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石說完這句話,閉起眼眸,悄無聲息。

遠遠看去,他就像是一位正在休息的平凡老人,可當他說完這句話,那位短衣漢子又給白牛喂了一把草,拍去了手上的草屑,又舒展了一番筋骨,繼而走出首輔府邸。

當他踏出那並不算奢豪的是首輔門庭,短衣漢子的身軀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姜白石閉著眼睛,端坐在東堂中,明亮的天色直落在光線通透的東堂里。

端坐明堂里,不曾見風雨。

太玄宮中仍然沒有絲毫動靜。

東堂之前,乃是一條長道,那裡栽種的許多已經發出嫩芽的楊柳。

直至過去十幾息時間,一位身材並不算高大,渾身穿金戴銀,身上的衣著都是由金線銀線縫製而成的老人走入府中。

他一路來到東堂,向姜白石行禮,繼而入座。

姜白石終於睜開眼眸。

兩位老人望著遠處的天空,靜默無語。

直至遠方的雲霧開始消散,南老國公突然感嘆道:「可惜,如果風眠也是一副平常的性子,如果他身上也有血脈牽絆,也想如我一般延續南國公府前那一塊大伏巨岳,很多事也就變得簡單了許多。」

姜白石喝了一口熱茶,動作緩慢,一如他垂垂老朽的模樣。

「勝過千萬人的天才,總要有些不同之處。」

姜白石道:「一樣米,卻能養百樣人,南國公府如此,九湖陸家也是如此。

南風眠少年時上了真武山修行,教導他的是真武山上的養鹿道人,如今那養鹿道人不知去了哪裡,已經杳無蹤跡。

可南風眠卻受了他的影響,想要腰間配刀,走遍天下,看遍河山,行俠仗義。

正因他有這般洒脫的性子,那醒骨真人才會飛越群山河海,認他為主。

南國公老,如果南風眠如你所言,只是一個平常大府貴公子的氣性,他又如何能夠成為醒骨真人的主人,又如何能在元神中養一道跋扈刀魄?」

「有得……必有失。」

姜白石眼神沉靜,注視著南老國公。

南老國公自然也知道這等道理,可他聽到姜首輔的話,眼神中亦有許多無奈。

「一樣米,養了百樣人。

可南國公府卻不曾養出一位能夠繼承國公之位的人物。

禾雨也好,風眠也罷,甚至病重的停歸都不願讓那大伏巨岳始終屹立在這太玄京。

今日,風眠犯了錯也許也算是一件好事,遭逢劫難,沒有走出太玄京,卻能夠保全他的性命,讓他不至於死在行走天下的道路上,不至於死在齊淵王手中。」

南國公說到這裡,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眼中還有些許掙扎。

身為一家之主,真為大伏國公,天下人只知南國公府風光無限,產業遍布大伏,國公如巨岳,財富也如巨岳。

可是,世間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哪怕半隻腳已經踏入人仙境界的老國公,也仍有許多顧慮。

姜白石聲音依舊平常,語氣里卻帶著些可惜:「南風眠性格執拗,這樣一來,他無法達成心中所願,往後修行道路就有許多阻礙。

對於南國公府,對於大伏而言也是一種損失。」

南老國公眼中的遺憾更盛,繼而全然消散,他反而變得平靜:「總比他死在外頭好。

他能殺山陰大都護,其中有許多機緣巧合。

可齊淵王不知受了多少次刺殺,他悄無聲息前往齊國殺人倒也罷了,今日卻還在太玄京外截殺齊國使者,齊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落在他身上。

今日之後,他再入齊國,橫豎都是一個死字。

與其如此,還不如讓他安然留在太玄京,活在那偌大府邸中來的安穩。」

姜白石神情微異,不知想起了什麼:「我至今還記得,上次靈潮你曾經肩扛巨岳,想要以自身的氣血,撞開天上仙樓,那時的國公悍不畏死,哪怕是天上仙樓也壓不住你的威勢。

不過僅僅過去了數十載,國公竟然覺得與其在變強道路上死去,還不如安然活在太玄京中,這……有些不像伱。」

南老國公似乎被戳到痛處,原本平常的面色變得有些冷漠,他側頭看了姜首輔一眼,輕聲道:「那時,大伏乃是天下最強。

我等也曾經借著靈潮步入人仙之境,只覺天上那些仙人也不可長生久視,不可不老不死,又與我們何異?他們又憑什麼站在我的頭上?

既然已經天下無敵,我等也如聖君心中所想,也要無敵於天上。

只是後來……靈潮退去,我們不再是人仙,天上仙人依舊高高俯視,十二座仙樓依然完好無損,明玉京為首的五座仙城依舊是凡人修行路上的高山,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

既然這高山無法翻越,豁出命去修行其實也並無多大的意義。」

南國公語氣越發冷漠,道:「首輔大人,我知道靈潮之後,你依然在謀划著什麼。

可是我已經老了,我如今雖然九相合一,但是此生無望再入人仙之境,正因如此,我這個大伏國公也如同一位尋常農家老人一般,想著為血脈後輩謀一謀後世,大約也算不得過分?」

姜白石看著眼前穿金戴銀的南老國公,有些遺憾的搖頭。

南老國公低著頭,卻好像看到南國公府里,自己所在的院落以外,南禾雨駕馭劍光落下。

她入了南老國公平日裡居住的院子,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向來氣質清冷的南禾雨變得急躁了許多,她先是匆忙詢問了幾位府中的老人,卻都沒有探知到老國公的所在。

旋即又去尋了南國公府中其餘幾位年老的將軍。

卻見這些年老將軍已經喝的酩酊大醉,任憑她如何叫都已不省人事。

南雪虎早已看到了南禾雨的劍光落地,於是他也匆匆而來。

當他詢問,南禾雨只說無事。

「是叔父那裡有了什麼變故?」

南雪虎說完話,便打了一個口哨。

隨著一聲嘶叫,急促有力的馬蹄聲傳來,越龍山踏著青磚,就如同有重錘錘擊地面。

一道影子閃過,越龍山已經來了南雪虎身前。

不等南禾雨回答,看到南禾雨躲閃眼神的南雪虎翻身上馬。

南禾雨皺眉問道:「兄長,你要去哪裡?」

「我去書樓尋陸景先生。」南風眠拉動馬韁,越龍山馬鼻中衝出重重氣血。

「尋陸景先生又有什麼用?」南禾雨道:「我方才就在書樓,這消息陸先生也已經知曉了。

那齊國使者中有一位七星劍座,乃是齊國稷下劍閣劍道修士,修為已然照星七重。

景先生雖然是絕代的天驕,可他終究……」

南雪虎眉頭一皺,探低身子詢問道:「禾雨,陸景先生已經知曉了此事?」

南禾雨有些不解的點頭。

南雪虎直起身子,甩動韁繩也不在那邊用力。

他仍然騎著越龍山,朝著南國公府以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南禾雨已經駕起劍光。

南雪虎頭也不回:「我要出城,陸景先生是叔父的義弟,他若能救,我就去送一送叔父。

他若救不了,我就去將叔父……拖回來。」

南禾雨心神仿佛沉入深淵,她站在劍光上,僵硬的點了點頭。

旋即他又轉頭看向偌大的南國公府。

南停歸春至之時,已經南下看顧府中的生意。

老國公今日不在府中。

幾位長輩都喝醉了酒。

平日裡神出鬼沒的的府中客卿一如往前,不見蹤影。

這看似尋常,實際上卻並不合理。

「無論如何,爺爺總不至於讓叔父死在那七星寶劍下。」

南禾雨並不知她那平日裡飲酒吃肉,鮮少練刀的六叔已然一刀斬滅了七重七星劍光,斬去了山鬼、秋水。

她依然以為,南風眠所遇到的最大劫難仍然來自那稷下劍閣七星劍座。

南禾雨心中這般想著。

那劍光卻化作一道極光,沖入雲霄,迎著春風遠去許多里,飛入群山中。

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看一場大戲。

七星劍座身上有鮮血灑落。

劍秋水握著那把已經斷去的秋水長劍,墜落在一處山峰上,若無元氣托住她的軀體,只怕她已經化為一灘爛泥。

高離已不見蹤影,齊國其餘第六境修士都已經死在南風眠保護刀光之下。

南風眠還在打量著那名馬照夜。

七星寶劍上面,卻驟然迸發出一道閃耀的劍光。

南風眠後知後覺,轉過頭來看向了七星寶劍。

他神情忽然有些變化,臉上多了些厭惡。

「一字劍?」

南風眠若有所思,低下頭看向馬車上的月輪。

月輪長發披散,面色蒼白,眼中還帶著惶恐和迷茫。

「也不知你是什麼身份,高離在明處,七星劍座在暗處一同護送你前來。

甚至久不出手的劍聖,都為這七星寶劍種下一字劍訣。」

「是我運氣差了些?」

南風眠感知著七星寶劍上散發出來的速殺之氣,不由失笑搖頭。

他嘆了口氣,元神與那跋扈刀魄俱都不曾恢復過來。

於是這位年輕的俠客索性放開腰間的醒骨真人,揉了揉肩膀。

「真他娘的疼。」

南風眠低頭看著肩膀出猙獰的傷口,自言自語道:「出了手,卻還未殺掉這七星劍座難免有些遺憾。

一字劍訣顯現,這一遭看來我是無法南下了。」

「呸!」

他啐了一口,還不忘轉過頭去,看向太玄京。

這時的南風眠看似洒脫,心中卻有些失望。

因為他身後有偌大的太玄京,其中有無數強者,而他父親是大伏國公,是大伏巨岳,更是曾經的天府人仙。

現在他雖然跌落境界,不再是人仙,可終究是以肉身之軀,想要硬撼天上仙樓的人物,如今卻要以這等方式,將他留在太玄京。

「太玄京中的人們大多與我不同,我與他們格格不入,讓老子留在太玄京,豈不是比要了我的命還要讓我難受?」

南風眠思緒重重,繼而越想越氣。

他原本已經鬆開醒骨真人的刀柄,可這一瞬間,他五指相合,卻又死死捉住刀柄。

「齊國劍聖又如何?就吃定我了?」

南風眠暗淡的元神上又散發出一陣陣光芒。

如同清風拂過,一品傳天下的醒骨真人又傳來陣陣輕鳴。

南風眠身上一股磅礴無比的刀意自下而上,沖入天穹。

他的元神開始燃燒,跋扈刀魄也在同樣灼灼燃燒。

姜白石府邸中,原本低著頭的南老國公猛然抬頭。

姜白石身無修為,卻依然從南國公的面色上看到異樣。

他皺起眉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太玄京繁華舉世有名,有些人卻不願活在其中,昔日那大伏白衣如此,如今的南風眠也是如此。

修身塔上,盤坐在觀棋先生對面的楚狂人將手中的杯盞砸在地上,站起身來。

「既然是難得的好苗子,便要呵護些。

總不能因為他志不在大伏,志不在太玄京,就要強留他入這牢籠。」

楚狂人眯著眼睛,道:「大伏已經腐朽了,無數雜念無法匯聚成為一統,各人各有所思,反而雜亂無章。

與其如此,不如讓我一杖敲碎那七星劍,放著年輕刀客一個自由。」

觀棋先生笑道:「你是太玄京的客人,若你送了南風眠一去,太玄京中又有誰為陸景護道?」

楚狂人微微挑眉,一道神念迸發,突然捕捉到那小亭中的人們。

陸景、洛述白,以及那神秘的玄衣青年。

那玄衣青年拿出了一柄劍。

那一柄劍劍柄之上雕刻著一隻鹿首,銀白色劍身上篆刻著許多紋路。

洛述白看到這柄劍,神色忽然變化,看向這玄衣青年的目光竟然變得有些狂熱起來。

陸景讀過無數典籍,自然也知道眼前這柄劍的來歷。

「白鹿……」陸景依然坐在小亭里。

那玄衣中年人將白鹿放在桌案上,不言不語。

陸景還要說話,他埋在群山中的神念猛然感覺到一股仿佛要炸裂開來的刀意。

陸景面色微變,旋即不再猶豫,他拿起白鹿。

白鹿入手,只有二三斤重。

……

南禾雨踏著劍光直入雲端。

南雪虎騎著越龍山,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穿梭太玄京。

南禾雨修為高深,最先感知到那恐怖而又充斥著毀滅意味的跋扈刀魄。

她眼神越發僵硬,臉色只一瞬間就變得蒼白無比。

南雪虎同樣如此,他每日跟在南風眠身後,又是刀客,自然知道這沖天刀意來自南風眠,也知道這等如若暴風一般的刀意爆發,並非是什麼好兆頭。

極遠處,一位短衣漢子大步踏雲而來,他皺著眉頭,似乎不解於南風眠的選擇。

「他知道太玄京終有人會保他,何至於還要燃燒自己的元神、刀魄?」短衣漢子跟隨姜白石數十年,見過許多大世面,尚且不曾見過這樣的人物。

而南風眠則又一次拔出了醒骨真人。

他昂首挺胸,踏著驟然升起的雲霧向前。

「就如高離所言,我這樣的人對太玄京來說起不到什麼作用。

你們想要留下我,讓我成為一個對太玄京有用的人!」

「可我南風眠不願留下來苟活,既然如此……我既然無法南下看河山,卻也可以不如這太玄京。」

南風眠握刀,眼神越發堅毅,心中沒有半分猶豫。

他身上的氣魄越發狂暴,帶著驚心動魄,就像狂風一般。

狂風朝前探去。

七星寶座還在震顫。

南風眠將要出刀……

可恰在此時,太玄京中一道劍光橫飛而至。

天上也在瞬間捲起漩渦。

天地有靈,一道神念、一縷元氣似乎喚起了天地之靈。

南風眠動作一滯,忽然想起之前飲酒時,陸景曾經與他說過……

若要截殺齊國使者……

他可出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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