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奇妙的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在以往時候，陸銘從來沒有體驗過。
腦海之中的每一個思緒，每一個念頭，每一個想法，包括觸覺、視覺、味覺、聽覺等所接收到的每一個信息，陸銘都能清晰的意識到，那是來源於自身，而不是外界。
畢竟，外界的刺激，其實也是通過激活人體自身相應的受體和神經然後才被意識感知到的。從這個角度來說，腦海之中的每一個細微活動，都是來自於自身，而不是外界。
大名鼎鼎的「缸中之腦」的猜想，便是基於此才提出的。
但現在，陸銘卻可以很清晰的感覺到，此時此刻自己所感受到的這種感覺，並不是來自自身。
它來自外界。
外界的某一種感受，通過某種神秘未知的途徑，忽然間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有譚科長的桉例在前，出現這種感覺的時候，陸銘並未太過震驚以至於脫離專心致志的狀態。此刻他仍舊能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心神，能分出精力來，去細細感悟那種「感覺」。
就像譚科長所說的那樣，他感受到了憤怒、仇恨、被背叛、被欺騙以及厭惡等種種情緒，以及……不耐煩和拒絕。
這是很奇妙的，無法具體用語言描述的一個過程。陸銘確實真切體會到了這些情緒，但具體是怎麼體會到的，他說不出來。
那感覺只出現了一瞬間，隨即便消失了。似乎樓神主動切斷了通訊。且，它應該不會再回應人們試圖聯絡的請求了。
穩了穩心神，陸銘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滿是急切的兩名腦科學專家的臉龐。
「陸警長，你感受到了什麼？是怎麼感受到的？你……」
陸銘擺了擺手，暫時制止了他們的詢問，然後看向了張定山：「我也感受到了。內容與譚科長差不多。那感覺很奇妙，我也沒有辦法具體的描述。嗯……樓神似乎對我們試圖聯絡的舉動很不耐煩。我感覺到，它似乎已經決定不會再回應我們。」
張定山輕輕點了點頭。
情況進行到現在，如果說之前譚科長所謂的心靈感應，哪怕有了兩位腦科學家的背書，仍舊存在一定疑點，不能完全取信的話，那麼此刻，有了陸銘的親身體驗，三個證據一同，那這件事情便值得採信了。
「看來，我們的嘗試是失敗了。樓神不願意與我們聯絡，更不要說展開談判。」
「確實。」
何薇心中有些遺憾，但她也知道，面對當初陸銘如此異想天開的建議，驗證下來，竟然也能有一點收穫，不僅確認了樓神身為一個智能體的存在，還確認了樓神具備「心靈感應」的能力，這已經足夠。
通過談判來解決，或者暫時壓制樓神的問題，行動二隊幾人在一開始就並沒有抱太大希望。此刻最終失敗，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陸銘看向了兩位腦科學專家：「現在，基本上算是證實了心靈感應的存在了吧？」
隋教授點頭：「就算沒有完全證實，也有了九成。」
「好。那麼，從理論上來看……」
「陸銘。」
張定山喊了一下陸銘的名字，制止了他的詢問，然後道：「我們先離開這裡。」
陸銘一驚，隨即便意識到，自己一行人此刻仍舊身處險地。這裡不是詳細分析問題、討論問題的地方。
隋教授與那名中年女子腦科學家卻立刻走到了張定山身邊，向著他苦苦哀求。
「張警長，讓我們兩個試一下好麼？就試一下！張警長，你不了解這件事情的意義，它極有可能為我們人類的腦科學研究帶來巨大助力，這很重要！可能會挽救數千數萬人的生命！」
張定山默然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很遺憾，不行。以及……兩位帶來的這些設備，我們也要封存。裡面的數據你們也不能帶走。並且，兩位還需要簽訂保密協議，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必須要嚴格保密，絕不能外泄。否則，兩位會迎來軍事法庭的審判。」
「什麼？」
隋教授一怔，神色立刻變得蒼白。中年女子教授則滿是不可置信的大吼道：「你怎麼能這樣？你這是在犯罪知道麼！你是在對整個人類世界，對整個人類醫學犯罪！」
張定山看了看高春華。高春華帶領著幾名治安員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兩位教授的胳膊。
「先離開這裡再說。」
兩位教授猶自不肯平息，奮力掙扎之下，大聲向張定山咆孝抗議。張定山一路默然無語。
終於來到了臨時指揮部，等兩名教授略微平息下來，他們才被重新帶入到了會議室之中。
「濱海大廈這裡疑似發生『心靈感應』現象這件事情，我會向上級報告。是否就此事展開後續研究，什麼時候，在什麼時機下展開研究，要看上級的決定。我可以向二位保證的是，一旦上級展開研究，我會將兩位也推薦上去。以兩位的資歷和今天的經歷，入選研究團隊的可能性極大。」
兩位臉上仍舊有憤憤之色的教授，在張定山的話語之下，瞬間轉變了神色。
無論如何，這總比什麼都得不到要強出太多。
「如果沒問題的話，簽了這份保密協議。」
兩人不再有猶豫，立刻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上了指印。
從此刻開始，兩人的行為將會受到這份協議的束縛。如果做出違反協議泄密的事情，懲罰立刻就會到來。
「好，現在開始討論。希望兩位能用自己的智慧來配合我們。」
「沒問題。」
一男一女兩位大教授連連表態。
陸銘開口，將自己那個之前沒有問出的問題問了出來。
「我想要知道，從理論上來看，存在哪種實現『心靈感應』的可能？也即，存在於濱海大廈之中的那個存在，最有可能是用哪種辦法才做到心靈感應的？」
這很重要。
具備實現心靈感應的能力，是截止到目前為止，對樓神僅有的幾個了解之一。而，通過這個線索反朔，便有可能窺探到樓神更多的秘密。
兩位教授陷入到了思索之中。良久，男性教授才道：「從腦部結構和運轉機制，從我們已有的對大腦的了解來看，要實現心靈感應，就必須要通過某種機制，達成對腦部神經的刺激，令其產生相應的突觸。」
女性教授說道：「記憶的本質，便是神經細胞的突觸，這一點你們應該知道。」
神經細胞不斷有新的突觸形成，也不斷有舊的突觸消失。動物受到外界刺激時，突觸形成和消失的數量會驟然增加。研究顯示，有些突觸只存在幾個小時，而另外一些則長時間存在並可能固定下來形成新的神經線路。
而固定的，新的神經線路，便意味著是長時間或者永久式的記憶。
陸銘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男性教授繼續道：「坦白講，有關於記憶的具體形成機制，我們現在的研究並不算深入。大腦所蘊含的奧秘太多，我們至今仍舊只了解了一小部分。有關於如何從外部刺激神經細胞的樹突與軸突，我們暫時沒有什麼想法。但如果從物理學的角度來分析，無形無質，可以直接作用於腦部神經細胞的，應該就只有那幾個選項吧？電磁波？輻射？某種場力？中微子？或者什麼什麼暗物質？」
女性教授補充道：「你們所感受到的只是情緒，而不是實質性的信息。這意味著受到刺激的，可能是杏仁核和海馬體。這兩個結構負責處理情緒。」
何薇下意識道：「杏仁核？」
恐毒毒素毒死人類的機制，也是通過杏仁核來實現的。
陸銘立刻道：「實現心靈感應的，有沒有可能是某種化學物質？就像，就像螞蟻分泌的信息素那樣？呃，也即，樓神分泌了某種化學物質，這種化學物質進入人體，刺激杏仁核和海馬體，令人感受到某種情緒，以此來實現心靈感應？」
男性教授一邊思考，一邊緩緩點頭：「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只不過，你和譚科長都說，你們清晰感覺到這種『信息』來自外部，而不是自身體內。如果是某種化學物質刺激杏仁核與海馬體的話，按照常理來說，應該不會是這樣。不過誰知道呢？我們未知的畢竟太多。說不定這種化學物質就是這樣的呢。」
張定山看了看何薇，陸銘與呂卿良，發現三人俱都沒有問題了之後，便站了起來，向著兩名教授伸出了手：「好，那就先這樣，麻煩兩位了。稍後，會有治安員送你們回去。」
此刻折騰了一晚上，天差不多已經亮了。兩人依依不捨的起身，與張定山幾人握手之後，才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這裡。
臨走之時，千叮嚀萬囑咐，要求張定山一有進展立刻就要通知他們。
打發了兩人，張定山再次回到了會議室。
「談判溝通策略失敗。現在，再次進行表決，是否要提前進行下一步。」
這一次，陸銘沒有猶豫，直接舉起了手。何薇與呂卿良兩人也舉手同意。
「好，那就向李處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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