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定山似乎永遠不會睡覺一樣,無論陸銘什麼時候來找他,他都始終是一副清醒的模樣,似乎從來不會出現被驚醒之後的倦怠。

何薇也同樣如此。

於是,在這山中的雨夜,三人再一次匯聚在了張定山的帳篷之中。

對於陸銘的深夜拜訪,何薇眼中隱隱有一些期待。

她發現,每當局勢僵持,調查遲遲沒有進展,面臨極大困局的時候,這個自稱兼職科幻作家的傢伙,腦袋裡總是會冒出一些奇思妙想,令已經僵持的局面重新找到出路。

當初的尋找共同點、從歷史資料之中尋找線索、認為此刻找到的山神祭祀之所是假的等等提議,全部出自這個傢伙之手。那麼現在,在局勢又一次僵持,己方一籌莫展的現在,這個傢伙,說不定能再一次給自己帶來驚喜?

果然,陸銘的第一句話,就讓何薇精神一振。

「我感覺,我們似乎陷入到了一個思維誤區之中。」

「什麼誤區?」

何薇迫不及待,立刻問道。

陸銘組織了一下語言,慢慢說道:「我仔細統計了一下搜索行動開始以來我們的搜索路線,我發現,在初期對於較為容易到達的地方進行了一遍搜索之後,後續所有搜索的重心,便全都放到了那些難以到達、地形惡劣的地方。」

譬如深山峽谷,譬如懸崖峭壁之類的地方。

正是因為這些地方難以到達,搜索極為困難,搜索行動才推進的如此艱難,還有了大量的傷病出現。

張定山眉頭皺起:「這有什麼不對麼?」

「為什麼這是對的?」

面對陸銘的反問,何薇一怔。

這個問題,有為什麼麼?山神祭祀之所這樣古怪離奇的地方,難道不應該天生就存在於人跡罕至、懸崖峭壁之類難以到達的地方麼?如果它存在於較為容易到達的地方,那不早就被發現了?

「這不對,不對。」陸銘搖頭:「所以我說,我們陷入到了思維誤區之中。為什麼山神祭祀之所不能存在於較為容易到達的地方?」

「理由?」

何薇對此仍舊有些難以接受。

「我們首先假設,所謂『山神』,確實屬於某種超自然力量的存在,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

對於這個假設,兩人可以毫無障礙的接受。畢竟,調查進行到了現在,有太多線索隱隱指向了這個神秘的存在。

「山神究竟是什麼,來到地球究竟有什麼目的,暫時無法得知。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從它所表現出的行為,來推測屬於它的一些特徵。它的特徵也很簡單,也即,你給我合適的祭品,我給你你想要的好處。」

這是山神的「原則」,是當初那個窮小子得以發家,唐氏家族得以強盛,甚至X組織之所以存在的基礎。

「對於山神來說便是,它所期望達成的目的,是,用足夠的好處,來換取合適的祭品,也即具備Hag.1基因的人體。而要達成這個目的,它便必須要令自己具備一定的曝光度,也即,令人有機會發現自己。

如此,便可以得出這個結論:如果它的祭祀之所位於異常難以到達,甚至以古人的能力根本無法到達的地方,它還怎麼讓人發現自己?根本都沒人能發現自己了,它如何達到自己獲取祭品的目的?」

嗯?

這樣說……似乎也有些道理。

「這不對,不對。」

面對陸銘的說辭,何薇大搖其頭:「照你這麼說,那山神幹嘛還將自己的祭祀之地放在深山裡?放到鬧市裡豈不更好?那樣更容易被人發現。」

張定山沉聲道:「我想,山神的首要目標是必須要確保自己的安全,也即,不能暴露在陽光之下。」

山神的存在,在當時那個儒家思想奉行的社會,是不可以被公之於眾的。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唯一後果,便是被人類世界所毀滅。當初那個窮小子的秘密曝光之後,當地官員和村民們蜂擁進入山里『除妖』,便是這種後果的現實體現——私下裡,可以祭祀山神獲取好處,但擺在明面上就不行。

祭祀之所必定要被設置在人跡罕至,卻又不是完全沒人能到達的地方。深山裡便是一個較好的選擇,可以隱蔽自身,不暴露在公眾之前,同時,又有藥農、獵戶、商旅等人偶然經過。

「我想也是這樣。」對於張定山的說法,陸銘表示贊同:「還有一點,古代和現代可是存在巨大差異的。對於古代人來說人跡罕至的地方,對我們現代人來說卻可能是坦途,十分輕易便可以到達。而此刻,那些懸崖峭壁、深山峽谷之類,對我們來說都十分艱難才能到達的地方,對於古人來說可能根本就沒有辦法到達。所以我才認為,我們可能出現了思維誤區。」

何薇喃喃道:「這樣說,我們之前的辛苦,都是在做無用功?山神祭祀之所可能就在我們之前忽略了的地方?我們根本沒必要冒這麼大危險去搜索那些危險的地方?」

「燈下黑也是有可能的。」

對此,張定山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那如果山神祭祀之所真的在較為容易到達的地方的話,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都始終沒有人發現?」

陸銘道:「山區面積廣大,有些較為容易到達的地方也沒多少人會經過,更沒有人去特意搜索,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況,山區交通狀態發生翻天覆地的提升,人口數量相比起以往多了許多倍這種情況,才發生多久?」

何薇認真思考了片刻,最終也不得不同意了陸銘的說法。

「那這樣一來,在這任務最後截止的一天裡,全力搜索以往那些被我們忽略的,容易到達的地方?」

陸銘道:「賭一賭吧。現在天氣這麼惡劣,就算全力去搜索那些難以到達的地方,也搜索不了多少面積。不如全都撤回來賭一把。還能避免再有傷者出現。」

張定山緩緩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賭一賭。」

「或許,我們還可以使用另一種輔助手段。」

陸銘思考著,慢慢說道:「既然山神祭祀之所可能存在於較為容易到達的地方,那麼我們便無法排除另一種可能,也即,當地居民在這幾十年時間之中,或許經過,乃至於發現過山神祭祀之所所在的洞穴,只是他們沒有注意,沒有深究而忽略過去了。調查一下當地的村民、山民、老人,詢問一下他們在以往進山之時有沒有類似發現,或許會有所幫助。」

「反正最後一天了,那就試一試。這件事情我去協調。」

後續安排便如此確定了下來。還未到五點鐘出發的時候,張定山便找到了那名負責人,將之前所制定的搜索計劃全盤推翻,藉助地圖,重新制定出了新的搜索計劃。

之後,他又聯繫了當地政府與治安部門,於是便有眾多人員冒著雨,帶著那個略顯古怪的問題——「你們進山的時候有沒有見到過,或者聽說過在某個區域有未探明的山洞存在?」,來到了周邊的每一個鄉村,每一戶家庭之中,展開了走訪調查。

可以大規模的、光明正大的調動屬於人類世界的力量,這是行動二隊在面對X組織之時最大的優勢。而現在,在這最後一天,最後一次機會之中,張定山將這個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出發的時間終於到了。在陸銘的目送之下,眾多搜索隊員帶齊裝備,頂著夜幕,再一次進入到了深山之中。

對於搜索隊員們來說,今天的氣氛要比以往更輕鬆一些。畢竟,今天不用再去那些充滿了危險的地方了。

最後一名搜索隊員的身影也從陸銘眼中消失。但他仍舊怔怔的在那裡看著,似乎在思考什麼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陸銘總是感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他努力的想,認真的想,但無論如何,卻總是想不起來那究竟是什麼。

「或許只是壓力太大了,心神不寧。」

嘆了口氣,陸銘搖了搖頭,放棄了繼續思考這個問題的打算,而是將精力放到了對於搜索任務的思考之上。

一夜未眠,此刻的陸銘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疲倦。龐大的壓力之下,他的思維更加活躍。

他在努力思考還有哪些線索,或者哪些辦法可能有助於此刻的搜索任務,有助於在這最後一天的機會之中,真正將山神祭祀之所找出來。

便在這思考之下,他忽然間被旁邊一聲驚呼驚醒。他抬起頭來,便看到野戰廚房的炊事員手中提著一隻兔子,那兔子四腿亂蹬,奮力掙扎。

「你個畜生,還敢咬我,一會就燉了你……」

炊事員罵罵咧咧的走進了廚房。

陸銘嘴角泛出一絲微笑。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狗急了跳牆,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原來是真的。」

這大概可以算是緊張任務之中的一個調劑。陸銘笑了一下,便丟掉了這件事。

可是下一刻,他忽然間渾身一緊,猛然間想起了自己所遺忘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是啊,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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