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監獄之中,已經服刑了數年的周明勝,在回憶起那時候所發生的事情之時,仍舊恐懼到肌肉緊繃。

那件事情,很顯然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陸銘心中沉思,何薇則道:「你專門給人看事兒的,遇到事兒你自己都害怕?」

這個問題諷刺意味很濃。周明勝似哭似笑:「警官,我是詐騙犯啊,看事兒風水什麼的,就是個殼子,幌子。我哪兒會看啊。真遇到這事兒,我能不害怕麼?」

「南林街那兒,你還發現了什麼古怪事情?」

「別的就沒了。」

周明勝搖頭:「這件事兒我都沒敢跟別人說。第二天我就隨便看了看,胡亂出了個擺八卦鏡的辦法就直接走了。他們給我錢我都沒敢多拿,就怕沾上事兒。」

從周明勝這裡很顯然問不到更多的東西了。這一通詢問,無非更確定了一點東西。

南林街那裡確實有古怪。這古怪會導致人類不合理的自殺。但這古怪的來源究竟是什麼,目前尚且無法得知。

以及,這古怪並未對南林街的本土居民們造成什麼影響,反而表現在了那些來南林街休閒娛樂的消費者的身上。

再有,擺放八卦鏡這個辦法,究竟有沒有效果?

目前來看,總計有這樣三種可能。

第一,南林街確實有古怪,且這古怪對於南林街的本土居民及外來者一視同仁。只是由周明勝出的這個擺放八卦鏡的辦法,機緣巧合之下恰好抑制了這種古怪對於南林街本土居民的效果,它便只能表現在外來者們的身上了。

第二,南林街確實有古怪,且這古怪對於南林街的本土居民及外來者一視同仁。以及,周明勝提出的擺放八卦鏡的辦法也根本無效,是另有原因導致了這種古怪無法發作到南林街本土居民身上。

第三,南林街確實有古怪,但這古怪對於南林街本土居民與外來者區別對待。它本身便無法對南林街的本土居民們產生影響,只對外來者產生影響。

至於周明勝具備神異之處,主動以擺放八卦鏡的辦法,消除了這種古怪,這種可能性則已經被徹底排除。

看著面前唯唯諾諾,滿是謙卑,看起來被改造的很好的詐騙犯,要說他有什麼特殊能力,誰都不信。

那麼,以上三種可能性,究竟哪一種是真的?己方接下來的調查,又該向著哪一個方向進行?

結束審訊,回到酒店休息的陸銘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這一夜仍舊輾轉難眠。

第二天,三人回了藍湖市。一路默然,到了會議室,討論再次開始。

呂卿良的身影也出現在了螢幕之中。

簡單通報了一下昨天的情況,呂卿良便滿是失望:「只是個騙子啊?哎,我還以為從他那裡能得到什麼線索。」

「別想了。」何薇搖頭:「我感覺周家牌坊這條線可以暫時放下了。」

由擺放八卦鏡的風俗查到周家牌坊,查到伍彪自殺,又查到周明勝,結果周明勝只是個詐騙犯。這條線看起來已經沒有了價值。

陸銘道:「放下倒不必。暫時存疑吧。不過看起來我們也沒辦法從這裡知道更多就是了。」

「接下來該怎麼查?」

四人俱都默然。

陸銘絞盡腦汁,努力的思考著。

熟悉的,「無從下手、不知道該從哪兒查起」的感覺,再一次降臨到了會議室之中,將四人籠罩。

最終,張定山說了話:「先散會吧。不要著急,這種事情,急不得。」

何薇有些無精打采的收起了面前的文件,抓了抓頭髮,認命般嘆了口氣,又道:「藍湖市這裡菌子火鍋聽說挺有名,嘗嘗去?誰去?」

陸銘心煩意亂:「都什麼時候了,還吃菌子?」

何薇沒好氣道:「桉子查不下去,別的事情就不用乾了?不用吃飯了,不用睡覺了?有用沒?」

陸銘沉著臉不說話。

何薇繞過會議桌,走到陸銘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嫩啊你。查桉子這種事情,不能急,越急越沒用,反而容易把自己拖垮。再說人也不能老是繃著啊,一松一弛才是王道。吃吃好吃的,逛逛風景,散散心,靈感說不定就來了。」

陸銘終於道:「我是感覺桉子還沒查完,還在工作,就把心思放在享受上,不合適。」

「有個詞叫無效加班,你聽過沒?就跟你自虐能把靈感虐出來一樣。愛去不去,隨你。」

陸銘臉上有點掛不住:「誰自虐了?查桉不能算自虐……查桉!行動小隊的事情,能算自虐嗎?」

何薇笑吟吟的看著他。最終還是陸銘自己喪了氣:「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行吧,就去嘗嘗。」

何薇又看向張定山:「你去不?」

張定山神色平靜,只吐出了一個字:「去。」

「行,我打聽一下哪兒的最正宗。」

離開會議室,走出一樓的時候,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哭嚎聲。

陸銘轉過拐角,便看到有兩名白髮蒼蒼的老人正跪在地上。旁邊幾名治安員用力攙扶,才勉強將老人扶起來。兩名老人前方,馮國柱正在滿頭大汗的安慰著。

三人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便聽到那名老婦人哭嚎道:「娟兒不是自殺,娟兒不會自殺的,你們不能以自殺結桉啊,你們要找出兇手,要殺了兇手給娟兒報仇啊……嗚嗚嗚嗚,我們就娟兒這一個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

「叔叔,阿姨,您的心情我理解,可是,證據什麼的也都給您看過了,顧娟確確實實就是自殺啊,確實沒有任何他殺的痕跡,您是讓我憑空給您變一個兇手出來?」

「你胡說,胡說!娟兒不可能自殺的,你們肯定知道什麼,嗚嗚嗚,你們還派了人去查娟兒生前的事情,要是娟兒是自殺,你們能查這麼多東西嗎?你們究竟知道些什麼啊,警官,我給你跪下了,你別瞞著我老婆子行不行,我求求你了,娟兒到底是怎麼死的啊?……」

馮國柱道:「那只是例行調查,我們想確認顧娟自殺的原因,不是因為有什麼東西瞞著您。害,我能有什麼瞞著您的啊,您誤會了,沒兇手啊,真的是自殺……」

兩名老人之中的老頭子滿是激動的破口大罵了起來:「你們都是一夥兒的!你們狼狽為奸!你們沆瀣一氣!你們包庇兇手!我們沒了孩子,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我跟你們槓上了,我去告你們!只要沒死,我就一直告你們!」

安撫良久,一夥治安員總算是將兩名老人請到了接待室里。馮國柱滿頭大汗的出來,幾乎心力交瘁。

看到張定山三人,馮國柱有些慚愧的笑道:「死者家屬。」

陸銘道:「他們女兒死了?」

「是。」

馮國柱有些感慨:「老兩口老來得子,從小就寵愛。死者也爭氣,又孝順又懂事,成績又好,剛畢業找到工作沒兩年,剛說把老兩口接過去一起住,忽然就自殺了。你說這,哎……也不怪老兩口接受不了。」

陸銘知道,一定是前一段時間己方的大規模排查,引起了心中本就對女兒自殺有所懷疑的老兩口更大的疑問,從而認為女兒的死另有隱情,才會來治安局這裡鬧。

馮國柱也知道一些桉情,知道死者們的自殺其實並不正常。但他當然沒辦法將這些事情說出去。

陸銘也嘆了口氣。

馮國柱慢慢道:「我查這個桉子查了十年了,查到現在,什麼都沒查出來。現在好了,你們總算是來了,桉子有希望了啊……」

他的眼睛似乎有點濕潤:「這些年啊,我總是想起來那些不明不白自殺的死者。尤其是小曾,哎,我前幾天還夢到他了,他跟我說,他死的冤啊,讓我這個當師傅的找到兇手,他才能安息。我,我……」

馮國柱勉強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失態了。您忙,您忙。」

他一邊告罪,一邊快速走了。

何薇哼了一聲:「這給我們施加壓力的法子倒是高明。」

陸銘也感覺到了。

馮國柱雜七雜八說了這麼多,其中心思想卻只有這一個。

己方查桉進展屬於高度機密。馮國柱知曉一些外圍信息,核心信息卻不知道。他也無法向己方打聽,便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旁敲側擊了。

不過,雖然察覺到了這一點,陸銘心中卻沒有絲毫對馮國柱的反感。

破桉,也是己方的願望啊……

陸銘喃喃道:「這個老馮,嗅覺還真是敏銳。他應該是察覺到我們辦桉不順了。」

張定山平靜道:「基層治安員辦不了的桉子,可以上交給上級。我們辦不了桉子,後邊沒人能接手。」

這是責任,更是壓力。

陸銘再一次感覺心裡沉甸甸的。

何薇道:「說這些幹嘛。走了走了,吃火鍋了。」

何薇開著車,拉著兩人,一路向藍湖市郊區行去。

陸銘坐在副駕駛,看著窗外怔怔發獃。他一直在看著,但看了許久,卻連什麼東西都沒看在眼睛裡。

他的思緒早已飛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

南林街,八卦鏡,周家牌坊,拋屍地,冤死女子,伍彪,狗,鵝,貓,周明勝……

這一個個要素在他腦海之中不斷盤旋,不斷碰撞。

何薇開車一直開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車子停下,何薇叫了他一聲,陸銘才回過神來。

「到了?這是哪兒啊……」

下了車,呈現在陸銘眼前的早已不再是藍湖市的繁華,而是山區里的崎區山路,以及低矮民房,還有連綿起伏的山川。

面前是一家平房,門口有一條黃毛老狗愜意的臥在那裡,偶爾來了人,老狗也只是隨便瞟上一眼,隨即再次閉上眼睛打盹。

裡面擺了一些桌子,屋頂上風扇在無力的轉著。裡面看起來滿是油膩與雜亂。

「我問過人了,他們都說這裡才是最正宗的。別看環境不咋地,東西好吃就行了。走了走了。」

何薇一馬當先,帶著三人走了進去。

要了包間,點了飯,上飯還得等一會。陸銘感覺裡邊空氣不好,便自顧自的走了出來,在門口站著,眺望遠方的風景。

便在這個時候,繫著圍裙,滿身肥肉的飯店老闆端著一個碗走了出來。一些食客似乎是看熱鬧的,也跟在老闆後邊走了出來。

「大黃!幹活兒了!」

胖老闆吆喝一聲,直接將碗中那褐色的湯汁倒在了黃色老狗面前的鐵盆里。

黃色老狗慵懶的睜開眼睛,慢悠悠的站起來,踱著四方步來到鐵盆之前,細細的嗅著。

一眾食客與老闆俱都聚精會神的看著沒每一個出聲的。

陸銘心中不由得好奇了起來。

那老狗聞了聞,終於伸出舌頭,慢悠悠的喝起湯來。食客們便驟然放鬆,各自議論起來。

「老吳的眼力,那還能有錯?」

「你看,我就說吧,肯定沒事兒啊。」

「老吳加大黃,那絕對沒問題啊。」

老狗喝完了湯,繼續慢悠悠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躺下。食客們仍舊嘖嘖稱奇。

「這狗能賣不少錢呢吧。」

「去年市裡頭大飯店的老闆要買,開價三萬,老吳都沒賣。」

「嘖嘖,換我我也不賣啊。」

陸銘終於忍不住好奇,向前問到:「這狗怎麼了?它喝的什麼?」

一名食客笑道:「第一次來這兒?大黃喝的菌子湯啊,這狗,有靈氣,菌子湯要是有毒,它是絕不會喝的,沒毒它就喝。多少年了,一直沒出過錯。全靠了大黃,老吳的這家店這麼多年才一次中毒事件都沒出過啊。大傢伙兒來這兒吃的也放心。」

陸銘恍然。

藍湖市有吃菌子的風俗。菌子味道鮮美,擁躉眾多,但它種類也多,有毒的也不少。人不小心吃了有毒的菌子,輕則出現幻覺,重則被毒死。

每年藍湖市都有吃菌子被毒死的。

這條名叫大黃的老狗,竟然可以分辨有毒無毒,難怪飯店老闆視為珍寶。

「嘖嘖,這動物試驗做得好啊。」

食客們感嘆著,讚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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