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當張明慈和厲明玉提出要到皇上的清流齋一同陪讀,或是名單上該有他們推薦上去的年輕官員時,皇上沒有冷著臉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他故意裝出不快神色,警告二人:「兩位愛卿一再堅持要陪同,朕不想拂了兩位的美意,可又怕你們兩位不理解朕,掃了朕的雅興。」

兩人見皇上已經退讓,默契地忙道不會。

皇帝蹙眉:「當真?」

「當真,皇上既是天子,若非危及社稷之事,臣等也不能在皇上面前擺夫子譜啊!」

怕皇上反悔,兩人滿嘴答應。

他們想的是,這麼正經勤勉的皇帝,能幹什麼出格事來?看他在翰林挑的陪讀,多是寒門出身,怕是不想再重用世家,或是另外培養自己的心腹了。

別說張厲二人,朝堂上也大多持相同看法。

學霸請假去玩?他們不信。

清流齋建在梅園附近,和後宮只有一牆之隔。

讀書時,便有梅香隱隱傳來。

倒不失為一處風雅之地。

張厲二人跟在皇帝身後,同行的還有被皇帝點名的五個翰林官,平時連讓厲明玉正眼瞧的機會都不會有,如今卻要同席而坐,氣氛不免有些緊張。

只是能被皇帝看中,那五小隻都很沉得住氣,繃住臉沒露出怯來。他們為官時日短,只知道張厲二老是先帝欽點的顧命大臣,也深受如今的皇帝器重,叫他們來……難不成是給二老一起講聖賢書的?

壓力山大啊。

講得不對,還要被挑刺兒。

現在他們的感覺,就像答辯時發現對面坐著的評審老師跟自己的導師有矛盾,肯定要被狠狠刁難。

於是,誰來開這個頭,就成了問題。

他們面面相覷,正要開始謙讓,卻看到皇上揚聲:「人都到齊了,愛妃你進來吧。」

愛妃?

下一秒,便有太監搬來古箏,四個舞姬隨後跟進,均對他們行了禮。正當他們還懵著,開滿各種光環的姜嫻便款款走了進來。

那是何等神仙人兒!

來人穿得很嚴實,臉上也戴著雪白面紗,只露出上半張臉,也沒朝大臣的方向看。畢竟皇權高於一切,妃嬪毋須向臣子行禮,她直直朝皇上走去,行禮請安。

【粉絲濾鏡】開著。

【聚焦光環】掛上。

【宮斗專用BGM】也拉滿,放的是飄飄仙樂。

在皇帝和臣子的視角里,姜嫻和萬壽節當天一樣驚艷不似凡人,明明和舞姬在同一個方向進來,卻讓人覺得她是從天宮下凡而來的謫仙,那一雙水光艷艷的眼,美得恍了神,不知身在何處。

就連張厲這兩隻老狐狸,也大受震撼。

這是人能長出來的模樣?

「免禮,」

豈是早有準備的皇帝,也不禁恍了恍神:「愛妃就挑一本喜歡的書來念吧。」

「是,皇上。」

為了今日,姜嫻從系統商城裡購買了音效卡光環。

保證她在穿戴著光環期間,聲音自帶環繞立體音,需要的話還能搞出混響和一定程度的變聲效果,聲音動聽得仿佛生吃了一位百萬調音師。她本就有一把悅耳的嗓子,如今穿戴光環後,更是如虎添翼。

姜嫻一開口,眾人又是一震。

紛紛心想——這是人能發出來的聲音?

皇上也略為驚訝,嫻兒的聲音比平常仿佛動聽些,聲線沒大變化,卻又和床上的靡靡之音不一樣。

畢竟正常人都不會開著音效卡行房事。

這位想必就是寵冠後宮的顧嬪了!

五個年輕的翰林官萬壽節時還沒資格進宮觀賞表演,被驚艷得愣神,以為自己在皇宮看到天上的仙子。

眾人還沒回過神來,現場就開始奏樂,舞姬也開始伴舞,而顧嬪身在其中,吟唱起……

《資治通鑑》。

說唱版本的《資治通鑑》。

硬要說的話,它十分牽強,姜嫻也不會編曲填詞,作不出神仙曲子來,這裡樂師彈的曲調是由系統AI生成,並不特別動聽,勝在姜嫻她的聲音實在太動聽了,在這個沒有音效卡也沒有音響的年代,她就是歌神。

眾人臉上紛紛露出難以置信來。

厲明玉要指責皇上太荒唐的話也噎在了喉嚨里。

看到兩老噎住的表情,皇上滿意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如果在清流齋聽淫詞艷曲,那過於荒唐,不利於皇帝的賢名。

如果在清流齋正經讀書,那就沒理由拒絕兩老推薦上來的有能之士。

偏偏皇帝就來了這麼一手——

他是來聽愛妃唱曲兒的!

唱的是正經內容!

學霸恰到好處的放鬆,充滿了令訓導主任捉摸不透的魅力。

定力沒那麼好的五位年輕翰林官,人都聽得痴呆臉了。

對此,皇帝並不介意。

他對自己的魅力非常自信,也認為無人敢覬覦他的女人,在這前提下,所有的艷羨妒忌都只能滿足他的虛榮心。

一曲唱畢。

皇上心情很好的問道:「厲大人,朕的愛妃唱得不錯吧,尋常的念書方式,朕很是膩味,有她在旁吟唱,頗為解乏。」

厲明玉強笑:「娘娘的歌聲宛若天籟,可是讓娘娘在皇上讀書的地方出入,恐怕大大地不妥吧!」

因為他是先帝欽點的顧命大臣,皇上在他面前是矮半頭的。

厲明玉能五體投地的伏在地上勸諫,做盡卑微的臣子之態,但他的話皇上不能不聽進去。

想做明君,行事就有所顧忌。

而禍水則不必。

「大人,你好生殘忍!」姜嫻開著混響,那效果差點把厲老爺子震得犯心臟病,她惡人先告狀地捂住胸口,美目淚花閃閃:「皇上每日處理朝政那麼辛苦了,不過是想臣妾來陪著讀讀書,讀的也是聖賢書,你怎麼執意要拆散臣妾和皇上呢!嗚嗚嗚,嚶嚶嚶……」

「你……」

「你瞪著臣妾幹什麼?皇上,他凶臣妾!」

姜嫻軟倒在皇上懷裡,只露出一雙濕潤的眼眸:「嗚嗚,他一瞪臣妾,臣妾的肩膀就開始疼了。」

誰不知道顧嬪為太后擋劍,傷到了肩膀?

果然,皇帝露出心疼之色:「哎,你又何必對一個弱女子疾言厲色。」

「臣不敢!臣只是認為以娘娘的美貌,不該在有外男的場合出現,會引起議論,擾亂皇上和臣子,無法靜心讀書。」

「哦?」

方才還在皇上懷裡掩面哭泣的姜嫻抬起頭來,嬌滴滴地瞅向他:「厲大人被臣妾擾亂了嗎?」

何等誅心之言。

厲明玉連忙否認,姜嫻便笑說:「既是沒有的事,厲大人不必再提,臣妾相信能到清流齋讀書的大人都是心思純正的讀書人。若是有不能靜心的,那就遠著點清流齋吧。」

厲明玉還欲分辯,卻倏地反應過來姜嫻這句話的高明之處。

他和張明慈的來意,就是想往清流齋上塞自己的人。

他要說靜不了心呢,那正好不用他推薦的人。

真是粗中有細,把他的話頂回去了。

「皇上如果想將妃嬪召來讀書,臣認為也是使得的,」張明慈把話接過去,徐徐道:「臣推薦的人選,想來也很能欣賞娘娘的歌喉。」

只要能塞人進來,荒唐點又如何?

兩老步步進逼,只好由禍水出手。

「兩位大人明明方才還想拆散臣妾和皇上,」

姜嫻把嘴一癟,又假哭起來:「臣妾不想在如此冷酷無情之人面前跳舞,臣妾難受,臣妾心口痛,名單在哪裡?皇上要給臣妾做主,臣妾不要看到名單上的人!他們都想讓皇上見不到臣妾。」

自古君子怕潑婦。

在職場上,往往能見到溫和的領導手邊有個蠻橫不講理的下屬,遇到要爭取福利的場合,便派此人上場開撕。這種角色往往以中年婦女勝任,畢竟在華夏的傳統思想中,大男人和潑婦拉拉扯扯,爭吵不休是非常狼狽不體面的一件事。

於是要臉的大勝而歸。

姜嫻並不認同這種思想,但不妨礙她利用這一點。

她是皇帝的下屬,她代老闆耍潑,升職加薪還能少得了她?上司能少一個能幹的下屬,但要和其他部門掰扯福利待遇,那肯定少不了會撕會吵架的那個,是噴子總會發光的。

「清流齋本是朕一個放鬆聽書之處,兩位愛卿覺得有用之人,多在朝堂上表現便是,朕乏了的時候只想見些知情識趣的人,更不想惹得愛妃不高興。」

皇上擺了個無奈的表情,儼然「懼內」的昏君模樣。

見姜嫻又要鬧,他只好很惋惜地將名單交回張明慈:「這張單子便不必再給朕看了。」

張明慈強笑著謝恩。

向來勤勉的皇上為何被迷得荒唐起來?

要讓兩人相信這點,就必須有一個有足夠說服力的絕美禍水出手,這也是姜嫻今日把光環拉滿的緣故。

兩人離開清流齋後,討論皇帝的表現:「皇上不像會召妃子來唱歌作樂的性子。」

「可是顧嬪娘娘的歌聲,委實悅耳,讓老夫明日再來也是願意的。」

「唉!唱歌好聽有何用,性子那樣招人嫌。」

「那倒是,辛苦你了,竟被一婦人指著罵。」

「皇上正把她捧在心尖上寵,我等又能如何?不過看樣子,皇上立這清流齋,竟是真用來聽書作樂的?若是顧嬪只去這一回清流齋,那便是聖上故布疑陣,糊弄老夫了。」

兩人都覺得顧嬪嬌蠻任性,著實可惡。

她誇張的表現,倒把皇帝的摸魚合理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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