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呂卿良之前所說的那樣,只要什麼都不做,那就絕對不會犯錯。而只要去做,那就必然有機率會出錯。

凶宅事件發展到現在,結果不能說好。但李文華很顯然沒有對行動二隊做出懲罰的打算。

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如果此刻行動二隊受罰,那麼,以後整個行動處的風氣恐怕就要堪憂了。

李文華的身影消失,會議室之中仍舊一片沉默。

陸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他只感覺此時此刻的自己像是沒了力氣,沒了精神,有一種一切成空的感覺。在這之後,則是隱隱的不甘與憤怒。

他知道,此刻,在陽原市周邊的那些城市,恐怕有無數人正在忙碌。

數不清的人正在會議之中討論著搬遷計劃的實施細則,後續安置。

大量的施工人員和建築材料正在向某些指定的區域匯聚,他們將會在這裡建出臨時安置點,讓搬遷而來的原陽原市居民們能有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

數不清的方便食物正在搭乘卡車、火車、飛機之類的交通工具匯聚到這裡,成千上萬名治安員、醫生等人,正在被緊急調動而來。

要安置一百多萬居民,是一項極大的工程。而讓人們可以做出提前準備的時間,僅僅只有差不多一周。

良久,張定山終於說話。

「大家都先去休息吧。忙了這麼長時間,該休息一會兒了。」

說著,他首先起身向外走去。視頻畫面之中,呂卿良苦笑著對陸銘說了一聲「再見」之後,也切斷了通訊。

陸銘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身子向後癱倒在了座椅靠背上,只感覺心中滿是煩亂。

他最終沒有去休息,而是離開了臨時指揮部這裡,漫無目的的在這座城市之中隨意走動著。

來到陽原市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忙於工作,陸銘始終沒有來得及在這座城市之中走一走,看一看。

現在,任務幾乎已經迎來了失敗,他也終於有了時間來做這件事情。

此刻時間已經是黃昏。夕陽西下,華燈初上。

這距離濱海大廈僅僅一公里之外的地方,便和濱海大廈那裡如同兩個不同的世界。

濱海大廈那裡,戒備森嚴,每一個人都神色凝重,如臨大敵。濱海大廈之外不遠處的這裡,則車水馬龍。電瓶車與汽車還有行人排成了長龍,只等待紅綠燈一變成綠色,立刻就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洶湧而下。

被人群裹挾著,陸銘默默的向前走著。

前方是一處小區。小區門口的街道兩邊,此刻已經有了許多人推著小車,蹬著三輪等在這裡擺攤。賣涼皮的攤位,攤主已經提前將一份份涼皮,以及調料、黃瓜絲等,分裝好裝在了塑料餐盒裡,賣煎餃的攤位,攤主則將一個個薄皮大餡的餃子放在鐵板上,用油煎的滋滋作響,一股股香氣不停地散發出來。

一輛農用三輪上擺滿了西瓜,自動重播錄音的擴音器不斷嚎叫著「西瓜,大西瓜,又甜又沙的大西瓜」之類的話語,還有幾位老人在地上鋪了布,將新鮮脆嫩的黃瓜、胡瓜、茄子、蔥等蔬菜擺了上去。

"target="_">>

下了班的,接了孩子放學的居民們,在路過這些攤位的時候,往往將電瓶車停下,用腳撐住,然後從各個不同的攤位上買點晚上的食物。有的買了涼皮,有的買了煎餃,有的在和賣西瓜的攤主討價還價。

一個坐在電瓶車后座的小女孩大聲嚎哭著,哭鬧著要買一個大大的棉花糖,年輕的母親則在訓斥著,但與女兒討價還價不成,最終只得無奈買下,然後一邊看著女兒滿臉歡笑的啃著棉花糖,一邊擔心著女兒的牙齒。

小區對面的燒烤攤已經支開了桌子,漸漸開始有人坐在那裡。烤串的香味四散而出,年輕人們三五成群,一邊大聲談笑,一邊豪爽的舉起酒杯。

小區里,高高的居民樓窗戶,已經漸次亮起了燈,隱約能看到窗戶內部的人影。道路上,汽車喇叭滴滴的響著,催促著擋路的人趕快讓開。小區前的小廣場上,老人們帶著蹣跚學步的孩子,一邊閒聊一邊麻利的將奶瓶塞進孩子的嘴巴里……

身處其中,陸銘感覺自己被一股無法形容的氣息所環繞。這氣息充斥著這方天地,每一個人都渾然未覺,又似乎每一個人都充斥其中。

陸銘知道,這種氣息的名字,叫做生活。

每一個人都肆無忌憚的享受著平和寧靜的生活環境,就像是這種環境與生俱來,就像是陽光、空氣和水一樣,天然就存在著。

人們在為了偶爾的一次爭吵而煩惱,為了錢包的乾癟而奔波,為了許許多多看似很重要的事情忙碌奔波,一刻不停。但對於這最為重要的東西,卻全都下意識的忽略掉了,就像忽略每天的陽光一樣。

陸銘知道,極有可能,僅僅幾天時間之後,陽原市的人們便能真切感受到以往自己所重視的那些事情究竟有多麼不值一提。自己往日所忽略的那些東西,又將有多麼重要,多麼不可或缺。

無數人的命運將因此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命運的軌跡已經偏向,已經通往一個未知的方向。沒有人知道它最終會通向哪裡。

陸銘慢慢走到了小廣場之上,在一張石椅上坐下。看著面前嬉鬧的孩子,和一邊閒聊一邊關注著孩子們的老人,陸銘長久的怔著。

他有一種感覺。他感覺自己有罪,他感覺自己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並因此而連累到了許多許多人。此刻自己所感受到的平和的生活環境,也將因為自己的未能盡責而毀於一旦。

我們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勇者。我們是人類世界對抗超自然力量的最後一道防線。

但現在,這道防線失效了。

「叔叔,你不開心嗎?我的棒棒糖給你吃好不好?我的棒棒糖是媽媽給我買的,可甜可甜了!」

陸銘回過神來,便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名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了自己跟前,手中拿著一根棒棒糖,異常認真的看著他。

陸銘臉上下意識的出現了一絲笑容。

「謝謝你,叔叔不吃棒棒糖。」

「是害怕蛀牙嗎?媽媽也不讓我吃兩個棒棒糖,只肯讓我吃一個。」

「小朋友,媽媽說得對,棒棒糖吃多了會長蛀牙的。」

「那,我把魔法棒給你玩好不好?」

小女孩又將魔法棒遞了過來。

「好。」陸銘接過魔法棒,在空中晃了兩下,說道:「叔叔把你變成漂亮的小公主好不好?」

「好啊好啊!」

「變!好了,魔法棒還給你。現在你是漂亮的小公主了,去玩吧!」

「謝謝叔叔!」

小女孩蹦蹦跳跳離開了。陸銘看著她的背影,臉上滿是笑容。良久才慢慢恢復平靜。

「我要守護這一切。」陸銘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這不僅僅是我的職責,不僅僅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更因為……我喜歡這一切。我不能容許有任何人,任何力量毀滅掉它。」

陸銘站起身來,慢慢向濱海大廈的方向走去。

通過重重檢查,陸銘再一次來到了濱海大廈旁邊。

此時此刻,這裡仍舊有許多人在忙碌。建築修復團隊仍舊在一刻不停的嚴密監測濱海大廈樓體結構變化,微生物專家們也在忙碌著展開各種檢測。

他看到張定山站在警戒線之外,出神的望著已經漸漸陷入夜幕的大樓,心神似乎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

陸銘知道,他身上一直背負著十分沉重的壓力。陸銘沒有打擾他,而是直接走開,進入到了何薇所在的病房。

何薇此刻仍舊在沉睡之中。因為除了精神上的緊張與異常之外,她並未受到什麼傷害的緣故,從那個地下溶洞出來之後,她並未到大醫院去,而只是在臨時醫院這裡休養。

「何警長的生命體徵平穩,休息個幾天時間應該就沒問題了。」

陸銘點了點頭,沒有去吵醒她,而是再度離開。

此刻會議室並沒有人使用,便只有陸銘一人在此。同時,因為會議室做了相當的隔音與保密措施的緣故,這裡也十分安靜。外界的大部分噪音都無法傳進來。

陸銘頭抬起著,看似在平視前方,但眼皮微微耷拉著,又像是在看著地面。但他眼睛裡卻又沒有焦距,似乎什麼也沒有在看。

他慢慢的走向會議室最裡面,在快要碰到牆壁的時候,又停下,轉身,又開始向門口處走。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折返走向最裡面,然後再折返。

他就像是一頭蒙著眼正在拉磨的驢一般,只知道無意識的走來走去,忽略了外界的任何變化。

他在從頭開始,全面梳理與思考凶宅事件的整個過程。從最開始的普通職員被嚇死,到治安局高春華隊長介入,到吳秀珠死去,又到之後的智光大師、鄭鵬、鎮龍樁、恐菌、樓神等等,一點一點的思考,一點一點的梳理,一點一點的整理著其中的邏輯關係與關聯。

他隱約感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東西,缺失了什麼東西,當前的邏輯體系雖然看起來很完備,但仍舊有哪個部分似乎是不對的。他試圖將這忽略、缺失、不對的地方找出來,但始終無法找到。

夜漸漸的深了。陸銘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結束了這一次思考。

他並未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剛想離開會議室,門卻忽然間被推開。張定山走了進來。

「沒有打擾到你吧?」

陸銘略有些慚愧的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張定山指了指椅子:「坐。」

「隊長,有事?」

「沒什麼事,隨便聊聊。」張定山平靜說道:「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們面對的,畢竟是超出我們掌控的力量,任務最終失敗,很正常。就算王崢隊長的十六隊,也不是沒有過失敗桉例。」

陸銘輕輕嘆了口氣。

他知道事實確實如此。但,在世界政府那幾乎無限制的物資與人員支持,在己方可以調動如此天量資源,最頂尖的智囊團隊無時無刻不在為己方查漏補缺的前提之下,己方卻仍舊無法完成任務,這種感覺終歸不好受。

「你要學會接受這種事情。接受自己能力有限這一事實,也接受整個人類世界能力有限這一事實。然後,重整旗鼓,以更為強大的信心,去迎接下一次挑戰。」

陸銘默默點頭。

「無論如何,一座城市的覆滅而已,其損失對於整個人類世界來說,也還是可控的,可以接受的。更何況,不會有更多的人因此而死去,這種情況已經足夠我們慶幸。」

陸銘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是。」

見陸銘似乎從消沉之中走出,張定山臉上也出現了一點笑意:「你聽說了沒?陽原市已經開始有一些人在低價急甩自己所擁有的產業,其中以不動產為主。」

陸銘一怔,隨即心中湧現出一股怒火。

這很顯然是陽原市即將遭遇氫彈攻擊,城市將被廢棄,所有人都要搬遷這個決策已經被泄露,某些消息靈通的人士利用信息不對等的優勢,在收割其餘不知情者!

這種時候,竟然還有人要跳出來發財!

陸銘咬牙切齒:「該死!」

張定山卻似乎並沒有什麼情緒。

「這種事情嘛,很正常。發國難財的人,什麼時候都有。當然,正常不意味著我們就要接受。」

「抓人了沒有?就該把他們全抓住,全殺掉!」

張定山輕輕搖頭:「不要著急。現在的局勢,不適合大動干戈。等這件事情徹底平穩了,按照名單再一一抓人就是了。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讓子彈飛一會。」

陸銘平穩思緒,點了點頭。

「那個閆海閆老闆,當初逃過了吳慶福那一劫,這一次,我看是逃不過去了。」

閆海就是當初因為杏仁核先天發育不良,而僥倖逃過了吳慶福恐懼壓制的那名老闆。

聽張定山的意思,似乎這個閆海也榜上有名了。

陸銘剛想再問問情況,便看到張定山的手機忽然響了。接通說了幾句,張定山的神色便略微凝重了起來。

「縮小版鎮龍樁那裡,環境監測團隊報告,他們發現了一些不知道能不能被稱之為異常的變化。」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