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薇的第一反應,是這份病歷做了假。但片刻之後,她又反應過來,不管李慶民這個當事人,還是當初的醫院,似乎都完全沒有作假的動機。

醫院方自身不可能有主動作假的動機,如果醫院作假,那必然是出於某些人的主動要求。這個「某些人」,似乎也只能是當事者李慶民了。

但,李慶民明明有主動宣揚自身變化的事跡,且,李慶民「大病一場,昏迷三天才醒」之後,便不再是普通人,而是成為了大師這件事情早已經廣為人知,他似乎完全沒有必要將自己的真實症狀修改為此刻的輕微腦震盪。

陸銘思考了片刻,慢慢的回過了味道。

「恐怕醫院病曆本上記載的才是真實的。李慶民所宣揚的才是假的。」

「他作假的動機是什麼?」

呂卿良完全無法理解這種事情。

一個沒病的健康人,跑到醫院去死皮賴臉的賴了三四天時間,出院後便宣揚自己曾經得了重病昏迷三天,吃飽了撐的吧?

「動機很簡單。」陸銘道:「為自己不再是普通人這件事情找個理由。」

呂卿良一怔,立刻回想起了小時候曾經聽說過的事情。

似乎……好多神婆神漢都喜歡玩這一套啊,就好像在普通人與非普通人兩段人生歷程之間,必須要有某個標誌性的,階段性的,可以作為分界線的重要事件一般,如果沒有這個事件,那似乎自己身為一名神婆神漢的正統性,以及說服力就弱了很多。

你說你不是普通人,你能溝通神靈,甚至於有什麼狐仙奶奶附身,能幫人平事兒?

瞎裝什麼大尾巴狼,前幾天你還跟我一起挖泥巴修理地球,今天你就成了大神了?扯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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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人又調查出了什麼結論,但如此大張旗鼓的調查,似乎開棺驗屍是後續唯一要做的事情了。

「是。」

陸銘沒有隱瞞,直接承認。

馮國柱小心翼翼道:「這樣的話,我建議趕在晚上去,天亮之前完成挖掘與檢驗,先造成既定事實再說,後續再跟他們談補償什麼的。不然,被他們的後代子孫知道了,會很麻煩。我聽說過他們,他們的後代,那個……作風有點不正。」

能從馮國柱嘴巴里說出作風不正這個詞彙,恐怕現實情況要比這嚴重許多。違法犯罪倒不至於,但必定比較難纏,屬於無理也要鬧三分的那種情況。

此刻己方要挖掘對方祖墳,開棺驗屍,對方有了理,那會鬧到什麼程度,可想而知。

陸銘知道這是馮國柱的實際事物處置智慧。在各種掣肘之下,要辦成事情,有時候少不了打一些擦邊球之類。他能向己方提出這個建議,顯然具備極大的誠意。

不過在行動二隊面前,馮國柱這份心算是白操了。

陸銘有些好笑的道:「我們是代表官方的調查人員,為了查清某些重大桉件的事實真相才做出了這個決定,光明正大,經得起任何檢驗,為什麼要半夜偷偷摸摸的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盜墓賊。馮局,不用擔心,按照正常流程走就是。」

馮國柱還想再勸,但看著陸銘平靜卻堅定的神色,看著那個領頭的張隊也沒有出言反對,只得答應了下來,心中卻重重嘆了口氣。

「上頭來的人,就是有點不接地氣,不知道基層辦事的難度。行吧,先按正常流程走一走,等後邊惹出來麻煩了,再想辦法收拾吧。」

馮國柱離開之後,便各自聯繫了顧大成顧家後代、李慶民李家後代、魏建中魏家後代聚集所在地的基層官方,由他們出面,向這三家的後代出具了開棺驗屍通知書。

藍湖市圍村社區,顧強家中,幾名六七十歲的老人坐在客廳里,各自面色凝重。面前一名官方人員面帶笑容,不斷地解釋著什麼。年輕一些的顧強則滿面怒容。

「啥玩意兒?我曾祖牽涉到一起重大桉件?扯澹呢,我曾祖都去世五十多年了,啥重大桉件能牽涉到他?保密?你們純純的扯澹,不給個說法,誰敢挖我家祖墳,我就跟他拚命!」

「真是因為要保密,具體的事情連我都不知道,我怎麼告訴你們?這是上級的通知,蓋了章的,我還能騙你們不成?上級也說了,事後會修復你家祖墳,且給你家一些補償,一萬塊呢!不少了吧,再修一個墳都夠了!」

「一萬塊,打發叫花子呢!」

顧強破口大罵:「你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顧家家宅興旺,人丁平安,都是因為我家祖墳風水好,那個,我曾祖是有名的風水先生,你知道吧?你這開棺驗屍,破了風水怎麼辦?我家出了事,你能負責?」

一眾顧家長輩你一言我一語,有的說「這個祖墳可不能輕動幼」,有的說「祖墳一動,對子孫後代不吉利幼」,將這一個平常都沒有什麼人祭掃的墳地說成了天上有地上無。

那名官方人員耐著性子,不斷地解釋。良久,顧強才終於鬆了口:「我們顧家有家教,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官方的要求,我們也想配合。但不能讓我們白配合吧?顧家祖墳破了風水,總得有補償吧?後續還得請師傅辦祭祀,場面也得大一點,也要花不少錢。

這樣,你給我們出一千萬,再給我們顧家後代每個人都買一份醫療險,防止破了風水妨礙到子孫,不過分吧?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就答應你們開棺驗屍。不答應條件,做夢都別想!」

官方人員解釋良久,顧強終於再讓了一點步,答應醫療險不用買了,但一千萬必須要有。官方人員無奈,只得先暫

時離開。

剛關了門,後邊便傳來了隱隱的竊竊私語。

「能答應八百萬的話,也就差不多了。」

「三叔,二伯,六大爺,到時候咱們這麼分……」

官方人員搖了搖頭,心中嘆了口氣:「事情就不是這麼辦的啊。這不明擺著讓人宰麼?哎……」

最終的結果呈現在了行動二隊三人面前。

陸銘饒有興致的看了看,便笑了起來:「這三家拒絕的理由倒是挺相似啊。都說會破風水,妨礙子孫什麼的。要求的補償金額倒是不太一樣。顧家要求一千萬,李家要求一千二百萬,這個魏家……嚯,窮瘋了吧?要兩千萬?還得給家裡後代安排工作?」

馮國柱臉色鐵青。

「他們這是在訛人!據我前期調查所知,這三家的祖墳平常根本沒人祭奠打掃!土堆都快被吹平了,都沒人去添一鍬土!現在好了,一個個都冒出來當孝子賢孫了!」

馮國柱心中半是憤怒,半是埋怨。

要是按照當初他出的法子去辦,事情應該早辦成了。造成了既定事實,那三家再怎麼鬧,又能鬧出什麼事情來?鬧到最後沒了力氣,隨便給點補償不就完了?

現在好了,那三家肯定會召集人手,日夜看守祖墳,己方想要開棺驗屍,還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麻煩。

叮鈴鈴……

馮國柱的手機忽然響起。接通,一個聲音便傳了出來:「馮局啊,是我,老劉。我聽說你們治安局要對圍村社區一個墳地開棺驗屍?……」

掛斷電話,馮國柱神色愈發陰沉。

現在好了,那三家開始發動關係,開始通過另外的渠道對己方施壓了。這樣一來,一些擦邊球的手段也不好使用,事情更不好辦了。

陸銘平靜的笑著:「不要擔心。明天我們去現場。對了,多帶些人,救護車醫生什麼的都安排上。」

馮國柱神色陰沉的離開。何薇道:「想想也是,自家祖先就是那種為了自己錢財,不惜把別人咒死的人,教育出來的兒孫能有什麼好東西。」

無論顧大成,還是李慶民,或者魏建中,家中的萬貫家財,都是實打實的拿別人的命換來的。

呂卿良贊同道:「聽說直到現在,他們還依靠祖先傳下來的關係,橫行霸道,蠻不講理。」

「這些子孫後代享受了祖先的餘蔭,得了好處,總得付出點代價。明天正好狠狠收拾他們一頓。」

第二天時候,遵照行動二隊三人吩咐,馮國柱帶著兩百餘名治安員一同來到了顧大成墳地所在地。

這裡是一片荒地。雜草之中,幾個土堆孤零零的堆在那裡。旁邊的雜草有明顯的剛清理的痕跡。土堆上也多了一些新土,很顯然是臨時添上去的。

一些花圈、紙錢、貢品胡亂的堆在墳頭之上。再看周邊,好傢夥,至少幾十口子人披麻戴孝的圍在那裡,裡面有老人,有年輕男女,還有孩子。

一群人看到治安員們到來,立刻站起了身,將幾個墳頭團團圍住。一名披麻戴孝,五大三粗的年輕人手中拿著鐵鍬,一臉大義凜然站了出來。

「幹什麼的,站住!」

馮國柱上前一步,怒喝道:「顧強!你敢妨礙公務麼!讓開!」

顧強大叫道:「這是我顧家祖墳,誰敢挖我跟誰拚命!」

一名婦人掐了一把懷中的孩子,那孩子立刻哇哇大哭了起來,其餘孩子受到感染也開始哭,幾名看起來十分蒼老的老人乾脆利落的躺在了墳頭之前,哭嚎道:「要挖我家祖墳就從我身上壓過去!」

「傷天害理呀,沒天理了啊!」

一眾年輕人手拿鐵鍬鋤頭圍攏過來,一個個面色不善

旁邊,一名年輕人手中拿著手機錄著像,一邊錄一邊嚎叫:「大傢伙兒都看看啊,治安局強挖我家祖墳啊……」

此刻,就算以馮國柱的豐富經驗都犯了難。

如果讓他來主導這件事情,他一開始就會杜絕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的可能性。現在好了,事情真變成了這個樣子,怎麼辦都不合適。

他有些為難的看向了張定山。

張定山神色平靜,完全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向馮國柱問道:「我們開棺驗屍,有合理合法的手續麼?」

馮國柱一怔:「當然有。」

「那,我們來執行公務,有人妨礙公務,該怎麼做,有明確的規定麼?」

馮國柱深吸一口氣:「當然有。」

「現場的治安力量,足夠彈壓事態麼?」

現場有兩百多名治安員。

「當然夠。」

「那你還在等什麼?你在為難什麼?有什麼為難的?」

面對張定山的詢問,馮國柱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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