮、承德行宮分別招來了歌女舞姬,很是熱鬧。

康熙左右下手。坐著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純親王隆禧三個兄弟,皇帝的兄弟,自然是坐在頗為顯要的位置上。隆禧看著殿中翩翩起舞的胡旋舞的舞女,不由地身子隨著節拍微微搖曳,看得愈發入迷:不但舞跳得好。個個都是極為標緻的!隆禧今日又多喝了幾杯酒,嘴裡說出來的話便少了分寸:「皇帝哥哥,這些個胡旋舞女,便是您答應要賜弟弟的吧?」

康熙也習慣了隆禧的風流不拘,大喜的日子也不欲計較什麼,低頭喝一杯酒道:「不是這些。給你已經預備好了,趕明就送去你王府。」

隆禧聽了,卻有些不肯了。他是康熙最小的弟弟,年輕又被嬌慣了這些年,自然喜怒都見於形色,說話也不顧及些什麼:「這幾個已經是極為難得了!皇帝哥哥就賞賜給弟弟吧!」

康熙碰一聲撂下酒杯,臉上收斂了笑容道:「貴妃喜歡胡旋舞。朕留著她們還有用處。」

「皇帝哥哥,這女人。可千萬不能嬌慣著,否則定要蹬鼻子上臉了!」隆禧一聽居然是為了個女人駁回了他的要求,自然面帶不甘之色,語氣都有些沖了。

康熙頓時就寒了臉。裕親王福全急忙提了隆禧一腳,「閉嘴!這話也是你該說的!」

「二哥!」隆禧急忙摩挲這那條發疼的腿,實在覺得委屈得很。

康熙只冷哼了一聲,既然福全都替他教訓隆禧了,康熙也不願意在宗室們面前鬧出什麼不好的事兒來。

隆禧悶頭喝了幾杯酒,便起身推脫不適離了席。康熙現在是巴不得他早點走,反正胡旋舞是最後的壓軸戲,宴會也快要結束了。

而嬪妃這邊,以孝莊太皇太后和孝惠太后居主位,溫皙陪在孝莊身側。溫皙也不知道康熙是不是故意的,自從她回宮,福嬪圖門寶音現在是僅次於她得寵的嬪妃了,孝莊自然而然地以為是溫僖貴妃一力舉薦的結果,因此對溫皙極為和藹。圖門寶音的嘴巴就更甜了,前前後後敬了溫皙好幾杯玫瑰釀,喝得溫皙都有些暈暈乎乎的了,不得已只好告罪遁逃了。

太極殿外,大紅燈籠照射之下連冬雪都染了一層紅暈,溫皙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喝酒喝得有些多,現在反胃想要吐了。

「喲?這不是溫僖貴妃嘛!」穿著一身親王蟒服,腰間繫著明晃晃的「黃帶子」,背靠在殿外朱紅大柱上的隆禧語氣有些不善,「隆禧給貴妃問安了。」說是問安,也只是嘴巴上說說,連頭都懶得點一下。若按品級,親王超等,貴妃是正二品,自然是親王大。不過貴妃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就是天下的主子,就算貴為親王也是皇帝奴才,這樣算的話,溫皙也算半個主子,隆禧的禮數的確是不恭不敬了。

溫皙正納罕怎麼招惹這廝了,斂身端正道:「純親王安好。」

這會兒一個小太監從偏殿跑了出來,低著頭打千兒給隆禧見禮道:「王爺,皇上請您去乾清宮,待會宴會結束有話要跟您說。」

隆禧一聽,略一思忖,驟然笑了,道:「皇帝哥哥果然還是最看重兄弟的,怎麼會為了女人不顧及兄弟呢?」

話說得沒頭沒尾,溫皙聽了也糊塗。只不過,溫皙側眼看了那小太監一眼,道:「你是御前伺候的。本宮怎麼好像沒見過你?」

那小太監急忙恭敬地向溫皙叩頭道:「奴才是新來的,給貴主子請安!」

新來的?既然是新來的,竟然一眼就曉得溫皙是這宮裡唯一的貴妃嗎?而溫皙今日並不曾穿貴妃吉服或者禮服朝服之類,只穿了尋常的便裝,灑金繡折枝花瑞果紋牡丹滾邊的旗裝,甚至比尋常嬪妃更素淡一些。

隆禧打了哈欠道:「御前的小太監海多了去了,貴妃還能全都認得不成嗎?去回皇上,本王這就先去乾清宮了恭候著。」

「是,王爺!王爺您慢走!」小太監十分謙恭地哈著腰。

溫皙有些納罕,隆禧縱然是親王。可是堂堂御前的人也沒必要這個恭敬呀?

小太監又向溫皙見了禮道:「奴才告退了。」

溫皙嗯了一聲,腦袋漲漲的有些疼,便逕自轉身走了。管他呢。難道還有人敢假傳聖旨不成?

因有些醉意,便不乘坐轎攆,一路吹著冷風,酒意漸漸清醒了泰半。溫皙還是不由地回想那個小太監,總覺得好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卻又想不起來。那小太監年紀二十許,模樣五官端正,但長得沒什麼特色,完全一張大眾臉,或許是把他跟哪個人弄混了吧?溫皙暗自想著。

這時候青蘭突然幽幽地道:「奴才怎麼覺得那個小太監那麼像永和宮陳公公身邊的一個小跟班呀?」

溫皙恍然一驚,驟然止住了腳步!德妃的人?他叫人把隆禧叫去乾清宮做什麼?!溫皙呼吸不由地急促了。立刻吩咐道:「小鹿子,帶幾個麻利的小太監去乾清宮外頭偷偷盯著!若是被人發現了,就說是本宮派你們去請皇上來承乾宮的!」

「嗻!」

一路腳下加快了腳步。溫皙回到承乾宮已經是醉意全失了,她前腳回來,後腳御前的小全子便來稟報道:「貴主子,皇上一會就過來。還有皇上今日有些醉了,貴主子最好先預備下些解酒湯。」

溫皙眼睛一轉。詢問道:「今兒皇上可叫人去請純親王去乾清宮了?」

小全子思索了一下,才道:「奴才並不知有此事。不過奴才方才被梁公公派出去給永壽宮送點心了。並無一直伺候著皇上。」是了,嘉嬪病弱,連除夕夜宴都沒有現身,康熙便叫人送了些點心去。

溫皙點點頭,叫人賞賜了小全子新年賞銀,特意給得豐厚了一些,小全子笑嘻嘻千恩萬謝地退下了。

前頭既有通報,康熙不過三刻鐘就過來了,一身的酒氣,但是神色還算清醒。溫皙上前親自扶了康熙進了暖閣坐下,用濕毛巾給他擦了臉和手,又道:「松兒去小廚房催一催,醒酒湯好了就送來!」

康熙逕自灌了一口茶道:「朕沒醉,今兒隆禧倒是醉得不輕!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就要跟朕討那幾個胡旋舞女!」

聽著康熙的語氣里有所不滿,溫皙就知道康熙沒有答允。如此,溫皙也算完成了對她們的承諾,兩不相欠了。

康熙有些氣悶道:「都是朕慣的他!越來越沒分寸了!朕說了,你喜歡看胡旋舞,就沒給他。他就賭氣提前離席了。」

溫皙哦了一聲,怪不得剛才在太極殿外頭,隆禧說話那麼沖!原來是嫉妒心理作祟啊!他是完全把自己當成康熙的弟弟,而忘了他還是皇帝的奴才了。

溫皙突然問道:「臣妾方才在殿外,看到小太監,自稱是御前的,傳了純親王去乾清宮。」

「什麼?!」康熙驟然暴怒而起,「哪個敢假傳聖旨!他有幾顆腦袋?!」

溫皙急忙安撫康熙道:「皇上消消氣,大過年的,不吉利!」這是提醒康熙,大過年殺人不好,該殺明天再殺。

這時,松兒手腳輕快,端著醒酒湯就進來了,溫皙急忙快步去接,松兒壓低了聲音道:「主子,永壽宮嘉嬪扮成送龍涎香的宮女去了乾清宮。」

溫皙默然,烏雅氏好手段!讓隆禧去了承乾宮,讓嘉嬪也去了承乾宮,會發生什麼呢?不過呢,我一定會幫你拖住康熙,叫他今晚離不開承乾宮,絕對壞不了你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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