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微微怔了一下。

舒長山話語之中的意思很明白。

就算舉行了儀式,他也無法再感知到逐光者的存在了,也無法再藉助這位神靈的力量了。而這種情況,似乎只能是因為逐光者主動切斷了與他的聯繫。

切斷聯繫的原因是什麼?結合現在情況,便只能得出這唯一的結論:因為舒長山參與了與頂級邪神「魔眼」有牽扯的活動。

陸銘並不知道所謂邪神,所謂神話生物們相互之間的地位、糾葛、實力排序等信息。但總歸看來,這個逐光者,是不願意與魔眼產生任何一點聯繫的。

而,就連逐光者都退避三舍,只是一名凡人的舒長山便真切的感覺到了恐懼。

在這一刻,他心神崩潰,原有的一點信心徹底消失。

陸銘下意識的開始安撫,開始安慰。但舒長山似乎已經徹底崩潰。此時此刻他,只知道在那裡顫抖,哭泣,哭嚎著要立刻走,立刻離開這裡。似乎再在這裡呆一會,他就要立地暴斃一樣。

面對這種情況,陸銘終究是缺少了一些處置的經驗。他有些求助的看向張定山,便聽到張定山的聲音雖然仍舊平靜,音量卻大了一些。

「陸銘,放開他,讓他走!」

陸銘慢慢放開了舒長山。舒長山委頓在地,身體仍舊在顫抖。

張定山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舒長山也抬起頭來,滿是恐懼的看著張定山。

「你不是要走麼?走吧。」

舒長山手腳並用,爬起來就要向外沖。幾名警衛俱都沒有阻攔他。但舒長山跑了幾步,自己卻又慢慢的停了下來。

「想走就走,沒人攔你!」

張定山高聲訓斥。卻見舒長山身體顫抖著,腳下幾次動彈,卻幾次都沒有邁出去。最終,他似乎又崩潰了,身體再一次軟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他不走了。

張定山平靜向警衛吩咐了一句:「帶他去休息室。」

「是。」

幾名警衛走過去,攙扶著舒長山向休息室行去。在這過程之中,舒長山只是不斷的哭泣著,但卻沒有反抗。

陸銘有些擔憂的看向張定山,便聽到張定山的話語:「讓他冷靜冷靜。他不會走的。我們沒退路,他也沒有。」

陸銘默然點頭。

召集了何薇,又召集了呂卿良,視頻會議再一次開始。

會議之中,何薇滿臉不爽。

「什麼狗屁詛咒,詛咒豬拉肚子?好傢夥你們是沒看到,那味道……」

何薇滿臉嫌惡。

呂卿良沒有理會她,只是有些憂慮的搖了搖頭。陸銘則嘆了口氣:「好吧,我們是徹底沒辦法驗證舒長山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從舒長山的過往無法確定真偽。現在,舒長山聲稱逐光者斷開了與他的聯繫,也沒辦法驗證了。

這就造成了這樣一種局面:己方無論是否選擇信任舒長山,都缺乏足夠堅實的依據。

那麼問題便是,己方究竟要不要信任他,要不要讓他參與到己方後續的行動中來?

呂卿良與何薇的目光看向了陸銘。

很顯然,作為最初與舒長山接觸的人,陸銘在這個問題上最具有發言權。

陸銘斟酌著道:「從我個人的觀感來看,舒長山大概是值得信任的。但……我想,現在我們或許不必去過於糾結這個問題。無論舒長山是值得信任也好,不值得信任也好,都先看著,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張定山輕輕敲了敲桌子:「有限度的信任。」

「對。」陸銘立刻點頭:「只將舒長山的判斷和建議作為我們行動的一個參考。」

確立了這個大原則,後續的問題就好處理了許多。幾人商議了一些後續的行動方向,便即散會。

在這過程之中,幾人都沒有商討如果舒長山拒絕配合己方該怎麼辦的問題。似乎幾人都不認為這算是一個問題。

果然,第二天時候,經過了一夜休息——或者說一夜煎熬,一夜輾轉,一夜權衡的舒長山又主動來找陸銘了。

他咬牙切齒,臉上滿是狠厲決絕之色,似乎放下了一切羈絆,從而有了一種「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光棍悍勇氣質。

他沒有看陸銘,而是看向了陸銘身邊的張定山:「領導,我,我要確認一下。陸警長他,他答應我的條件,你能……能保證麼?」

張定山平靜道:「陸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領導,我要提前說清楚,現在,神靈它拋棄了我,我已經沒有任何特殊能力了。我只剩下了一些神秘學領域的知識,但這些東西究竟能發揮多大作用,我不敢保證。」

「我不需要保證。能發揮作用最好,發揮不了作用,我們的承諾仍舊有效。」

「好,乾了!死就死了!反正現在我活著也沒多大意思!」

「歡迎你加入我們。」

暫時將舒長山吸納為行動二隊的編外人員之後,相關情報終於向舒長山放開。

依據舒長山的要求,三人先帶著他來到了關押羅楊的地方。

這裡是基地最為核心的地方,看守嚴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且警衛們全部荷槍實彈。

剛剛靠近這裡,舒長山的神色便有點異樣。他似乎有些緊張,嘴唇發乾,不斷的吞咽著唾沫。陸銘看向了他,他便勉強的笑了一下。

「我,我感覺到了邪神的氣息。很,很濃郁。」

對此,陸銘不置可否。

終於來到了金屬房間之前,房門還未打開,舒長山便有些站不住了。他身體發軟,一名警衛攙扶著他才勉強站穩,像是將要被提出監獄,前去執行死刑的死刑犯。

等金屬大門打開,隔著雙層鋼化玻璃,那怪物的身影真切展現在眼前之後,舒長山身體更是軟的像爛泥一樣,需要兩名警衛同時攙扶才能勉強站起來。他神色蒼白,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水不斷滴落下來,嘴唇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這一刻,那往日總是十分平靜,除了受刑之外基本沒有什麼動靜的一號實驗體,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它十分艱難的轉過頭來,兩隻小眼睛——其中一隻眼睛是新長出來的,似乎這種生命具備極強的身體復原能力——滿是邪異的看著他,同時,嘴中發出了一些含湖不清的音節。

舒長山滿是求助的望向了陸銘。陸銘擺了擺手,一行人便退出了這房間。等金屬門關上,幾人又離開了一段距離,舒長山才算是恢復過來了一點。

「它在嘲笑我,那東西在嘲笑我。」

舒長山坐在長椅上,抹了一把冷汗,緩了片刻,才強笑一下,說道:「錯不了,就是邪神的氣息,很濃郁,很強大的邪神氣息……」

對此,陸銘仍舊不置可否。

這所謂「邪神的氣息」,終究只是無法量化,無法用物理指標來明確顯示的東西。舒長山說他能感受到,但又沒有證據。陸銘便只能遵循之前定下的原則,也即有限度的信任,只將舒長山的話語當做參考。

「我知道怪物們的謀劃是什麼了。」

陸銘心神立刻凝重了起來。

時至今日,這個問題對於行動二隊來說始終是個未解之謎,且為己方行動造成了極大的被動。

己方曾經就這個問題進行過多次討論,多次嘗試與探索,但都沒能搞清楚。

「但在最終確認之前,我還需要找一些東西。」

休息片刻,舒長山似乎終於緩了過來,勉強站起身來:「帶我到你們發現怪物聚集的地方去看一看。」

張定山,何薇,陸銘三人,以及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警衛帶著舒長山離開臨時基地,來到了那片樹林之中。

此刻,經過這段時間的流逝,這裡所遺留下來的怪物痕跡已經消失不見。但調查人員們仍舊標識出了大概範圍之類的信息。

舒長山神色凝重的在這裡走來走去,查看著各種細節。良久,又問道:「你們當初看到的那個祭壇,確定是在這個位置?」

「確定。」

「好。帶我去看看那個祭壇。」

一行人隨之又來到了證物處,隔著鋼化玻璃,細細查看了那個祭壇,以及祭壇上面,雖然經過了防腐處理,但也已經幾乎分辨不出原來模樣的眼球、內臟等物。

舒長山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麼。之後,他又帶著人們離開基地,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當初怪物們匯聚的地方位於臨時基地的東南方。而這一次,舒長山帶領著人們來到了基地的西北方向。

這裡是一片荒地。以往不知道什麼原因遺留下了一處大坑,也沒有回填,以至於被附近村民們當做了傾倒垃圾的地方。一直到臨時基地建成,周邊戒嚴,才沒人再來倒垃圾。

這裡雜草叢生,污水橫流,臭氣撲鼻。舒長山神色凝重,反覆觀察著地形,又似乎在默默的計算著什麼。良久,才選定了一處地方,道:「挖。」

陸銘揮手,幾名警衛立刻上前。挖了片刻,卻只見到泥土,別的什麼都沒有。

「繼續。」

挖了良久,陸銘忽然看到下方的泥土變成了黑色,且濕潤起來。警衛們改向周邊挖掘,最終確認,這一團黑色的泥土約莫有幾十厘米的直徑。且中心黑色最重,周邊較淺,似乎是由周邊向旁邊擴散的。

一股腐爛的臭氣由這團黑色泥土散發出來。

「拿去檢驗一下吧。如果我沒猜錯,這應該是動物內臟完全腐化之後留下的。那內臟應當是野豬舌、狐狸心、野兔的腸子、田鼠的血,以及烏鴉的胃。」

舒長山似乎極有把握。陸銘看向他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多了一點信服。

警衛們快速將這團泥土運到了基地之中開始檢驗。舒長山則帶領著人們,來到了基地的東北方向,反覆勘察,最終又確定了一處地方,再次開挖。果然,又挖出了一些東西。

不過這次並不是腐化的內臟,而是一些角質類的東西。

「這應該是野豬牙、兔牙、狐狸爪。」

之後,又來到了西南方向,再度挖出了幾顆動物的頭骨。

那些頭骨上血肉已經腐爛殆盡,只剩下了骨頭。但看模樣,陸銘便能大致認出它們是什麼骨頭。

野豬頭、兔頭、鳥頭之類。

一行人回到了基地,這個時候,檢驗結果也呈現在了幾人面前。而,這結果也正如舒長山之前所說的那樣,竟然分毫不差。

此刻,便連陸銘都不得不對舒長山高度重視起來。

無論如何,舒長山都將這些己方之前完全不知道的東西預測的分毫不差。這就只能意味著一點:舒長山基於克蘇魯體系,或者說世界觀,有了一套自己的邏輯體系。他依靠這一套體系,或者說理論,對現實世界的情況做出了分析和預測。而他的分析和預測,竟然與現實世界全部相符。

這是十分驚人的。要知道,科學體系為什麼會被認為是正確的?就是因為在這一套體系之中,依照科學的邏輯來對現實世界的情況作出分析和預測的結果是正確的。

就像,通過科學理論計算,認為鈾-235在合適的環境下可以發生鏈式反應,引發核爆。然後,人們依據理論預測,果然便製造出了原子彈,證實了理論預測的正確性。

一次又一次,幾乎無數次的理論預測與現實情況相符,便確認了科學體系不可動搖的地位。而現在,舒長山基於克蘇魯體系也做出了預測,他的預測,竟然也被現實情況證明為是正確的。

雖然還未明了這一套體系內部的關聯以及原理,但仍舊可以基於此認為,舒長山話語的可信度極大提升。

「再讓我看看你們觀測到的,那個魔眼星系方向的星體。」

陸銘取來了相關數據。

照片上,它只是一個微弱的亮點而已。

陸銘向舒長山解釋了這一顆亮點的特殊之處,譬如速度,譬如亮度之類。

舒長山默然片刻,鄭重道:「如果當初在怪物們匯聚之時,你們沒有快速處置的話,可能現在我們都已經死了。我們……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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