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隨機性可以被任意操縱」的宇宙之中,可能存在著千萬種可能性。譬如,隨心所欲,夢想成真,羽化成仙,飛天遁地……

有無數種可能性。

因為宇宙底層規律不同的緣故,在這個宇宙之中只能被視作夢想,根本不可能實現的那些東西,在命運之神的宇宙之中,卻可能無需任何代價便可以得到。

可以預見,這種地方,會對人產生多麼巨大的吸引力。這甚至可能是直接影響到人體本能,影響到人自身底層運轉機制的吸引力。

幾乎所有神靈崇拜組織之中,都會有一個天堂的概念。作為對信徒的獎勵,神靈崇拜組織的人宣稱,如果達成了某某條件,死後就可以上天堂去。

在對天堂的描述之中,每一個神靈崇拜組織都無不極盡溢美之詞。譬如美女,譬如精美食物,等等等等。

但這些詞彙,還是受限於人類本身的想像力,無法讓人太過真切的感覺到天堂的美好。而此刻的情況可能又不一樣。

那些繼任的教主們,包括張定山在內,極有可能真切感受到了「天堂」的美好。

正因如此,他們才能做到徹底保守秘密。

也即,並不是有什麼東西在強迫著他們,限制著他們必須要保守秘密。限制著他們的,是他們自身內對於進入天堂的渴望。

恐怕就算是張定山,也受到了這種渴望的影響。當時的他,一邊迫切的想要進入天堂,並基於此而想要保守秘密,理智卻又要求他必須要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來,正因如此,兩者之間才產生了激烈的衝突,導致了他精神狀況的異常……

陸銘認為,這種可能性是極大機率存在的。

「那麼,那個有關命運之神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陸銘低聲道:「原本,除了直接與命運之神溝通,否則不可能知曉這個秘密。但現在,基於我以上的推測,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我們便也能大概知曉了。無非就是命運之神的來歷、目的,命運之神希望教主們去做些什麼之類。」

一邊是任務,一邊是完成任務,或者雖然未能完成任務,但一直保持忠心,盡力而為且保守秘密之後的獎勵。兩手齊下,不怕教主們不死心塌地。

何薇思考良久,終於慢慢點了點頭。

她大概理清了一點思緒。

陸銘基於自己的這一套推測,認為教主們保守秘密的驅動力,來源於對天堂的渴望。也基於此,向教主們說,「那裡很美」。

然後教主們竟然給出了確認的答桉,「你也知道了?」。

兩相結合,自然便可以間接證明陸銘推測的正確性——雖然並不是那麼有力,但也至少可以算作是一項左證。

客觀來看,這確實有一定的道理。

否則,如果事實不是陸銘所推測的那樣,陸銘與那些教主之間,怎麼可能這麼默契?這也太巧合了一點。要知道,那些教主們為了保守秘密,可是連吐真劑都能硬抗的,除了陸銘直接說中了他們心中的秘密,解除了他們的泄密之憂,他們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

如此,陸銘的這一套看起來有些異想天開,驚世駭俗的邏輯,便顯得合理了許多。

陸銘仍舊在繼續講述著:「不僅如此,我還有另外一個間接的證據證明這一套邏輯的正確性。」

「哦?還有?」

「是。當初在向李處彙報這件桉子進展的時候,李處曾經問過我,為什麼數千年前,命運之神曾經復活過一次,但毀滅了大里文化的先民們之後,卻又歸於沉寂?

當時我的回答是,這有可能是一套初始——蓄力——爆發,之後再回到初始的這樣一種過程。但現在,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而這,也正是我有一定把握與命運之神展開談判的籌碼。」

陸銘的視線愈發堅定,也愈發銳利。他的目光似乎具備某種穿透重重迷霧,直抵核心的神奇能力。

剪不斷理還亂的眾多線索,隱藏在幕後的真相,眾多紛亂的干擾,在這一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似乎具備了自我整理、自我歸類的能力。

無關的,被放在一旁。有關的,保留到最後。

「在講述這個想法之前,我們需要搞清楚一點問題。基於『命運之神的宇宙和我們的宇宙產生了某種未知的連通』這個前提,發生了『命運之神將它們宇宙的能力攜帶到了我們這個宇宙』這件事情,並由此造就了以這具石棺為核心的一系列事件。

那麼……存不存在一種可能性,我們宇宙的某種能力,或許……也可以被攜帶到命運之神的宇宙?」

何薇一怔,隨即心中一下炸開。

腦海里仿佛閃過了一道霹靂,讓她瞬間想明白了什麼。她的心臟砰砰狂跳,便連呼吸都急促了許多。

呂卿良滿是茫然的看著兩人,實在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何薇聲音略微有些顫抖:「我,我明白了!既然同樣的隨機性,在它們宇宙可以任意更改,而在我們宇宙卻無法改變,命運之神藉此做出了這麼多事情,那麼,也必定存在某種定律,在我們宇宙是平平無奇,隨處可見的,對於命運之神的宇宙來說,卻極為重要,甚至於不可更改!」

命運之神藉助隨機性在我們宇宙做了這麼多事情,那麼我們可不可以藉助另外一種規律,在命運之神的宇宙中做些事情?

宇宙之間的影響是相互的。絕無可能只能另一個宇宙影響己方,己方卻影響不到對方!

陸銘點了點頭,認同了何薇的話語,又繼續道:「那麼,你知道這種東西,是什麼麼?」

「是,是水!是數千年前,命運之神復活之後,『吃』掉了大里文化所有先民的運氣,從而導致了那一場毀滅了大里文化的洪水!」

在這一刻,何薇明白了。

如果己方推測成立,那麼命運之神復活之後,所影響到的區域,既不是以物種劃分,也不是以文化劃分。它根本沒有劃分,它原本想的就是吃掉一切可以被吃掉的「隨機性」。

但為什麼它只吃掉了大里文化先民們的運氣之後便停下了?

並不是它不想停下。而是因為……洪水來了。

水和命運之神之間,究竟存在著什麼樣的相互作用,己方無法確認。但可以確定的是,必定存在某種命運之神所不願意見到的作用。

譬如對命運之神這種生命造成殺傷?譬如毀壞兩個宇宙之間的通道?

這一切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在本宇宙平平無奇的水,在命運之神的宇宙之中意味著某些可怕的東西的話,怎麼解釋復活之後的命運之神又陷入了數千年的沉寂,直到近期,才又出現復活的跡象?

——到了此刻,所謂的「復活」,也可以在這一套邏輯之下得到解釋。

所謂復活,應該不是真的復活,極有可能是指對於某種限制性的解除。或許,兩個宇宙之間的通道並不完善,所以命運之神這種另一個宇宙的生命體無法將自己的能力全部傳輸過來,而是必須要以己方宇宙所獻祭的隨機性這種食物或者材料,來完成後續的通道的建設,等通道建設完全,命運之神這種生命體的能力可以全部傳輸過來了,便也就是「復活」了。

當然也有別的可能性,且可能性眾多。但歸根結底,應該都可以歸類為「對某種限制性的解除」這個解釋之中。

陸銘點了點頭:「除了『水』這個因素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釋命運之神只『吃』掉了大里文化先民們的運氣,而沒有繼續吃掉所有人的運氣的原因。

既然認定了水的特殊性,那麼,除了認可我的這一整套邏輯之外,還有什麼邏輯能解釋水的特殊性?

而,這也正是我做出此刻布置,從水庫那裡搭建引水通道對準聖所的原因所在。這就是我們的談判籌碼,我通過繼任教主儀式,取得和命運之神的聯繫,然後,拿淹掉它來威脅它,讓它歸還林深的運氣,讓它刪掉隊長腦袋裡對於所謂『天堂』的記憶!」

歸還運氣之後,林深便可以解除糾纏了自己二十餘年的厄運。刪掉張定山腦袋裡那對於所謂天堂的記憶之後,便可以解除他的精神衝突,讓他順利甦醒。

等完整了解陸銘的這一套邏輯之後,何薇與呂卿良兩人,才算是明白了陸銘這一段時間行為的意義所在,以及他為何要做出「繼任成為教主」的決定。

何薇的神色便嚴肅了起來。

「陸銘,你有多大把握?」

陸銘默然良久,搖了搖頭:「最多百分之四十。」

無論如何,這一套邏輯都沒有過硬的證據支撐。且,真正執行之中,也必將有許多意外。

「所以……一旦失敗,你也會變成命運之神的狂熱信徒,就像那幾任教主一樣?」

何薇很顯然不認為陸銘具備張定山那般堅強的意志。一旦被命運之神「感染」,知曉了天堂的樣子,他連陷入精神衝突的資格都沒有,直接便會淪陷。

陸銘默然點頭:「我想,是的。但……我們有籌碼在。它應當不至於這樣做。」

「如果你推測的一切都是錯的,水對命運之神來說根本沒有威脅呢?」

這種可能性確實無法排除。

陸銘抬起頭,直視著何薇的眼睛:「是。那又如何?我們現在的問題,不在於是否會承受危險,而在於,在這之前,我們連承受危險的資格都沒有!我們根本看不到一丁點終結此事的希望!現在,希望有了,難道僅僅因為這些危險,便不去做?」

這一次,換成何薇沉默了。

因為事實確實如此。

良久,她抬起了頭,同樣堅定的直視著陸銘:「我同意和命運之神談判的方案。但……讓我去談判。」

陸銘聳了聳肩,看向了呂卿良:「這就是我一開始想要隱瞞你們的原因所在。」

陸銘知道,一旦將自己的謀劃和盤托出,何薇一定會與自己爭搶這件事情。

呂卿良欲言又止。

陸銘道:「卿良你是內勤,就別出來搗亂了。」

呂卿良嘆了口氣,頹然而坐。

陸銘又看向何薇:「你是女人。女人不能繼任成為教主。」

何薇哼了一聲:「只是之前沒有人試過而已。再說,誰稀罕做教主?無非是找個和命運之神聯繫的辦法而已。」

「這總歸會多出許多不確定的風險。」

「我的意志力,自問還是比你強的。」何薇慢慢道:「和命運之神這樣的生物談判,我比你更合適。」

陸銘微微嘆了口氣:「何薇,我記得隊長告訴過我,我們隊伍里,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也有自己的義務。當初,隊長他作為祭品,被獻祭給山神去營救我。凶宅桉里,你義無反顧的進入地下溶洞,這一次,隊長又第一個成為繼任教主。

現在,身為臨時隊長,也身為一切行動計劃的制定者,到了我承擔我的責任和義務的時候了。」

何薇定定的看著陸銘,感受著陸銘視線之中的堅定,原本自己也十分堅定的眼神,慢慢的柔和了下來。

她嘆了口氣,道:「好。」

「那就這樣定了。」陸銘慢慢的出了口氣:「何薇,還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的。這條引水通道身為我們與命運之神談判的唯一籌碼,我要求你在談判期間,務必要確保它萬無一失。有需要用到它時,必須要立刻能將水引到聖所這裡,把石棺給我淹掉。」

何薇莊重點頭:「你放心。」

未慮勝,先慮敗。談判還未開始,便需要做好談判一旦破裂,雙方魚死網破的可能性。

陸銘轉過頭來,看向了窗外的遠方,看向了聖所所在的那處矮峰。

「這件事情拖延了這麼久,是時候結束了。」

它確實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但最終,它會以一種怎樣的形式結束,陸銘不知道。

陸銘只知道,全力以赴,莫問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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